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吕布光是骑兵就足以傲视关东,再加上高顺的陷阵营,曹操真的很难拿他怎样,所谓找到攻破吕布的法子云云,不过是怕军民不稳,给部将们吃颗定心丸而已。

自被从濮阳城内逐出后,曹吕两军又相持了一百多天,互有胜负,但这种胜负都只属于局部的战斗层面,影响不了全局,曹操既拿不下濮阳,吕布也无法攻占兖州除濮阳外的更多城池。

在曹操和吕布相持期间,兖州地区闹起蝗灾,不少地方颗粒无收,前线的曹军很快就揭不开锅了,曹操不得不带着将士回到甄城,暂时罢兵自守。眼看曹操陷入困境,袁绍派人来见,提出希望曹操将其家属送至邺城居住,用以进行“连和”,即加强双方的同盟关系。

曹操东征徐州时,袁绍在主力尚被牵制的情况下,仍力所能竭地派兵予以援助,这是因为陶谦属于公孙瓒那边的人,对袁绍也有威胁。及至曹操回师平叛,吕布、张邈同样与袁绍为敌,而且袁绍也已能腾出主力,但他在曹吕大战时,却反而做了壁上观。

事实证明,袁绍对曹操的看法已经悄然发生改变。虽然在内心里,袁绍还是不会将曹操这个宦官家族出来的子弟与自己等同,但他显然已经明白,如果有可能,在日后的竞争对手名单上,曹操一定不会落榜。还有兖州,曹操理所当然地认为归他所有,然而在袁绍看来,若不是自己给机会,曹操怕是连兖州的边都未必摸得到吧!

既要限制曹操的羽翼,又要将兖州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袁绍能够想到的最直接办法,就是通过抵押人质的方式,将曹操重新降为他的部将,从而对其实行完全控制。

您再认真考虑考虑

曹袁本就是盟友,并不存在“连和”的必要,曹操完全有理由予以坚拒,但此时正是他极度困难的时候,若依靠袁绍,便能解一时之困,以后再徐图发展,因此准备予以同意。

程昱恰好出使刚刚回来,被带去见曹操,他趁机问道:“我私下听说,将军您想把家小送到邺城,与袁绍连和,果真有这事吗?”

“是的。”

“想来将军您大概是事到临头,感到害怕了,不然为什么考虑得这么不周全呢!袁绍虽占据燕赵之地,有吞并天下的野心,可是他的智谋却不足以使他成事。将军您自己思量思量,能称臣纳质,屈居其下吗?”

秦末汉初,韩信、彭越都是非常厉害的名将,他们依附于刘邦,立下汗马功劳,但刘邦取得天下后,却将二人诛杀,并夷灭三族。程昱对曹操说:“将军您智勇兼备,有虎狼一样的威势,您愿意去干韩信、彭越那样的事,然后落得同样的下场吗?”

兖州虽已大部残破,然而甄城、范、东阿三城都尚保存完好,能征惯战之士不下万人。“凭着将军的神武,加上荀文若(荀彧字文若)、我,一起将士兵收集整顿后加以运用,霸王之业不难成就。希望将军您再认真考虑考虑!”程昱恳切地说道。

曹操甚为动容,经过一番权衡利弊,终于打消了依附袁绍的念头,同时决定遣散一批新招募的士兵,以减少军粮的消耗。

粮荒问题变得越来越严峻,市面上粮价暴涨,米谷一斛居然卖到五十多万钱。汉代的一斛,相当于后世的两斗,粮价廉贱时,一斛谷只卖三十个铜钱,现在卖到五十多万钱,涨了近两万倍,可见粮食已经匮乏到了何种程度。

吕布以骑兵部队为主,马的食料、人的军粮,都不是一个小数字,但自他进入兖州后,原来的颍川已经丢掉了,新占领的地方又根本不足以支撑部队的消耗。眼看在濮阳已维持不下去,吕布不得不亲自领兵到乘氏去抢劫粮食,不料却被当地豪强李进给击退了,于是只好放弃濮阳,向东转向山阳郡就食。

打仗离不开粮食,部队只有在足食足兵的情况下才有战斗力,若是有兵无食,能够不自然瓦解,就算是幸运了,此乃常识。曾经大败黑山军的吕布军,如今居然沦落到连看家护院的地方武装都打不过了,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想像的。

曹军也饱受粮荒之苦。一次,程昱在自己的辖县东阿为曹军筹措军粮,想尽办法也只筹得可供三天食用的粮食,其中赫然还杂有人肉干,为此程昱后来颇遭非议。实际上,当时已经饿死了很多百姓,人吃人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过,同样是面对粮荒,吕布与曹操的差距显而易见。吕布到了这种时候,满脑子都是如何找个地方,能够让自己吃饱肚子,别的就都不管不顾了。濮阳乃重要的战略区,又辛辛苦苦守了那么久,说放弃也就放弃了,其实他完全可以一边四处觅食,一边继续保住濮阳。

曹操与之相反,哪怕是遣散新军,也从未想到过舍弃手中的任何一个战略区。正是依靠这种坚持,到了第二年,也即公元195年春,困扰曹操的粮食问题终于有所缓解,他也得以重整旗鼓,再次展开收复兖州失地的行动。

曹军出兵之后,首先收复了巨野。接着,曹操将军队集中在吕布曾攻之而不可得的乘氏,进行短时间的休整。这时,席卷兖州各地的灾情仍未从根本上得到遏制,曹军的粮食供应因此又发生了困难,部队有即将断炊的危险,而徐州方面则传来了陶谦病死,把徐州让给刘备的消息。

乘氏离徐州管界不远,曹操打算趁机进兵徐州,借以解决军粮,并相机图取徐州,之后再回头解决吕布,收复失地。

对于曹操新的东征计划,荀彧表示异议。他认为,曹军在过去东征时烧杀抢掠,大肆屠城,当时看来是走了捷径,吓得连陶谦都弃城而逃,然而实际却遗害无穷。如今,接替陶谦的刘备在徐州深得人心,徐州各地的麦子又已收割完毕,倘若曹操再次东征,徐州军民必定会采用坚壁清野的办法对付曹军,且至死也不肯投降。

一旦曹军攻城攻不下,掳掠无所得,荀彧预计,不用超过十天,曹军就会陷入困境。退一步说,就算是能够攻破徐州,由于与徐州人结仇太深,曹军在当地也很难呆得住。

兖州策

在荀彧看来,东征徐州的最大弊端,莫过于会影响到兖州的平定和巩固。西汉、东汉的两位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凭借关中、光武帝刘秀依托河内,分别取得了天下。荀彧说,兖州就是曹操的“关中”和“河内”,此处乃天下之要冲,曹操要想制服天下,势必不能没有兖州。

曹操此前对徐州两次全力出征,都没有收到满意效果,劳师损众,却未能得到任何地盘不说,还因为后方叛乱而几乎丧失了兖州。如果他第三次发起东征,问题其实依旧存在,即要是多留兵在兖州,徐州前线就不够用,如果少留兵,后方又将陷入空虚,吕布必会乘虚而入,导致民心动摇,兖州危急。

“一旦丢掉兖州,而徐州又拿不下来,将军到哪里去立足呢?”荀彧问道。

荀彧主张放弃东征计划,全力进攻吕布,具体可分三步走,第一步,抢收成熟的小麦,通过省吃节食,积蓄谷物,首先确保军粮无忧;第二步,进攻吕布,彻底平定兖州叛乱;第三步,南征豫州,把势力扩展至淮河、泗水地区。

荀彧高瞻远瞩,雄论滔滔,引得曹操击节叹赏,当即接受他的意见,决定不再以徐州为对外的主攻方向。

按照荀彧的“兖州策”,曹操优先组织抢收小麦,准备就地解决军粮,考虑到吕布因缺乏军粮,短时间内应该无力组织攻击,所以他把绝大部分士兵都派出去收割麦子,平时留守乘氏的曹军不足千人。

吕布缺乏远虑,就像年轻时做“轻侠”一样,每当缺衣少食时,他重点考虑的不是如何建设基地,而是到别人碗里抢食吃。公元195年5月,在略加整顿后,吕布与陈宫率兵万余,从山阳郡出发,向乘氏发起进攻。

曹操没想到吕布在部队已经饿得轻飘飘的情况下,还能不惜气力地组织进攻。召回外出士兵已经来不及了,曹操忙让妇女也拿起武器,登上城头,参加防守,同时集中兵力防守城外大营。

大营西面有一座大堤,大堤南面有一片树林,树林茂密深幽,是藏兵的好地方。吕布只是急于抢夺粮食,并不知道曹军虚实,当看到树林幽深莫测时,他怀疑那里有伏兵,便告诫部下们说:“曹操诡计多端,我们不能上当,千万不要闯进他的埋伏圈。”

吕布在与陈宫商议后,为稳妥起见,决定先在树林以南十多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他们打算等翌日一大早探明情况后再进行处置。

吕布经常骑马冲杀在第一线,指挥作战的风格并不偏于谨慎保守,现在变得如此小心翼翼,恐怕也都与军粮不足,部队战斗力已受到严重削弱有关。

曹军大营的留守兵力少,营垒也不坚固,如果吕布军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势,曹军是顶不住的,但吕布的过于小心改变了双方的命运。当晚,外出割麦的部队将士赶回,曹吕两军的力量对比重新发生变化,曹操决定反守为攻,与吕布在野外对决。

