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貌似已成背锅侠

我们的感情历经10年磨砺,好像已经千疮百孔。

“离婚”这两个字,又一次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像一艘潜艇的上浮,先冒出潜望镜的轮廓,然后经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艇身也浮上来,终成一个庞然大物——既然沟通不停地出现障碍,坚持又有多少意义?我的人生又不是障碍赛马。

我都跟詹晓宇离过一次婚了,要是再离,一定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我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深爱着这个男人的,我恐惧在他身上有不好的事发生,怕他生病,怕他开车注意力不集中,怕他一个人横穿马路,怕他在我出差的时候饮食不周吃坏肚子~~如果这都不算爱,那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什么是爱。可是我有些想不明白,尽管有着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我们却像在高速公路上同向行驶的两辆车,不是他去超车道我上了应急车道,就是他的速度过百而我只跑到80迈,反正就是无法并驾齐驱,感觉两人离得越来越远。

不出所料,阿春的老公老李爆雷了。那个名震四方的房地产集团公司出了内讧,两个高管互相举报,一时间狗撕猫咬,开始时那阵势和街坊间泼妇掐架也没太大区别,有些不同的是,双方都有律师压着阵脚,所以慢慢地,变成了你一来我一往的法律交锋。互揭其短间,有心人把一些互喷的内容深究放大,发到网上,让集团内部管理混乱、财务造假都大白于天下,老李的手再大再长,也捂不住了。

小晨姐的公众号就是靠解析热点问题起家的,这样的大事当然不能放过。我主动联系了阿春,想从她那里了解点信息,却不想她开口就说:“老李的事别来问我啊,我跟他离婚了。”

这个消息有那么点叫我吃惊。看来我对阿春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她也许知道大厦将倾已成定局,才会走得那么干净利落。那健身房和茶楼会有事吗?阿春安抚心惊肉跳的我:“没事,都有律师操作,现在法人都换成你和晓宇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干吧。再说老李的事不一定牵扯到我,我的事也牵扯不到你。”

她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心存忐忑。我们的生活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见势不妙,可以把财产变现,换种身份继续衣食无忧,我们不行啊,普通人的生活,就连一场大点的病都生不起。

那老李是狠人,深谙断臂求生之道。他叫人给那两个互掐的高管各许一笔钱,在加拿大和德国各开一家公司,做投资移民,把两人相隔在地球两边。那两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网络爆料之深是他们始料未及的,老李此时给个台阶,两人便顺势下了。

正主一偃旗息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人不乐意了,网上连抛各种质疑。我从曾经的媒体从业者的角度看,地方政府是不愿让一个纳税大户,在民间自发的舆论监督中倒下的,体量庞大的老李,需要上面的助推之力,才能无处遁形。

中央巡视组的到来,破解了一度凝滞的僵局。茶楼所在楼盘的业主联名向巡视组举报,列举大量证据,证明开发商赚黑心钱,楼盘使用不足六年,已几成危楼。接举报后,老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来了。

被老李牵连的人很多,官场发生了大地震。小晨姐、詹晓宇和我都已经不是体制内的人了,对官场的动荡没有多少触动,小晨姐提醒我,现阶段对热点问题的关注不要触及和此事相关的事件。她被罚了一次,学乖了不少。

我却是提着一颗心,生怕阿春尾巴甩得不干净,把我和詹晓宇套进去。我太想知道阿春的先见之明是从哪儿来的了,她既然知道老李要倒,为什么不两口子一起逃?问过她,却被她嘻嘻哈哈地岔过去了。

阿春在多伦多又结婚了,嫁了一个比她小17岁的外国帅哥。那个长得酷似年轻时的凯文.科斯特纳的加拿大小伙子,满足了阿春对鲜肉帅哥的所有期待,也让她成为拥有护照而不只是枫叶卡的加拿大公民。她把两人亲昵的合照发给我看,“伊曼那股阳光奔放的劲儿,跟晓宇年轻的时候挺像的,过段时间,我们会去欧洲旅行。我终于可以带着我的小帅哥浪迹天涯了!”

