听了我爸讲的往事,我才明白,原来我妈曾是白衣少女的时候,性格不一定是那么偏激,父母把她更好的前途断送了以后,她可能才变得强势,也许,她是后悔当时的软弱,才没能上了大学。不过我挺佩服我爸,湖边的一场出手相救,就忍受了这么多年我妈的坏脾气。看来许阿姨的慢声细语,的确让他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温柔之乡。
我爸告诉我,自从我伤了腿,孩子送到他那里后,许阿姨很喜欢詹宇桐,早晨我爸送幼儿园,下午许阿姨和他一起去接。詹宇桐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愿意说话了,还给她画了很多画。这个消息让我惊喜,也使我对这位许阿姨,有了更深的好感。
腿伤这段时间,行动不便,加之重新沉溺在夫妻二人的感情世界里,对小晨姐的公众号疏于关注,欠下不少文章债。腿好一些后,我跟小晨姐说,可以工作了,行动不太利索,动笔不受影响了。小晨姐说:“你这些日子可能没太注意,你加入后,我因为放心,就没有以前审稿严格了,结果一个写手写的东西犯了点忌讳,号被禁言一个月,还罚了10万块钱。”她问我:“你的腿没留下啥后遗症吧?一定要养好。马上要开禁,你会有的忙,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我有些自责。
我爸的事我必须出手管了。
许阿姨的儿子去到我爸面前打亲情牌了,动不动就拎几罐啤酒、两捆青菜、一包花生米,到我爸家陪老爷子喝一顿。他应该是看詹晓宇的健身房眼热,觉得攀上个这样的兄弟有里有面的,经济上没准还能常被接济。我爸不想其他,只觉得老了老了,还能遇到个温柔体贴的老伴,一个知道陪伴的继子,心情大好,再不计较早前那个人说的那些混账话。
那人要是没找詹晓宇,说他将损失54万那番话,我也不会心里膈应成这样。我跟我爸说:“爸,他哪天再来跟你喝酒,你提前告诉我,我和晓宇一起过去,大家认识一下。”
我爸很高兴,说:“好啊,好啊,我也正想叫你们认识认识呢!”
周日中午,我们如约过去。我爸看乌泱泱一屋子人,那叫一个高兴。他拉着我说:“这是我女儿。”又拽着詹晓宇:“这是我女婿。”指着那人:“那是你许阿姨的儿子,叫小军。”
那人伸手过来要跟我握手:“我叫申文军。”他没理詹晓宇。
申文军老婆招呼自己的孩子:“果果,你带弟弟去那个屋里玩。”
许阿姨在厨房做饭,我一看这态势,这是夫妻俩把我爸这儿当了自己家,见我们过来,这是招呼客人来了,就跟我爸说:“爸,你先把这个房子的房产证给我找出来,我有点用,省得走时候忘了。”
果然,那夫妻俩对视一眼,申文军说:“姐这是要投资什么项目,抵押贷款吗?”
詹晓宇立刻理解了我的意图,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看了一套大房子,想给我爸换一套,这套去中介那咨询一下,看看能卖多少钱。”
我爸一听连忙摇手:“别别别,你们挣点钱也不容易,这里住习惯了,也没觉出小。换什么换。”
申文军上前拉我爸手,说:“老爷子,儿女孝顺,这是一片心意,你一定要答应。”
我看他急成那样,好笑,就不紧不慢地说:“就是咨询一下,也没说马上就买。买房子也不能像在超市买菜,抓起来就往车里放。爸你先把房产证找出来吧。”
我爸去拿房产证,申文军伸着脖子直勾勾地看,恨不能用眼睛把那个暗红皮面的大本钓过来。
我一猜他们就是为了这东西围着我爸转的,现在看申文军那强忍口水的模样,心里的笑意忍不住就爬到了脸上。这套我爸住了20多年的老房子要是被骗走,懊丧和后悔就能要了我爸的命。这种情况有我在,就绝不能让它发生。
把我爸的房产证拿到手里,我爸这屋子里他也没什么好惦记的了。我把东西放进詹晓宇的包里,说:“老公,看好别丢了啊,任务交给你了。”
我去厨房帮许阿姨做饭。许阿姨看着我,一脸的歉意:“你别跟文军计较,他没上过大学,人有些浑。”
我说:“许阿姨,我一点也不反对您跟我爸一起生活,但我爸年纪大了,有些事经不起,有些气不能生。我们希望他找个老伴是为了晚年快乐,而不是带来一堆烦恼。”
许阿姨抹着眼泪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死了这份心,不挣这份工资,也不让他气着你爸。”
大概申文军咂摸出我要我爸房产证的滋味了,也就不愿继续装孝子做样子了,从那天以后,我爸家的门他再也没登。
我跟我爸说:“爸,你要是觉得跟许阿姨合得来,就叫她搬过来一起住,别再每天跑了。她的工资我照付,省得她儿子再生事。你们只管过你们的小日子。”
我爸说:“同居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给她个名分,叫别人看不起她。”