吕布怀疑林中有伏兵,曹操反其道而行之,弃树林不用,转而做起了大堤的文章,他把一半精兵隐蔽在大堤里面,把另一半兵力暴露在大堤外面,用以迷惑和引诱敌人。

第二天,吕布派人探知林中没有伏兵,果然又来进攻。见堤外曹军不多,他朝着这部分曹军直奔过来,双方刚一交手,埋伏在堤内的曹军一拥而出,步骑兵齐头并进,打了吕军一个措手不及。

濮阳大战时,曹吕军尚势均力敌,吕军甚至还略占上风,但是现在情况已大不相同。吕军粮饷无着,远途奔袭又耗尽了他们的大半气力,等到次日再战时,已明显不在状态,相比之下,曹军却具备着出敌不意、以逸待劳、紧靠后勤基地、熟悉地形等优势。吕军大败,连用于传令和激励士气的鼓车都成了对方的战利品,曹军一直追至吕军大营才停止追击。

乘氏一战在予吕军重创的同时,把这支军队虚弱不堪的现状也充分暴露出来。吕布向来能胜不能败,他认为大势已去,若继续留在兖州,恐怕自己的性命也会断送在曹操手里,在和陈宫商议后,便带着残兵败将,连夜逃往徐州,投靠刘备去了。

吕布是兖州反曹派的军事支柱,他一走,犹如树倒猢狲散,其他人全都傻了眼,张邈随后也追随吕布,逃往徐州。

曹操顺势展开收复兖州失地的行动,之前曹军攻打定陶,久攻不下,这回趁着定陶守军士气低迷,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它拿了下来。张邈的弟弟张超被曹军围困于雍丘,雍丘城里有两兄弟的家属,张邈怕家属有失,请吕布予以救援。吕布此时却表现出他怯懦和毫无担当的一面,拒绝施救,张邈见状,愤然离开吕布,前往扬州向袁术求援。

至公元195年11月,曹操已基本控制了兖州的局势,其声势之壮,连朝廷都受到震动,因而正式任命他为兖州牧。

两个月后,张超自杀,雍丘城破。曹操再次展示出他与对手搏杀时赤裸裸的狠劲,一拿下雍丘,就将张邈、张超的家属一个不留,全都给杀了。张家至此,等于遭到了灭门——张邈还没能够见到袁术,就在去扬州的路上被部下取了性命。

当年年底,曾经响应叛乱的各郡县或被平定,或被降服,曹操不仅收复了兖州的全部失地,而且名正言顺地成为一州之主,他在兖州的地位也从此真正稳固下来。

南征

荀彧在“兖州策”中,为曹操规划了三步方略,第一、第二步都已实现,眼下需要走的是第三步,即南征豫州。

曹操原先没有南向大举用兵,主要顾忌的是张邈,现在张邈、张超兄弟的势力既已被彻底消灭,当然也就不存在后顾之忧了,于是刚刚平定兖州叛乱,他便挥师南下,进入豫州北境的陈国境内。

豫州既无袁绍那样的大鳄,也没有曹操这样新兴的独角兽,盘踞在那里的大多是一些袁术的党羽和黄巾军余众。陈国国相袁嗣乃袁术所委任,袁术自己都不是曹操的对手,更不用说袁嗣,其兵众的战斗力很差,根本就守不住城,袁嗣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曹军一到,他就立马投降了。

陈国以西,是汝南、颍川两郡,两郡分布着每股数万的黄巾军,加起来总兵力约有十万左右。黄巾军的弱点之一,是缺乏强有力的领袖和明确的政纲,这些黄巾军开始跟袁术联合,后来又附众于孙坚,但不管跟着谁,都依旧被朝廷视为贼寇,各地诸侯、官员、豪族也多与其为敌。

被长期孤立的处境,使得黄巾军较为分散孱弱,原先依附孙坚的几支黄巾军头领还相对勇悍一些,然而他们都已在随孙坚出征刘表的战役中阵亡,剩下来的人无论如何都难以和曹军较量。公元196年3月,曹操消灭汝南、颍川两郡的黄巾余众,一举占领豫中平原,“兖州策”的构想完全变成了现实。

曹操两次打黄巾,全都收获颇丰,第一次打青州黄巾,收编了青州兵,第二次打颍川黄巾,则缴获了大量物资,也包括军粮。此时兖州仍未能完全摆脱粮荒,粮食用来维持当地军民所需已很勉强,更没有余粮支援出征部队,因此南征结束后,曹操并没有率师返回兖州,而是就地屯扎在了颍川郡的许县。

汝南是袁绍、袁术的故乡,袁家门生宾客遍及汝南各县,他们对曹操相当敌视,且都以当地豪姓大族的身份,拥兵拒守,不让曹操的势力渗入。曹操当然不能容许这种情况继续存在下去,但若动用大军镇压,又怕影响地方稳定,于是便任命满宠为汝南太守,派他对此进行整治。

满宠是个酷吏,以不徇私情而闻名。有一次,曹洪的宾客因犯法被满宠逮捕,曹洪写信给满宠求情,满宠没理睬,曹洪只好又求之于曹操。曹操早年做官时就执法严明,但曹洪身为曹操的堂弟、亲信大将,在曹操创业初期对他还有救命之恩,曹操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下来,传召包括满宠在内的主事官员。

发现曹操可能要宽赦犯人,满宠二话不说,先下手将曹洪的宾客给杀了,然后才去应召。有意思的是,曹操知道后,不仅没有动怒,反而高兴地对满宠进行赞许,认为执法官就应如此。

一个不肯屈服于各方压力,连主公的面子都可以置之不顾的人,让他来对付士族门阀,自然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和顾虑。果然,满宠就任汝南太守后,立刻招募了五百名愿意跟随他的勇士,然后率部进攻所有与曹操为敌的地方豪强,前后共攻陷营垒二十余座。

对于那些既攻不下,又不肯降服的头领,满宠采取厚黑学的手段,把他们骗去参加聚会,在聚会上当场杀掉了十余人。很快,随着反曹势力被消灭和瓦解,曹操终于得以完全掌控汝南。

颍川与汝南不同,曹操虽非颍川人,但以荀彧为首的颍川士人却构成了其幕僚的主体,当地大族及属下百姓比较容易接受曹操。对曹操而言,颍川的价值也超过汝南等其余诸郡,此处位于今河南的核心地带,地势平坦开阔,便于车马出入,乃有名的交通要道、四战之地。

可以说,曹操南下豫州,主要就是为了获得颍川,陈国、汝南不过是“陪嫁”。占领豫州后,曹操也很自然地把重心区域从兖州转移出来,以许县为主的颍川郡,从此成为了曹军新的根据地。

无所谓皇帝尊严了

就在曹操南征豫州之前,操控朝政的凉州集团突然爆发内讧。李傕、郭汜争权夺利,互相猜疑,进而又大打出手。李傕为了占得上风,放火烧掉宫殿,把献帝劫持到自己兵营,郭汜也不是吃素的,扣住公卿大臣做人质,横竖就是不肯让步。

李、郭两军在长安城内外混战了好几个月,死者以万计,乱箭竟然还射到了献帝面前。经过这场混战,凉州军的力量都被削弱了许多,长安城也被搞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此前,黄巾军余部在白波谷发动起义,组建了一支名为白波军的武装,白波谷隶属于并州西河郡,并州、凉州都是出骑兵的地方,白波军也同样具有能骑善射的特点,就连董卓生前,都奈何他们不得。后来,白波军大头领战死,部将之一杨奉投降了李傕。

犹如凉、并军势不两立一样,白波军与凉州军虽然风格接近,但其实并不相容,杨奉不久便叛李傕而去,临走时还带走了不少部队。李傕的实力遭到进一步削弱,态度也没原先那么强硬了,在这种情况下,另一名凉州将领张济居中为李傕、郭汜进行调解,使得双方同意讲和,并释放了被他们挟持的献帝和公卿大臣。

献帝身处傀儡地位,自己又缺乏武装,便只能于夹缝中求生存。他的丈人董承原先为董卓女婿的部曲,再加上杨奉、张济,献帝决定依靠这些军队,帮助自己脱离李傕、郭汜的控制。

李傕、郭汜起初答应了献帝的要求,但是很快就又后悔了,他们联合起来,追赶献帝。张济因与杨奉、董承不和,也转而加入追击行列。

李傕等人终于追上了献帝,一场大战后,杨奉、董承落败,百官士兵死伤无数,皇室的御用物品、符信书策、典章图籍,丢得一干二净。论对朝廷尊严和安全的践踏,李傕等人与董卓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名官员在被害前悲愤地怒斥他们:“你们这群凶恶的逆臣,逼迫劫持天子,使公卿惨遭杀害,宫女流离失所,即便是乱臣贼子,也不像你们这样过分!”

