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谷神不死

〔题解〕对事物的看法应当守持中间,实事求是,不偏不倚。要真正做到守持中间,就要知道事物的根本,知道事物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事物的根本,就不能守持中间。

〔原文〕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译文〕谷神是永远不会死亡的,她是无比玄妙的生育之母。充满玄妙,就像雌性的生育之门,可以称为天地万物诞生的根源。绵绵不断,就好像真的存在生育之门,用于繁育万物是有节奏、有季节的,不会那么辛劳。

〔解析〕《周易》认为,万物来源于天地,也就是来源于乾坤;老子认为,万物来源于生育之母,也就是“谷神”。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谷神”为生育之神,永恒存在,就像玄奥的雌性。雌性的生育之门是天地的根本。“道生万物”显得虚空,老子将万物的根本和来源神化、母性化,说明老子不但承认天帝的存在,也承认神的存在,只是不清楚道与天帝和神之间是什么关系。由此可以看出,老子并不排斥天帝和神,甚至要借助天帝和神来说明自己的主张,认为谷神是天地的根本。可以说,老子再向前走一步,道生万物就会变成神创世界了。但老子并不想将创造天地万物的责任交给天帝和神,而是交给了道,因为老子认识到,天帝和神也有一个从哪里诞生的问题,只有道生万物才能圆满解决这个问题。也就是说,天帝和神都是道生出来的,道可以帮助谷神生养。老子认为,《周易》所说的乾坤创造天地万物,经受不住追究,人们难以知道乾坤是如何创造天地万物的。实际上《道德经》也存在同样的问题,老子即便将道生万物形象化、母性化、神化,也难以经受住追究。但中国人的创世观念没有走向神创论,是深受老子和《周易》创世说的影响的。

老子重视“谷”,将“谷”提到“神”的位置,应是受到《周易》的启发。《周易》困卦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年不觌”,是说雨神久久坐在倒下的树干上,就像被困住一样,之后起身进入幽静的山谷,三年没有看见它的身影。老子认为道生万物,当然包括天帝和神,《周易》困卦雨神居住的山谷应有谷神。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老子认为,玄奥的雌性生育之门是天地的根本,是“玄牝”生养了天地。老子将“玄牝”的地位提高到天地之上,是为了解决天地和万物的来源问题。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万物在绵绵不断诞生,就好像真的存在着生育之门。那么“玄牝”不是太辛苦了吗?“用之不勤”,是说万物的繁衍生育是有季节、有节制的,不会那么辛苦。

《周易》主张乾创造天地万物,老子主张“玄牝”生天地万物。老子之所以不赞成创万物而主张生万物,与他的无为思想有关。老子认为,宇宙中有四大,道、天、地、人。如果主张创万物,人也可以创造,要创造就要有为,有为就可以改变自然和社会,会违背老子的无为主张。生万物则是“道生万物”、“三生万物”,归根结底是自然生万物。万物会有自己的根本,有根本就不能违背本命,遵从本命就不会违背命运的安排,不会去争。安于本命,王侯不会去争霸,君子不会去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民众不会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老子的无为思想也就能得到贯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