我笑我爸跟不上时代,说:“同居已经不是你年轻那时候被叫搞破鞋了。你问问许阿姨,她在意,就结婚,不在意,就同居。”
许阿姨不在意。她说:“都这么大岁数了,在一起就是图个有人一块说说话、散散步,这里的别人我也不认识几个,人家也没闲心管我的事。”
我和她聊过,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她儿子来争财产。把我爸交给这样一个阿姨,还是挺让人放心的。
绝大多数人这一生,并不会成就多大的事业,于内能把自己的父母、子女和夫妻关系经营好,于外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人到中年的时候,便可称得上是小小的人生赢家。我有理由说这种话,是因为这些年我尝尽生活暴击,极度渴望安稳平顺、举案齐眉的平凡生活。
阿春给我打个电话,说她要出国了,找个机会聚一聚。我还没法开车,打个车去她茶楼。到了才发现,茶楼已经停业,门口挂着转让的牌子。我忙打电话问她,她说刚才忘了说,你来健身房旁边的潮州菜馆吧。
她这是准备撤?到了潮州菜馆,阿春已经在点菜了,见我进来,走路还不利索,就问:“这么严重,不会留后遗症吧。”
我说:“先别管我。茶楼也关了,你这是要闹哪样?”
阿春已经是50岁的人了,却还是显得年轻,一副很风情的样子。“房地产政策收紧,资金周转有些困难。酒店也不好做,茶楼也在亏钱。这边的产业已经出手一部分了,我在多伦多买了一栋公寓,在多大旁边,出去当包租婆。”
这个消息挺意外的。“春姐,你这一走,我就基本上没有朋友了。”
“瞎说,你当年在圈子里也算是活跃的,怎么会没有朋友。”
“那是当年啊。我那时好歹还有个社会身份,现在是家庭主妇。当你手里没有资源和别人置换的时候,你就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我心里明白这一点,离开报社后,跟绝大多数人也就不来往了。”
这些话说起来,两人都颇感唏嘘。距我们认识,已经过去了10年,很多事情,都不可以用往日的视角去审视了。
“你和晓宇现在还好吧?我走了以后,别的都不担心,就是这件事放心不下,再闹起来,连个和稀泥的人都没有了。”
“还好吧。我腿伤了住院,他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让我感受到一种血肉相连的亲情。我们的关系恢复了不少,能平心静气地谈一些以前不能触碰的事了。”
“那就好。你还没到我这个岁数,到了50岁,你就该明白,为什么夫妻都互称老伴了。我家老李都快70了,以前我们各玩各的,现在彼此之间都生出依赖感了,以前看他那大肚子死烦,现在想的是怎么降三高。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现在我多说也没用。”
“春姐,你走了我会想你。”说着我就想掉泪,一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跟阿春的关系也算奇特,本该是情敌,却因为意气相投,把连接我们的那个男人,直接挤出了我们的姐妹世界。
阿春也挺伤感。“这一走,万水千山的,总不会像以前那样,随时都能约个饭。健身房我没转出去,叫晓宇继续干着吧,我分给他点股份,叫他也当半个老板。不过这个面子是给你的,他现在只是我妹夫。”
阿春和詹晓宇的事,我早就释怀了,他们之间说起来也没真正发生什么,这也是我能跟阿春成了闺蜜的重要原因。“春姐,不用这么解释。健身房我们两口子给你尽心尽力地做好,你尽管放心。”
詹晓宇还不知道阿春要走的事,我和他一说,他沉默半晌才说:“她别是怕我失业才这么做。这样我心里不舒服。”
阿春几乎白送地给了詹晓宇51%的股份,就算她象征性地收20万,我们一下子拿出来,生活也就没有个应急的钱了——我跑来跑去地带孩子看病,着实花了不少。阿春走那天,詹晓宇开车,我们把她送到机场,我千言万语无法言说,好像她这一走便无缘相见了。她把国内需要做的事都交待给了詹晓宇,我们就算她在国内的代理人了。从机场回去的路上,詹晓宇问我:“你说,她会不会是携款跑路,要不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匆忙忙。”
我也觉得事出蹊跷。跟她老公没接触过,也不知道她那个老李是什么状况,但他那个著名的集团公司还在,不知是不是撑个外壳给世人看。
我突然就有些担忧,要是那夫妻俩经济上真的有问题,她这一跑,国内的事都叫詹晓宇打理,出了事,我家詹晓宇岂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背锅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