在白波军的现有将领中,杨奉兵马最强,地位也最高。他和董承假意与李傕等讲和,暗地里则向韩暹、李乐、胡才等白波将领以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求援,后者带来数千骑兵助阵。

李傕等对此没有准备,被打得大败,损失了几千人,然而这并不是双方实力的真实展示。等到李傕等整兵追击,白波军依旧招架不住,被杀死、冻死、淹死的人甚至超过了上一次落败。

最后献帝北渡黄河,到达河东郡,这才得以摆脱追击。此时献帝身边的公卿大臣只剩下了几十个人,朝廷秩序更是荡然无存,献帝居住在以荆棘为篱笆的房子里,门窗都关不上,在献帝召集群臣开会时,士兵们就趴在篱笆上随意观看,并相互拥挤取笑。

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也就无所谓皇帝尊严了,连一般将领都可以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们高兴了,就带着酒菜去请献帝吃饭,而根本就不管自己的身份配不配,倘若皇室侍从不予通报,他们便破口大骂,且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白波军和先前的凉州军相似,为了对付外敌,将领们可能暂时联合一体,一旦外部威胁解除,其内部就会开始互不卖帐,胡才甚至还要与韩暹火并,献帝派人劝解,两人才没有真动起手来。

朝廷自身没有实力,只能以一派制约另一派,于是献帝传诏吕布前去迎驾,实际是召外兵以为援。

吕布诛董卓有功,倘若让他带兵勤王,名正言顺,而且吕布在朝廷里曾呆过一段时间,与杨奉等人又都出自并州,彼此间相处也容易一些。接到诏令后,吕布很高兴,自从被曹操逐出兖州后,他重又陷入了无地盘可依,漂泊不定的窘境,能够入朝勤王,于他而言,实在是个好机会。

令人尴尬的是,朝廷除了一纸诏令,什么都拿不出来,吕布自己又穷到了底朝天,连开拔费都无法筹备,此事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曹操出马了

献帝一行在河东居住了半年之久。期间,献帝派人与李傕等和解,李傕眼看已无法追回献帝,只好顺水推舟,卖个人情,释放了被他们扣住的公卿百官,又归还了一些掠去的宫女和御用器物。

不幸的是,此后河东也遭受了严重的蝗灾,皇室给养殆尽,宫女只能以野菜野果为食。回头来看,吕布没条件勤王反而是件好事,因为吕布军要是来了河东,不亚于凭空增加了一支“蝗虫部队”,朝廷的粮食将更加紧张,大家弄到连野菜野果都抢不到手,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献帝不得不决定渡河南下,重返故都洛阳。白波军内部经过博奕,李乐、胡才都被留在了河东,由杨奉、韩暹护送献帝去洛阳,另外再加上一个河内太守张杨。在献帝落难期间,张杨不时遣人进贡,给皇室送来食物,献帝感其接济之力,遂授任他为大司马,并同意他参与护送。

这时的洛阳已是一片焦土,宫室烧尽,街陌荒芜,到处都长满了野草。随献帝回都的百官都没有房屋可以栖身,只能劈开荆棘,依靠着残墙断壁,搭些棚子来居住。各地州郡拥兵自重,很少有肯主动进贡的,导致朝廷有出无进,饥饿的威胁不但没有解除,反而更趋严重,群臣饿得受不了,尚书郎以下官吏被迫自己出城打柴、采集食物,因而饿死者有之,被士兵杀死者亦有之。

皇帝虽然已经是穷途末路,身价暴跌,但毕竟还是一国之主,谁把献帝抢到手,谁在政治上就有发号施令和加官晋爵的主动权,所以围绕着献帝的归属,以李傕等人为首的凉州集团,也才会与以杨奉等为首的新兴白波集团争来抢去,大动干戈。

袁绍的谋士沮授对此看得很清楚。沮授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计划的首倡者,把献帝弄到手是他的一贯主张,过去他曾劝袁绍到长安迎回献帝,不过当时一者袁绍力量不够,二者他自己还有些犹豫,导致计划未能实施。

如今,袁绍已击败了以公孙瓒为首的各路敌手,以邺城为中心的冀州根据地日益巩固,在所有军事集团中,他的实力最为雄厚,声望最为显赫,也最有条件迎奉献帝。这正是瓜熟蒂落的时候,沮授建议袁绍赶紧将献帝接来邺城,并迁都冀州,以便对献帝和朝廷加以控制,“这样,我们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士马以讨叛逆,谁能抵挡得了呢?”

袁绍听了沮授的话后,颇为动心,但正当他准备如此办理的时候,谋士郭图插了进来,竭力表示反对。

当年秦始皇去世,二世残暴无道,引得英雄并起,各据郡县,聚集徒众,互争天下,并概括成一句“秦失其鹿,先得者王”。郭图认为,现在的形势就是秦末汉初时的翻版,大家逐鹿中原,都凭真本事吃饭,中间再夹一个早已失势、实际无甚用处的皇帝,有什么必要?

在郭图看来,把献帝迎到身边,岂止用处不大,还等于是在自找麻烦。因为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动辄就需要上表向献帝请示,对于献帝的意见,你服从,自身权力就会遭到削弱,不服从,又无异于抗命。

郭图的话,看上去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却未必是其由衷之言。袁绍谋臣武将众多,但并不像曹操的部下那么团结。沮授是冀州人,属冀州系,郭图是颍川人,属颍川系,两系党同伐异,勾心斗角的情况很严重。设若沮授的建议为袁绍完全接受,最后又得以实现,沮授及冀州系在袁绍府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这不是郭图所愿意看到的。

为了排斥沮授,郭图就算是看到了迎奉献帝的必要性,嘴上也一定会把这一计划说得一无是处。同为颍川系的武将淳于琼等人,也站在郭图一边,劝袁绍三思而后行。

袁绍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郭、淳等人所言本身也正是他的心病所在,于是重又陷入踌躇不决之中。

沮授一看急了,连忙敦促袁绍速下决心:“现在迎接朝廷,既合道义,又合时宜,如果不采取行动,早点定下来,必然有人会抢在我们前面。”

袁绍还是拿不定主意,决定他事业能否成功,以及日后和曹操相争的关键一步,就这样被无限期搁置起来。

沮授说得没错,你没战略眼光,别人有,你不早早下手,别人就会抢先,曹操出马了。

曹操很早就听取谋士毛玠的建议,把“奉天子以令不臣”视为目标,即便先前没有条件和力量将之付诸实施,也尽量遣使长安,用以取得献帝和朝廷的好感。

遣使长安后,曹操在兖州的地位并未被朝廷认可,直至他收复兖州的全部失地,才得到正式任命。此时正值献帝东迁,曹操派曹洪西迎献帝,尽管因被董承和袁术所部阻击,计划未能实现,但这一雪中送炭之举,还是在士人中收到了如潮的好评。

随着献帝回到洛阳,曹操也在豫州站住了脚,他再次提出按照原计划迎奉献帝,不过这次却又遭到了部属中不少人的反对。

讲到了自己心坎里

曹操虽平定兖州,再得豫州大部,然而在关东群雄中也只是占得一角。关东地区除了袁绍这个大鳄外,还有一堆需要曹操对付的独角兽、准独角兽。退一步说,就算他暂时不用顾及关东,朝廷那边也很难应付。

还都洛阳后,先是实力较弱的董承被挤到一边,由杨奉、韩暹、张杨组成的三头政治控制朝政。杨奉、韩暹自以为护驾有功,骄横跋扈,气焰熏天,在他们的排斥下,非白波集团的张杨愤然率部回驻河内,京城基本变成了白波集团的天下。

不过张杨和白波军毕竟同出于并州,一旦他们又重新联合起来,很难将其制服。反对派因此,提出,应首先集中力量建设根据地,进而平定关东。

与此相对,也有人力排众议,支持曹操的想法,此人就是首席谋士荀彧。

春秋时,狄人进攻周王室,周襄王出逃,向诸侯求救。当时秦国已准备勤王,晋文公重耳抢先一步,把周襄王护送到京师,并解除了周王室所面临的危机,诸侯们由此如影相随,使得晋文公最终跻身于春秋五霸。

到了秦末,楚王后裔、名义上的诸侯元首义帝被项羽杀害。刘邦得知后,亲自为义帝戴孝发丧,天下人心归附,刘邦于是才有能力与项羽争夺天下。

虚弱不堪的周王,甚至仅仅是楚王后裔,为什么还能有号召力?这是因为他们其实已成为一种象征,周王代表着宗法和秩序,楚王后裔身上则寄托着民间复兴故国的希望。

如今的献帝同样如此。两汉已延续达数百年之久,也维持了数百年的安定秩序,在普通百姓的观念里,有了皇帝,也就有了政府和法制,天下就不会大乱,反之,天下就难以安宁。蔓延各地的连年混战和灾荒,在让黎民百姓受尽磨难的同时,也使他们更加怀念旧都故主,换句话说,人们把献帝作为了统一和安定的象征,至于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模样,有多大能力,其实都已无关紧要。

荀彧认为,迎奉献帝,和当年重耳护送扶持周襄王,项羽以义帝之名讨伐刘邦一样,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重大战略行动。民众心存王室,担心国家命运,看到献帝被迎奉,必然争相归附,各路英才纷至沓来,到时,四方诸侯且不足惧,杨奉、韩暹等又有什么值得顾虑和害怕的?