阿春对小帅哥仿佛有种执念,以前我颇为不解。年岁渐长以后,发觉不光是年纪大的男人喜欢和小姑娘在一起,年纪大一些的女人,也喜欢阳光清爽的男孩子,只不过这种喜欢分了两种不同的类型,不正常的便如阿春,或是那号称鲜肉收割机的女艺人,手里有钱,喜欢猎取想少奋斗二十年的青春男孩;正常的,对可爱的男孩子会萌生一种“恨不能他是我儿子”的亲子情怀,所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还真不一定是怕女婿对女儿不好。探究一下这种老爱少的心理,无非是对岁月流逝的恐惧,想伸手抓住一个代表逝去时光的符号罢了。

阿春带着她的小丈夫浪迹天涯去了。为了不让别人打扰她的二人世界,她关掉了微信,我失去了和她联系的唯一通道。而就在这段时间,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阿春的茶楼所在楼盘,开发商就是她家老李,她买那400平方米的房子,并非以商铺的正常手续买的,而是用她和老李各自的公司,在好几个银行里转来倒去地倒腾了几个回合,把房子套下来了。这次业主联名举报,巡视组要求严查,这一严查,就把违规走账的事查出来了。

调查组找不到阿春,但是很容易就找到了我,那几个着便装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问到这个问题时,我一点准备没有,也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张口结舌,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人家看我像个傻瓜,一问三不知,就让我拿转让合同出来看看。我努力稳住心神,告诉他们,合同不在我这儿,在律师手里,我需要给律师打个电话,叫他带着合同过来。

来人中一位姓董的,看起来职位稍高一些,坐在沙发上等律师过来时对我说:“来前我们了解了一下,你以前是个记者,并不像他们这些在商海里打滚的人,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们见势头不好,拍拍屁股跑了,你一无所知地在这里替人背锅,值得吗?”

我不能否认,他的话击中了我,把我一直以来的疑虑和忐忑都印证了。但我不敢接话,也接不上,因为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答应阿春时,义气居多,同时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能拿一份还不算少的工资,这份收入对我蛮有诱惑。

律师很快就到了。他对那位董先生说:“孟女士只是一位看店的,任何情况都不了解,您需要的材料都在我这里,不知能否请她回避?”

董先生留下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就让我回去了。

我心惊肉跳地回了家,微信联系阿春,一直没有回应。在家里待不住,就去健身房找詹晓宇,可他不在,问前台,前台说他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出去了,也没说去哪儿。

这下我彻底抓狂了。

春风得意的时候,感觉身边全是朋友,每天都有饭局,可是一旦遇到事情,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可以推心置腹,今天,我才明白阿春曾经说的那句话:人情薄如纸,能遇到个谈得来的朋友,又没有功利性,不容易。

万般无奈之下,我想起那位教我堪舆学的王大师,向他求教,眼下的这道沟坎,我如何才能迈得过去。

王大师自我认识他到现在,已经搬了两次家,第一次是从一栋旧楼搬到新楼,前不久,又从住了不到两年的新楼,搬进了市郊的一栋别墅。据他说,这别墅是一个大老板借给他住的,说这里空气好,对他的健康有好处。这种话且姑妄听之,反正我知道,这两年他通过给一些老板看风水,挣了不少钱。

王大师让我别着急,说这件事影响不到我身上。如果我参与分红了,那就是股东,有投资,光是拿工资,就只是个打工的,跟他们那些违规操作扯不到一块去。听他这么说,我稍稍放下心来,转而开始为阿春担忧。见我如此,王大师冷笑着说:“你把她当朋友,替她操这些闲心,她要是真把你当朋友,为什么不把真实情况都说给你听?”

我还替阿春辩解:“那些事她说了我也听不懂,其实我就是给她看个店而已,她也没让我白干,每月还给我开六千多的工资。”

“那现在都来人调查她了,她在哪里?”

人家说的也是啊,她怎么早不走晚不走,事发之前就走了呢,还把联系方式断掉了,要说她对现在发生的一切事先毫无知觉,我自己都不信。

对了,差点忘了詹晓宇。我把健身房的事也告诉了王大师,他摇着头说:“你们两口子还是太年轻啊。人家这是全身而退,在这边给自己留了个气口。以后能回来,这就是赖以立脚的地方,回不来,还有你们给干着活。你们俩是不是还觉得捡着了大便宜?”

以我跟阿春十来年的友情,我并不认为他说的全对。

回家等到晚上十点多,詹晓宇才回来,一问才知道,他也是因为阿春的事被叫出去了。当初他是直接和阿春签的协议,没有叫律师,所以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解释。阿春的事情他也不十分了解,搞得自己破绽百出,无法自圆其说,这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连晚饭都没吃。我问:“你解释不清怎么还放你回来了?”

他疲惫地说:“大概他们也觉得我是真的啥也不知道吧。”

我要去厨房给他下碗面条,他不让,撕开一袋早餐面包,说:“给我倒杯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