荀彧劝曹操立机立断,切勿因犹豫不决而错失机遇,说:“这一计划若不及时确定,一旦四方外人也生出此心,必生变故,以后我们就是想要这么做,也来不及了。”

曹操在大事上特别注意细加斟酌和多方听取意见,决不盲目专断,但到了决策环节,又非常迅速果敢,从不拖泥带水。听了荀彧的话后,他很高兴,觉得讲到了自己心坎里,于是当即拍板,决定继续执行迎奉献帝的计划。

当初曹操遣使长安时,曾被河内太守张杨所阻,是张杨的部属董昭运动张杨,使者才得以顺利过关。董昭那时并不是曹操的人,只是高看曹操,认定他日后必有成就,才从旁予以相助。

打那起,董昭便与曹操结交。献帝到河东后,董昭脱离张杨,被献帝授命为议郎,做了中央政府的官。利用这一新的身份,董昭不仅向曹操输送朝廷内部的消息,而且还运用机谋,替他开通道路。

曹操第一次西迎行动的失败表明,白波集团和董承等人的整体防范心理很强,作为外来者,要想成功渗入,决非易事。

张杨被赶到河内后,其在京城的位置由董承填补,杨奉又受到韩暹、董承的孤立,只得也离开洛阳,驻守梁县。在白波军中,号称“白波帅”的杨奉实力最强,而且梁县与许县接近,曹操西迎献帝,必然要经过他的驻防区,倘若杨奉拦着不让通过,事情就比较麻烦了。固然,要真打起来,曹操并不怕他,可是在见到献帝之前,把实力消耗在这方面却无多大必要,同时也会引起董承等人的共同警觉和敌视,所以能不打,最好还是不打。

董昭洞悉时局内幕,他替曹操给杨奉写了一封信,说现在的局势不是一个人能独立摆平的,不如我们两人合作,你杨奉在朝内作主,我曹操做你的外援,而且你有兵没粮,正好我有粮,可以供给你。

杨奉正企盼着能够得到外援,他的部队粮食紧张,缺乏给养也是实情,因此得信后喜出望外,乐滋滋地对诸将说:“曹操在许县,离我们很近,有兵有粮,应该依靠他。”

杨奉和诸将一同上表,请献帝拜曹操为建德将军,又迁为镇东将军,袭父爵为费亭侯。曹操连上两表,表示推辞,献帝不准,他才又上一表,予以接受。

需要指出的是,曹操三让而后就的用意,主要不在于“让”,而是要通过“让”,摆出自己的功劳,以示无愧受封,从而达到服从的目的,以后他在朝中处理此类事务时,也都遵遁着同样的操作手法。

一步登天

杨奉如此,自然也就不会拦阻曹操进京了。正当曹操进一步谋划,该以何种方式进驻洛阳,以迎献帝的时候,时局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曾凭险拒守曹洪,导致曹操第一次西迎计划失败的董承,突然一反常态,暗中派人来见曹操,请他尽快入京勤王。

原来董承与韩暹这两个宿卫洛阳的将领,因为争权也急了眼,可是董承实力又弱,于是就想到要勾引曹操,让他进京帮助自己,一同对付韩暹。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董承既主动相招,曹操岂会不乐意,他立即亲自率部前往洛阳,为免动静太大,这次他带的人并不多,只有一千余精兵,当然就战斗力而论,也已经足够了。

曹操对杨奉说他手中有粮不假,但他拥有的粮食其实也很有限,无非还是从黄巾余众那里缴获的战利品。在备足给天子、百官急需的粮饷后,剩下途中自用的粮食已不是很多,当他们到达新郑县时,这点粮食就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新郑是个小地方,地方官都不叫县令,叫县长,但新郑县长杨沛很有头脑和预见,为了备荒,他平时储存了大量桑果干,这时候便拿出来,帮助曹军渡过了难关。曹操牢牢记住了杨沛的名字,后来将他调到大县做了县令。

曹操到达洛阳后,首先朝见献帝,将所携粮饷奉上,由此更获朝廷的信任和好感。当然,他此行可不是光为进贡而来,其矛头直指韩暹。

韩暹因护驾东归,被献帝拜为大将军,领兵近在献帝身侧,他同时又任司隶校尉,几乎可以逮捕审判中央和地方的任何官员,权势之大,连国丈董承都无法望其项背。曹操当机立断,趁其他兵众大多在外之机,把张杨也拉出来陪绑,上表请治韩暹、张杨之罪。

韩暹斗一个董承没有问题,再加上曹操,可就吃不住劲了。因为害怕被杀,他只好单骑逃出洛阳,投奔杨奉去了。

在韩暹逃走后,献帝认为韩暹、张杨有护驾之功,治罪未免过分,于是下诏不予追究。只是韩暹再也回不来了,曹操的目的已经达到,如董承等人所愿,他成了扳倒韩暹的最大功臣。

此时,杨奉、张杨的部队均不在京内,韩暹又跑了,洛阳城中,以曹操的兵势为最大,无论是赏其功,还是赖其力,朝廷都需做出相应表示。在这种情况下,献帝授曹操以节杖和斧钺,并命他录尚书事,兼司隶校尉。

至此,曹操一步登天,把朝廷的军政大权全都集中到了他一人之手:手握节杖和斧钺,可以代表天子,先斩后奏;录尚书事,也即总领尚书台的所有事务,曹操原来的官职是兖州牧、镇东将军,属于外朝官员,之后不仅能堂而皇之地参与内朝事务,而且可总管朝政;兼司隶校尉,等于替换韩暹,拥有了监察百官和维护京师治安之权。

对于曹操的大权独揽,有人服气,有人不服气。服气的,要送胡萝卜,曹操按照论功行赏的方式,以朝廷名义将董承等十三人皆封为列侯。不服气的,当然要给以颜色,三名中枢要员因此人头落地,这三名大员的官职分别为尚书、议郎、侍中,都属于皇帝近臣。三人均有横行不法的劣迹,曹操有正当理由诛杀他们,但真正的原因还是曹操要杀一儆百,借他们的人头立威。

尽管如此,曹操仍未能够达到在朝中说一不二的程度,距离毛玠所说的“奉天子以令不臣”,也还存在着差距。董承等将领各怀异心,纵使出于种种目的,暂时能够与曹操坐在一条船上,但时间长了,未必能够服从曹操,杨奉、张杨等人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威胁京城。

因为董昭的策划,曹操才得以越过杨奉,顺畅入京,这时他又想到要与自己在朝中的这位“隐形谋士”商量。一天,他拉着董昭一起坐下,问道:“现在这种情况,你看今后应该怎么办呢?”

董昭深知曹操的心思,马上说:“在洛阳这里,人多嘴杂,由不得你一个人做主。不如把皇帝搬到许县,脱离这班带兵人的势力范围。”

“这真是好主意,但杨奉怎肯安然放我们过去呢?”董昭所言,正中曹操下怀,他其实也正在考虑把献帝移出洛阳,迁至许县,但去许县,必然要再度通过杨奉的驻兵区,他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受到杨奉的阻挠。

“杨奉勇而无谋,只须如此如此……”董昭已有良谋。

杀鸡儆猴

先前杨奉上表,使曹操得以被任命为镇东将军,并袭费亭侯。曹操按照董昭之计,以答谢为名,派使者带着厚礼去见杨奉。

杨奉自以为已与曹操形成同盟,厚礼让他眉开眼笑。趁他高兴,使者依计说道:“洛阳残破不堪,没有粮食,为就粮起见,我们想暂时把献帝接到鲁阳去。鲁阳靠近许县,粮食转运比较容易,可以免去京城匮乏之忧。”

杨奉信以为真,鲁阳属于荆州的南阳郡,不是曹操的传统势力范围,他也就没有表示反对。曹操对百官用的是同样一套说辞,但起驾之后即直奔许县,等到杨奉醒悟过来,欲在路上进行拦阻,已经来不及了。

曹操一到许县,便立即宣布讨伐杨奉。这回曹操所能凭借的已不止是那一千余精兵了,并且也没有了后顾之忧,杨奉被打得大败,只得与早就寄身于他的韩暹一同去投奔袁术。

曹操回军再攻梁县,留守梁县的徐晃见大势已去,未战即归附了曹操。徐晃并非一般将领,而是曾被杨奉所倚重的大将,在白波军中具有相当威望,他所统率的部队亦为白波军中的精兵,曹军因他的加入而如虎添翼。

献帝及朝廷被转移到许县后,即改年号为建安,以许县为都城(自此亦称许都)。曹操从勤王保驾到“迎天子都许”,历时仅仅半年,其间尽管有谋士适时进谏,但归根结底,仍须曹操决断和付诸实施,政治上的这一高着,从此让他的事业开始越走越顺。

献帝迁都许县,讲的好听一点是移驾,其实就是被挟持。问题在于,乱世之中的皇帝如果没有实力,处境就相当于一只被狼所包围的羊,没有任何一只狼会真正保护羊,在曹操没勤王之前,献帝不也照样被挟持着么?

当然狼和狼之间还有分别。原先的挟持者,从董卓到李傕、郭汜,再到杨奉、韩暹,多为军事上的强者,政治上的脑残,经常走马灯似地被另一批人所替换,夹在中间的皇室可谓苦不堪言。实际上,自献帝西迁长安起,朝政就已形同虚设,俯视天下,已没有任何一个州郡能供皇帝发号施令了。

相比其他挟持者,曹操具备雄才大略和远见卓识,也正是在他的主持和维护下,宗庙社稷和各种礼仪制度才得以重建,皇帝的诏令也不再是可听可不听了——谁不听,曹操就要动手打他!

献帝对此心知肚明,自然对曹操也更加依赖,来到许县之后,他即亲自前往曹操军营,封曹操为大将军,加封武平侯。

大将军是官职,武平侯是爵位。侯一级的爵位,地位依次为王子侯、县侯、乡侯、亭侯,武平侯是县侯,但它又曾是汉末宗室刘璜的封爵,献帝将这种特殊的爵号赐予原本仅为亭侯的曹操,无疑大大提高了曹操在诸侯中的政治地位,同时也显示出献帝欲借曹操之力,藩屏刘氏汉室的厚望。

皇室抱着借力的幻想,曹操则有着揽权的图谋。因为迁都许县,曹操终于得以甩开凉州集团,接下来,他便顺理成章地把矛头指向了随献帝从关中而来,同时又对自己专权形成障碍的老臣。

献帝为迁都举办宴席,召集公卿赴宴,曹操上殿后发现太尉杨彪神情不悦,立即意识到杨彪对他可能有所不满。

杨彪自董卓之乱起,始终跟随献帝,其间差点被害,他对权臣专揽国政的行为,自然有着一种本能的敏感和戒备。与此同时,杨彪的曾祖父、祖父、父亲都曾官居太尉,到他已是四世太尉,无论官衔,还是家族声势,抑或个人功劳,杨彪都具备着联络百官的条件和能量。曹操素来猜疑心重,他生怕杨彪借天子之名,给他摆的是一桌鸿门宴,因此未等宴席摆好,便借口肚子疼上厕所,一溜烟跑回了军营。

献帝和公卿们左等右等,不见曹操出现,一个个都慌张起来。杨彪知道是自己得罪了曹操,不得不主动请辞。除杨彪外,司空张喜也被曹操找了个莫须有的理由,予以罢免。古史载云:“太尉杨彪、司空张喜以疾逊位。”实际上两人都是被曹操硬逼着退下来的。

在洛阳时,曹操曾用诛杀异已要员的方式为自己立威,但那些人的地位不及三公。作为大将军以下职衔最高、最具影响力的官员,一般情况下,三公不能随便被罢黜或被杀,况且,杨彪、张喜也不像前述官员那样有着明确的罪名,曹操对他们接连发难,其杀鸡儆猴的用意和效果更加明显。

曹操对朝廷旧官的态度很明确,挡路的要罢免或杀戮,投靠的要奖掖乃至重用。董昭、钟繇在曹操遣使长安时就帮助过他,特别是董昭,还是迁帝都许的主要幕后策划人,曹操任命董昭为洛阳令,派他控制旧都,同时又任命执法严明的满宠为许都令,用以控制新都。

尚书官员位于三公之下,但因参与机密,传达诏书,实际权力超过三公,尚书台也因此成为总理国家政务的中枢机构。曹操很清楚尚书台的作用,他以自己最为倚重的荀彧为尚书令,以钟繇为尚书仆射,后者相当于尚书令的副手,通过这些心腹亲信,曹操牢牢地掌控着尚书台,然后再通过尚书台干预和控制朝政。

英雄自有英雄之见

从迁帝都许到全面掌控朝政,曹操这边搞得风生水起,把袁绍等诸侯们看得目瞪口呆。

当初,袁绍没有及时采纳沮授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原因之一,是认为把皇帝迎到自己身边会碍手碍脚,是个拖累。现在他才发现,曹操在接过被他放弃的“挟制权”之后,照旧可以以天子的名义发布诏令,让他处处感到被动和掣肘。

另外一个新出现的情况是,本来曹操的政治声望和号召力远不及袁绍,但却通过迁帝都许完成了角色转变,一跃成为众人仰望的天子重臣、朝廷柱石,从而彻底脱离了袁绍的控制。袁绍对此懊悔不已,尽管他明知所谓关东盟军早已名存实亡,却还是摆出盟主的谱,以许县低湿为由,要求曹操将献帝迁至甄城。

甄城为兖州州治,离袁绍所占据的冀州较近,袁绍若想抢回献帝或对朝廷施加影响的话,相对可操作性更强一些。考虑到甄城是曹操而不是他袁绍的势力范围,袁绍以为曹操能够爽快答应下来,不料曹操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算盘,不但予以拒绝,还以献帝的名义,下诏责备袁绍,说:“你地大兵多,却专门树立党羽!从没看见你出师勤王,只看见你擅自同别人互相攻伐!”

曹操这一榔头敲下去,把个袁绍砸得眼冒金星,可因为是皇帝下的诏,他又不好发作,只得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竭力进行辩解和表白,以免再授人以柄。

自少年游侠时代起,袁绍就凭借着高贵而显赫的家世,对曹操形成凌驾之势,虽然曹操如今已经可以不受袁绍的控制,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心理阴影仍会或多或少地继续存在下去。袁绍在诏书面前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那副表情,无疑让曹操的内心得到了极大释放和满足。与此同时,这也是一个完美的测试,测试结果表明,袁绍再怎么嚣张,公开场合还是不敢和皇帝对着干。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把他从原先那个盟主的壳子中拉出来,纳进朝官的体系了,于是曹操便以献帝的名义,任命袁绍为太尉,封邺侯。

太尉是三公之首,恰好给袁绍“四世三公”的家族背景续上了香火,但三公位在大将军之下,而献帝御封的大将军正是曹操。袁绍又羞又恼,说:“曹操几次失败,差点就要完蛋了,都是我救了他,现在竟然要挟天子对我施令,岂有此理!”

袁绍上表,拒不接受太尉之职。这个时候,袁绍在关东群雄中独占鳌头,是妥妥的超级大鳄。曹操虽也凭借着控有兖州及豫州的大部,再兼“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势头,从独角兽上升为大鳄,但双方在实力上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曹操若执意要与袁绍相搏,难操胜算。

想到如果马上与袁绍闹翻,于己不利,曹操果断决定把大将军的头衔让给袁绍,自己改任三公之一的司空,行车骑将军(车骑将军仅次于大将军)事。

袁绍表辞太尉不过是装装样子,并非真心,曹操既然已如其所愿,将大将军拱手相让,在面子和里子皆得的情况下,他也就高高兴兴地接受下来。

英雄自有英雄之见。许都不是袁绍的势力范围,曹操在朝中依然是一言九鼎,所谓的大将军对袁绍而言,并无多少实际用途,倒是以后他再也无法独立于朝廷之外,拿过去的盟主之位说事了。

没有实权的地位再金光闪闪,亦不值得可惜,曹操真正在乎的,还是他对袁绍说过的“天下智力”。

凭借着总揽朝政的优越条件,曹操大力罗致治国安邦之才。在他的要求下,颇有知人之明的荀彧列出了一个多达十余人的推荐名单,这些被推荐者大多得到曹操的重用,其中尤以两人为最:荀攸、郭嘉。

荀攸是荀彧的侄子,但他的年龄其实比荀彧还大。荀攸少年丧父,与出任太守的祖父相依为命,十三岁时,祖父去世,一名属吏主动要求看守坟墓,荀攸察言观色后,对叔父说:“这个小吏神色不正常,恐怕有诈!”

被荀攸一说,叔父也起了疑心,一盘查,发现属吏居然是潜逃在外的杀人犯。因为这件事,大家都认为荀攸不同寻常,日后必成大器。

何进执掌国政时,荀攸已是当世名士,他被何进召入朝中,任黄门侍郎。董卓作乱,荀攸和议郎何颙等人谋刺董卓,计划眼看快要成功,不料被董卓发觉,荀攸、何颙都被抓起来关进了监狱。

从来是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何颙位列袁绍的“奔走五友”,与曹操称兄道弟,乃当年的著名游侠,可因为忧虑害怕,还是在狱中自杀而死,惟有荀攸镇定自若,该吃吃,该喝喝,一如平常。

董卓的猝然被杀,将荀攸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荀攸先是辞官回乡,后被朝廷征召,他认为蜀汉险要坚固,百姓富足,于是请求去蜀汉所属的蜀郡担任太守。朝廷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但由于道路不通,荀攸只得暂时留驻于荆州。

大军师

曹操接受荀彧的推荐,派人给荀攸送去一封亲笔信,说:“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智谋之士操心劳神的时候,然而足下还滞留于荆州,只能徒然观望蜀汉变化。要知道,现在时间宝贵,可耽搁不起啊!”

荀攸被召回许都,任尚书,与其叔叔荀彧及钟繇等人同掌尚书台。曹操每次引进人才,都会腾出时间,进行一番倾心沟通,与荀攸交谈后,他将荀攸任命为军师,并高兴地对荀彧、钟繇说:“公达(荀攸的字)果然不是一般的人,有他和我一道商议天下大事,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荀彧过去曾向曹操推荐了一个名叫戏志才的谋略之士,曹操很器重他,可惜戏志才早早就去世了。曹操让荀彧再在颍川、汝南两郡士人中搜寻一下,看有没有能够替代戏志才的人选,于是荀彧又推荐了颍川人郭嘉。

与荀攸一样,郭嘉少年时代就展露出非凡的智慧,他喜欢与长者交谈,而且交谈中往往见解独到,令长者都自愧不如。某次,一个外地来的术士见到郭嘉,惊叹之余,称他是姜子牙姜太公转世,郭嘉遂得名“小太公”。

郭嘉二十一岁时,在朋友的鼓动下,北行投奔至袁绍帐下。袁绍对他很敬重,以礼相待,但仅仅过了数十天,郭嘉就发现袁绍的所谓礼贤下士,不过是叶公好龙,其实并不真正懂得用人之道。

预计袁绍难成霸业,郭嘉决定另投明主。袁绍的谋士辛评、郭图也皆为颍川人,郭嘉劝他们与己同行,此时正值袁绍最风光,势力最强的时候,二人哪里愿意,郭嘉见状也就不再多说,毅然独自离去。

此后,郭嘉赋闲六年,直到被荀彧推荐给曹操。曹操按例在营帐中召见郭嘉,与之共论天下大事。郭嘉比曹操小十五岁,但胸有丘壑,腹有乾坤,当曹操问他,作为军师,最关键的素质是什么时,郭嘉的话让曹操眼前为之一亮:“临场应变!”

能背棋谱者不一定善弈,这是因为棋局千变万化,对手绝不会完全按照既定的棋谱思考和落子。打仗也一样,没有一场战争是事先部署好的,兵法至多作为参考,若一味生搬硬套,只会重演赵括纸上谈兵的悲剧。郭嘉认为,一个合格的军师,应该擅长在阵前辅助主帅进行应变,而不能流于战前空谈和放放马后炮。

这次谈话,让曹操、郭嘉彼此都有相见恨晚之感,曹操感叹道:“能让我成就大业的,必是此人!”郭嘉走出营帐后,也高兴地对别人说:“这才是我真正的主公!”

继荀攸被任命为军师后,郭嘉也当上了军师祭酒,作为随军参谋,两位大军师从此成为曹操行军作战中不可或缺的智囊。

曹操招贤如饥似渴,然而其间也并非一帆风顺。曹操年轻时曾造访南阳名士宗世林,但宗世林不愿同他交往,及至曹操当了司空,总揽政朝,以为一定能凭此让宗世林改变态度,于是便把宗世林找来,对他说:“你现在可以和我交往了吗?”

“我的操守如同松柏一般,至今不改。”宗世林傲然作答,让曹操碰了一鼻子灰。

宗世林这样的清高者是一类,还有一类属于狂士。弥衡就是这样的狂士,他自恃才高,目空一切,但实际能力并不如他自己想像的那么高。据说他初游京城时,曾准备了一张名片,但始终不知道应该见谁为好,最后名片上的字迹已经褪色了,都还没能递出去。

弥衡有着一张极其刻薄的嘴。当时许都名士云集,有人劝弥衡和他们结交,弥衡却说:“我怎能跟杀猪、卖酒的混在一起呢?”就连曹操的文臣武将们也没能逃过他的毒舌,他说首席谋士荀彧“白长了一副好相貌,如果要吊孝问疾,倒可以借他的面孔一用”;荀攸只可用来“看坟守墓”;曹洪是“要钱太守”;徐晃屠猪杀狗还凑合……

能让弥衡高看一眼的人,屈指可数,他的好友、将作大匠(卿官,管理皇室的土木工程及器物制造)孔融算一个。孔融也非常欣赏弥衡,数次在曹操面前进行推荐。

曹操接受孔融的引荐,欲与弥衡相见,不料弥衡反倒摆起臭架子,自称患了狂疾,不仅不肯前往,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击鼓骂曹

曹操爱才,自然也识才,过于清高者和眼高手低的狂士,其实都不是他所需要的。问题是,如果得罪了这些人,就可能败坏他爱才惜才的形象,进而让那些真心想投奔他的贤士望而却步,曹操绝对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因此他只能克制自己,尽量表现得宽容大度。

宗世林不识抬举,拒绝相交,曹操自然很不高兴,但还是对之尊重有加,不仅拜其为汉中太守,还让儿子曹丕、曹植对宗世林修子弟礼。按照曹操的吩咐,曹丕兄弟每次登门拜访宗世林,都会跪拜在宗世林的坐榻下,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董卓之乱初期,在关东起兵反董的领导者多为大名士,如张邈、韩馥等。他们谈吐清高而富有教养,那些随口道出的名言警句,挥洒而就的锦绣文章,往往传颂一时,可是与此同时,他们又缺乏应付乱世,征战沙场的能力,于是很快就相继遭到淘汰。与弥衡惺惺相惜的孔融就是个活脱脱的“小张邈”或者“小韩馥”,他先后任北海相、青州刺史,立志要平定祸乱,然而行事脱离实际,用人也只喜欢用一些如弥衡这样,喜欢标新立异却不能经纶时务的人。

后来孔融终于混不下去了,被袁绍的长子袁谭打得仅剩下几百人,连妻子儿子都被袁谭俘获,是曹操将他征召入朝,才使他得到了一席安身之地。

孔融和弥衡有一样的毛病,即便蒙曹操收留,也恃其才望,经常戏侮曹操。曹操因为出身问题,内心始终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最吃不消别人戏侮,而且他也知道孔融难为自己所用,纵然如此,他仍装出毫不为意的样子,除了仿宗世林例,不把孔融放到重要位置上去外,表面上对他始终都较为尊崇。

曹操对弥衡的处理方式,并没有脱离类似范畴,一方面他不能冒着堵塞贤路的风险,将弥衡囚禁或杀掉,另一方面又不能对弥衡的狂妄言行视而不见,以致损害自己作为雄主的威权。

听说弥衡善击鼓,曹操便把他召来当了一名击鼓的小吏。曹操的本意,是想用这种方式惩罚和羞辱一下弥衡,以挫其傲气,殊料弥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过来倒羞辱了他一把,这就是后世京剧中有名的《击鼓骂曹》。

曹操大会宾客,让鼓史们击鼓为乐,弥衡也在其中。轮到弥衡击鼓,他挥动鼓槌奏《渔阳掺挝》曲,鼓声深沉,有金石之音,满座为之动容。

正在众人沉醉于鼓乐之中时,弥衡却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按照规矩,鼓史击鼓时都要脱去旧衣,换上专门为他们定制的衣服,再从宾客们面前走过。弥衡偏不换衣,带队官员责骂他,他便干脆走到曹操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下先解外衣,次解内衣,最后裸身而立,这才慢腾腾地把新衣穿上。

弥衡的做法,让一直替他说话的孔融都感到了难堪和不安,但曹操却哈哈大笑,对在座的人说:“我本来想羞辱弥衡,没想到反倒被弥衡羞辱了。”

宴会结束后,孔融将弥衡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弥衡答应登门给曹操道歉。曹操为人不拘小节,弥衡当众赤身裸体,自然令宾主尴尬,却让曹操觉得有趣,听孔融说弥衡的态度已经转变,他很是高兴,特地嘱咐门吏,只要弥衡一到,就立即向他通报。

本来约好早上见面,弥衡却迟迟都没有现身,直至日暮,他才来到曹操的营门外,来了也不进门,而是坐在营门外,以杖捶地,大骂曹操。

依曹操的性格,真想把这个不识抬举的狂士杀掉了事,但又不愿意因此背上害贤的恶名。弥衡在来许都之前,曾避乱于荆州,曹操于是对孔融说:“弥衡这小子竟如此无礼,我要杀他,就像杀麻雀老鼠一样容易,不过考虑他有些虚名,杀了他,人们会以为我不能容人。还是把他送回荆州吧!”

曹操让人将弥衡强按在一匹马上,由两名骑兵押着,将他带到南阳,送给了刘表。刘表最初将弥衡待若上宾,只是弥衡旧习不改,既与刘表左右的人处不好关系,也常常惹恼刘表,刘表没法容他,又将其转送给江夏太守黄祖。黄祖其实待弥衡也不错,奈何弥衡实在狂得有些神经不正常了,在一次宴会上出言不逊,甚至大骂黄祖。黄祖性情急躁,怒不可遏之下,终于下令杀掉了弥衡。

弥衡虽死,究非出自曹操之手。曹操百般忍耐,为的是让外界知道他重用贤能,宽容待士,从实际效果来看,这一目的显然是达到了。

自董卓之乱开始的天下大乱,造成了全国性的人才流动,颍川、汝南同为奇才辈出的大郡,但士人大多已流落在外。曹操控制颍川、汝南两郡,特别是迎献帝都许后,颍川、汝南等地的士人或出于思乡之念,或志在归朝和出仕州郡,都开始陆续回归。与此同时,由于曹操重用贤能,在事实上又是中央政府的代言人,于是客观上又造成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士人们无论是想跟着曹操建立霸业,还是欲尽忠皇帝恢复汉室,都不得不站在曹操阵营,为曹操服务。

此时曹操的幕僚群已足可用谋士如云来形容,因其主要代表荀彧、荀攸、郭嘉、钟繇等皆为颍川籍士人,所以被学者称为汝颍集团。

定国之术

进入诸侯割据称雄的时代,枭雄们要想站住脚,手中除了有兵,还要有粮,然而最初谁都没有解决粮食问题的好办法。袁绍占据的冀州,素有粮食富足闻名,但军队有时也不得不以桑椹为食,袁术驻于淮南,所部经常只能靠吃蚌蛤、海螺等水中贝类充饥。

一直以来,曹操也深受乏粮之苦,数次用兵,都因粮尽食绝而只能作罢。为了寻找出路,谋士毛玠早在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时,就同时提出了“修耕植,畜军资”的建议。曹操接受了这一建议,当时他正好在收编青州兵,便组织了部分降兵和所有降众家属在乡间耕作,但因条件限制,收效并不明显。

关东诸侯争战,很多军团实际不是被敌人打败的,而是因为缺乏粮食,坚持不下去,自己垮掉的。吕布军就是如此,原本已可以在兖州与曹军争锋,但一旦军中无粮,马上就陷入了“瓦解流离,无敌而自破”的窘境。袁绍大将麴义及其先登兵,在界桥大战中能够击溃公孙瓒,然后在其后的追击战中,却也因为军队粮尽,士卒饥困,重又被公孙瓒击败。

同样受乏粮之累,曹操被迫放弃了东征徐州的计划,转而南征豫州,甚至在控制颍川、汝南后,鉴于兖州已无法保证曹军的粮饷供应,也不再返回兖州。

依赖于从黄巾军手中缴获的物资,曹军虽然暂时未出现严重乏粮的情况,但在西迎天子的途中也曾一度断粮,可见余粮已不充沛,解决粮食问题迫在眉睫。曹操于是召开会议,让众人集思广益,发表意见,与会的武将大多主张用出兵打仗,扩大地盘的方式来取得粮食,只有夏侯惇的部将韩浩说:“当急田。”

“当急田”和“修耕植”一脉相承。韩浩认为,当前急务不是打仗,而是要发展农业生产,这样才能充分保证前线军食,同时节省远道运输的劳力。

曹操带兵以来,吃够了没有粮食的苦头。严酷的现实告诉他,若不首先解决军粮问题,对外作战便难以持久,更谈不上打胜仗和吃掉对手了,韩浩的见解与曹操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

“当急田”已无异议,接下来需要讨论的,是该如何组织耕植。最终,谋士枣祗提出的屯田法,不仅获得众人的一致认同,而且还被曹操确立为“定国之术”。

屯田自秦汉以来就已经有了,不过原先建置屯田,大多限于边疆内外地区,到了曹操这里,才开始把这种制度广泛推行于中原。此时,兖州和豫州大部被曹操有效控制,二州的内外部环境基本稳定;经过长期战乱和灾荒,二州有着大量的无主荒地可供开垦;从汝南、颍川黄巾军手里,曹军缴获了不少农具、耕牛、种子,足以应付屯田所需;先后击败青州黄巾军和汝南、颍川黄巾军,降兵和降众家属众多,劳动力根本不用发愁,此外还可以再招募一些流民参加耕作。

总而言之,屯田的条件已经完全成熟。屯田分为军屯和民屯,前代主要实行军屯,屯田者主要是承担戍守任务的士卒,生产的粮食全部上交国家,士卒的口粮和衣物由国家统一发给。曹操的军队规模尚需扩充,还没有足够力量用于军屯,所以他最初实行的只是民屯(后来才扩展到军屯)。

民屯的屯田者称为屯田民,生产的粮食与国家按比例分成,国家不分给口粮和衣物。曹操尽管实行的是民屯,但为加强管理,他对屯田民采用的却是军事编制。曹氏民屯的基层组织为屯,每屯有屯田民五十人,管理一屯的屯田官称屯田司马,以此往上,管理一县屯田事务的屯田官称屯田都尉,相当于县令,管理一郡屯田事务的屯田官称典农中郎将或典农校尉,相当于郡太守。

曹操在发布屯田令的同时,任命枣祗为屯田都尉,任命自己的心腹之将、从妹婿任峻为典农中郎将,让他们主持屯田事宜。需要指出的是,屯田组织自成系统,不统属于任何一个郡县,屯田官直接对上一级屯田官负责,当地郡守、县令都无权过问屯田区事务。

屯田制首先在许都推行,在许下屯田的第一年,就喜获丰收,收获谷物百万斛。曹操非常高兴,下令在控制区的其它郡县也列置屯田,在此后的几年中,屯田区年年丰收,每年收获的谷物达到数千万斛之多,凡有屯田处,仓库里都装满了粮食。

屯田政策的成功,不仅助力中原经济得以重新复苏,也使曹操长期为之担扰的军粮问题,得到了根本性缓解。后来曹操在用兵时虽然也碰到过粮秣不支的情况,但大多出在转输环节,而不再是本身缺乏粮食了。

用兵

在曹操迎献帝都许以及推行屯田制前后,群雄之间的竞争不但没有停顿,反而愈演愈烈。

袁术自从那年被曹操打得大败后,带领残余的军队逃至九江。九江属扬州辖区,袁术鸠占鹊巢,杀掉原扬州刺吏,控制了扬州。

扬州与徐州近邻,袁术瞧不起新任徐州牧的刘备,他在写给吕布的信中说:“术生年以来,不闻天下有刘备。”袁术派兵进攻徐州,刘备迎战,双方相拒于淮上。

刘备在收留吕布时,只考虑可增强徐州的军事力量,用以抵御曹操,却忽略了吕布朝三暮四、反复无常的性格和历史。袁术则深知吕布是何等样人,他为了拉拢吕布,除通过书信相诱外,又许诺资助军粮二十万斛。吕布果然吃不消引诱,乘徐州后方空虚,偷袭占领了徐州。

吕布是曹操的宿敌,徐州落到吕布手里,对曹操形成了很大威胁。郭嘉初至曹营,曹操向他问计,当时袁绍正忙于攻击公孙瓒,郭嘉建议曹操趁此机会,北和袁绍,先消灭吕布,他认为这样既能扩大曹军的实力,又可以避免以后曹袁决战之际,吕布从侧翼威胁曹军。

曹操听取了郭嘉的建议,但到屯田区秋天丰收,有足够条件对外用兵时,形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董卓在世时有所谓“四大将”,分别是李傕、郭汜、樊稠、张济。董卓被杀后,他们曾共同起兵为董卓报仇,打下长安后,李傕、郭汜、樊稠三人总揽朝政,张济则被挤出朝廷,到弘农郡屯守。

后来凉州集团内讧,樊稠被李傕所杀,李傕、郭汜之间又闹得不可开交,张济从驻地跑来劝架,顺便帮助献帝完成了东迁的心愿,还在初期与董承、杨奉等人一道护送献帝东迁。

本来,张济极可能凭借他的功劳,成为朝廷的实力派,可是因为和董承、杨奉闹翻,他临时反水,又联合李傕、郭汜对献帝进行了追击,之后自然也就别想再从朝廷得到了什么报偿了。

张济只得重回弘农。弘农荒年不收,士卒饥饿,为了寻找出路,张济率军南向就粮,向荆州推进。荆州的刘表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主,早期的孙坚那么威猛,结果还是死于他的暗箭,张济也没能躲得过去——在攻城时被流箭给射死了。

张济死后,他的侄儿张绣接替叔叔的位置,成为本部头领。张绣的谋士贾诩亲自到襄阳与刘表商谈,终于促使刘表同意张绣驻军宛城,作为其抵御曹操的北面屏障。

宛城为兵家必争之地,此处与豫州管辖的汝南、颍川等郡紧密相连,距许都也不太远。如果曹操东向对吕布用兵,张绣坐着不动便罢,一旦乘虚袭击曹操后方,后果将不堪设想。

从军队实力上看,张绣是关东诸雄中最弱的一股,且驻宛不久,立足未稳,相比吕布等群雄,曹军要想战而胜之,最有把握。此外,因为要仰赖颍川等地的粮饷供应,曹军不能脱离自己的根据地,宛城距离较近这一点,也符合要求。

曹操果断调整战略,按照先弱后强,由近及远的原则,将征伐对象由吕布改为了张绣。

曹操挥师南征,军临淯水,进逼宛城。张绣再次问计贾诩,贾诩认为张绣应该放弃刘表,投奔曹操。

贾诩和张绣同郡,也是凉州人。按照“关东出相,关西出将”的规律,贾诩算是个特例,但他的谋略之高,却也非寻常关东谋士可比。年轻时贾诩并不知名,没有谁知道他,只有凉州名士阎忠慧眼识英才,看出他非同寻常,有着张良、陈平那样的才能。

凉州风气与中原不同,早在中原大乱未起之时,此处汉人的危机感和生存意识就很强,在这种环境下,贾诩形成了灵活务实的思维习惯,即只要能把事情办成功或籍以脱困,便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某次,他们在路上遇到叛乱的氐人,同行数十人都被抓了起来。氐人要活埋他们,贾诩立即说:“我是段公的外孙,你们要是能够留下我,我家一定会出重金来赎我。”

“段公”是指一位姓段的太尉,此人过去长期守卫边防,威震西部边疆。贾诩其实跟这位段公毫无瓜葛,他只是情急生智,借段公之名来恐吓氐人而已。

这番话的确吓住了氐人。当时和贾诩同行的其他人全都遇难了,唯贾诩一人独活,氐人不仅不敢杀他,还和他结盟并把他送了回去。

弃刘投曹

贾诩最早在李傕手下当谋士。董卓被杀后,王允对凉州军处置失当,长安城里到处盛传要杀尽凉州人,李傕等四大将已打算解散队伍,抄小路逃回家乡。贾诩对他们说,如果你们各位现在丢下部属,单独逃命,就算一个亭长也能把你们捆绑起来,不如带领部属攻打长安,还有成功的可能。

李傕等人听了他的话,转而攻下了长安。事成之后,凉州集团内部论功行赏,想给他封侯,贾诩不肯接受,说:“这只是救自己性命的计策,哪有什么功劳?”

封侯不受,让他担任尚书仆射,贾诩也坚决推辞,理由是尚书仆射乃百官师长,他贾诩名声不大,担任此官职无法使人信服。

事后来看,贾诩这么做的真实原因,可能还是看出了李傕等人不能长久,如果自己位置太高,难免不受诛连。时隔不久,李傕果然势败,贾诩离开李傕,投靠了凉州将领、同郡人段煨。

贾诩在凉州集团向来名气不小,段煨的部属都很崇拜他,段煨生性多疑,他虽然给予贾诩以优厚条件,但其实并不信用,内心非常害怕贾诩夺其兵权。贾诩察觉后,害怕有朝一日被段煨所暗算,于是又投奔了张绣。

张绣与段煨不同,身边正缺乏一个能替他出谋划策的人,贾诩认为此去必能得到张绣的重用。贾诩在投奔张绣时,没有带走家眷,他的考虑是,尽管段煨猜忌自己,不可长久依靠,然而只要他一离开,段煨就会释然,同时段煨又希望他在外面能结交强大的力量,作为其外援,所以也一定会厚待他的妻子儿女。

如其所言,张绣对贾诩的智谋极为钦佩,把他当父辈看待,平时言听计从,与此同时,段煨也没有因为贾诩离去而慢待其家室,反而照顾有加。

在张绣走投无路时,贾诩力主依附刘表,但在同刘表接触后,他对于双方联盟的前景其实并不看好。从襄阳一回来,他就对张绣说:“天下太平时,刘表或许具有做三公的才能,但现在天下大乱,他就认不清形势了,而且为人多疑不决,缺乏主见,成不了大事。”

简单点说,就是贾诩已经看出,刘表缺乏逐鹿天下的雄心,他不是真心要与张绣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曹操,而只不过是把张绣当作一副盾牌,暂且用来抵挡曹操之锋。

在贾诩看来,如果张绣与曹操死拼,刘表见曹军势大,只会坐观成败,想要让他立即出兵相助是不可能的,张绣军又非曹军对手,既然如此,还不如弃刘投曹。

接受贾诩的劝告,张绣率全军投降曹操,曹操兵不血刃,便进入了宛城。对此结果,曹操非常高兴,他设下酒席,邀请张绣及其将帅赴宴,并且亲自给在座的人一一敬酒。席间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细节,曹操的亲随校尉典韦贴身护卫曹操,他手持一柄大斧,立于曹操身后,曹操每到一个人面前敬酒,他就举起大斧看着那个人,那架势,谁要是胆敢对曹操有什么不轨举动,他立马就能将你劈成两半!

直到酒宴结束,张绣及其将帅都没有人敢抬头看典韦。当然,这未必是因为他们全都畏惧典韦,而是新投曹操帐下,不能不小心谨慎一些,但谁都没有想到,仅仅十几天后,双方竟然还真的弄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

曹操喜好女色,家中妻妾成群,而且他的伦理观念一向较为淡薄,对遗孀乃至有夫之妇全都来者不拒。张济的后妻,即张绣的叔母邹氏貌美,曹操便不顾后果,将邹氏纳为己妾,并带回营寨同宿同起。

消息传开,张绣的脸上挂不住了,对曹操极为不满。曹操听说张绣不高兴,也对张绣起了防范之心。

世间竟有如此威猛之士

张绣手下有一个心腹将领,名叫胡车儿,此人勇冠三军。曹操爱其骁健,让手下人同胡车儿结交,并赠送给他许多金钱。这件事让张绣怀疑曹操正在收买胡车儿,欲借胡车儿之手行刺自己。

事实上,曹操确有除掉张绣的计划,但重金收买胡车儿一事泄漏了他的意图。张绣既紧张又害怕,连忙与贾诩进行商议。

贾诩最擅长的游戏就是绝境求生,按照他所设的计谋,张绣请求曹操批准自己的军队经过曹营迁出城去,又说因为载运辎重的车辆太少,出城的士兵都必须披甲。曹操不知是计,以为张军出城,可以更便于他控制宛城,于是全都答应下来。

一天晚上,张绣以迁营为名,对位于淯水的曹军大营发起突然袭击。曹军毫无戒备,仓促之中,哪里敌得过全副武装、有备而来的敌军,见作战失利,曹操急忙带着轻装骑兵撤退,典韦则殿后阻敌。

在长年的征战中,曹操建立了一支由他亲自掌握的近卫部队,名为中军。中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便是典韦所率的亲兵,这些亲兵皆为经过挑选的步卒,典韦率他们牢牢堵住正面营门,张军攻不进来,于是只得分散从其它营门渗入。

随着冲进曹营的敌人越来越多,战况变得异常惨烈,典韦及其部属一共仅剩十余人,但依旧以一当十,拼死搏杀。典韦向以用戟而闻名,军中为他编歌谣曰:“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激战中,典韦握着长戟左右冲杀,他手中的长戟只要一扫过去,周围就有十几根矛被折断,靠近他的敌人非死即伤,没有人能轻易从他身上占到便宜。

随着时间的延续,典韦左右的人几乎全都死伤了,典韦自己也数十处受创。双方短兵相接,典韦已没有足够的空间使用长戟,便改用短兵器搏杀。因为都知道他是曹操的亲随校尉,张军想要活捉他,典韦干脆用双臂挟起两个敌兵的尸体,将后者作为武器,向周围的敌人打去,一时之间,吓得张军再无一人敢于上前。

典韦继续向敌人扑去,又杀死数人,此时他伤势加重,终于不支而亡,临死前犹瞪着一支虎眼,对敌人大骂不绝。

确认典韦确实已经气绝,士兵们才敢走上前去,割下他的头颅,之后众人互相传看,皆惊诧于世间竟有如此威猛之士。待到战斗结束,张军官兵几乎都来看过典韦躺倒在地上的躯体,在他们心目中,典韦的形象早已如战神一般屹立不倒。

典韦只是减缓了张军追杀的攻势,曹操及主力部队在撤退过程中仍然险象环生。当年曹操在荥阳与董卓大将徐荣奋战,所骑的白鹄马立了大功,他如今的坐骑名为“绝影”,这是一匹堪比白鹄的良驹,曹操靠它才得以从包围圈中逃出。绕是如此,曹操仍右臂中箭,绝影伤及面颊和脚,失去了行动能力。

荥阳之战,是曹洪救了曹操,这次舍命救他的则是曹操长子曹昂。曹昂把自己的战马让给曹操,帮助父亲脱险,自己因而被杀。同时遇害的还有曹操的侄儿曹安民,曹操的次子曹丕年仅十一岁,但少年机警,反倒骑着马得以逃生。

当曹操沿路收集残兵败将,撤逃至舞阴时,典韦英勇战死的消息也接踵而至。曹操闻言当场落泪,他随即招募人员,由小道潜回淯水,偷偷地将典韦尸体取回,在亲自哭祭一番后,送往典韦的家乡陈留安葬。

淯水惨败之际,曹军将士各自抄小路逃跑,很少有人还能保持原有队形,唯有大将于禁指挥麾下的数百名士兵,边打边退,即便所部不断出现死伤,也没有溃散。

等到敌人的追赶速度渐渐缓慢下来,于禁才不慌不忙地整顿好队伍,敲着军鼓前往舞阴。还没等他们到达目的地,十多个光着身子还受了伤的人迎面走来,于禁让人上前一询问,才得知对方遭到了青州兵的抢劫。

青州兵自被收编以来,一直作为单独建制存在,其前身青州黄巾原本以劫掠为生,收编后也较难约束,此时兵败,便乘乱进行抢劫。于禁大怒,说:“青州兵同样归属曹公,难道还要继续做贼寇吗?”当即命部下向青州兵追讨赃物,并历数其罪状。

青州兵是曹军中最具战斗力的主力步兵,曹操平时对他们就要相对宽纵一些,他们在于禁面前吃了亏,便赶紧跑到曹操那里告状。于禁在到达位于舞阴的部队驻地后,明知青州兵要告他的状,也没有立即去见曹操,而是先集中精力修筑营垒。有人对他说:“青州兵已经向曹公控告您了,您应该赶快拜见曹公进行申辩。”

“现在敌人就在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到,如不先做好防备,用什么来对付敌人?况且曹公明断,谗言诬告也起不了作用!”于禁答道。

于禁指挥士兵挖壕沟,安营寨,将一切安排就绪后,才去拜见曹操,详细说明自己为什么要和青州兵“作对”。

青州兵告状在先,于禁申辩在后,但曹操并没有先入为主地责备于禁,反而对于禁说:“淯水之难,我很被动。将军在混乱中能使队伍保持整齐,撤至舞阴后,又迅速修筑坚固的堡垒以迎敌,说明将军有着不为外界所动摇的意志力,即使是古代名将,也不过如此啊!”

正说话间,张绣已率军追至舞阴,曹操立即命令于禁等予以迎击。张军的实力本在曹军之下,因此很快就被击退,曹军乘势占领了南阳、章陵。

张绣被迫退守穰城,并重新派人去荆州与刘表进行联合。曹军因伤了元气,暂时也失去了横扫张军的力量和气势,不得不返回许都进行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