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老匹夫你阴我……”总算回到了大营的王子航,把那苏杭宇直接丢在地上,“怎么哪里有敌人你让孤往哪里走啊!”
“我这不也是为了看看你的实力嘛。既然敢于孤身前来,总要让我看看足以支撑你孤身离去的实力。否则,就是自大无能。我可不想和一个自大无能的人共事。”苏杭宇呈大字瘫倒在地上,“你这后生也是恁地无耻。我尚且身受重伤呢,你还把我扔在地上。”
“少来。孤亦是牧师,知晓你受的伤,没有那么严重。况且,你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大叔哪里有这么脆弱。”
中年……大叔……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子航耸了耸肩,没有再理睬他。“千鸣,你安排一下,把这个大叔安置到……不如就追云的村子吧,好好养伤。张煜,准备收兵,放弃另一个大营。”
“啊?为毛啊?”原本在兴致冲冲吃瓜的张煜猛一抬头,茫然地看着子航,手里的瓜更是落在了地上,“小爷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
“首先,那于琼必然已经是在纠集残部,啊,不对,现在应该已经集结好了。以及会合后援准备反攻了。我们兵力远不对等,不足以同时守住两个大营。”
“王子航,是吧?”苏杭宇在士卒的搀扶下,突然开口,“我承认你确实有打仗的潜力。我现在想知道,如此巨大的人数落差,和装备差距,你要如何安抚士兵?”
王子航看了看苏杭宇,然后狡黠一笑。“不,用不着安抚,这几日的胜利就是最好的证明。何况,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数不胜数,越是巨大,便越会流传千古,这些士兵,何尝不想投身于一场会流传千古的战役呢?日后,当他们解甲归田,他们可以自豪地和后代夸扬自己的经历,便是最好的奖赏了。
“哪怕我们失败了,历史上的我们,也会被传颂:不畏苦难。”
“嗯……那我要不要直接一把火烧了?”张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丝毫没有听到子航和苏杭宇之间的对话,此时便是兀然开口插嘴道,“总不能把这一个大营白白留给他们吧?”
“唔……”子航低下头,左手捏了捏下巴,“烧是一定的,但是还不是现在。这样,你把一批火药箭的火药拆下来,藏到那营寨内的大部分营帐的上面,再铺上一层干草;然后,寨内虚设旗帜,于琼打过来后,你出去迎战,但是一定要假装不敌,让出陷阱。最后,等到他们开始安歇的时候,灵音你安排十位准头好的射手,一起把点燃的火药箭射进去,射完就跑,不要逗留,敬文在远处接应。此番,定要叫他再焦头烂额一次。”
“……你好坏啊。”
“过奖。对于敌人,孤不介意阴险一点。今日,便在那村子里犒赏三军,好好庆祝一下胜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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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间,便是又来到了傍晚,张煜的部队也顺利地撤了回来。八月十五,月正圆,阵阵凉风习来,原本心中的烦躁也是消逝了几分。
“果然这柯斯兰只是擅长阴谋诡计,一旦正面交战便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于琼“荣归故里”,因着方才的胜利,脸上也是浮现了几分喜色,就连苏杭宇被劫一事都不再放在心上。“传令下去,让士兵们埋火造饭,今日倒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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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杭宇拄着拐,溜达到村口子航的边上,“说起来,你还和公主殿下,容貌上似乎意外的相像,也和无尘殿下……我刚看到你,还以为是无尘殿下来接我了。唉,罢了罢了,反正人也已经死了。战胜查特拉后,你打算怎么办?”
“肯定是先把姑姑姑父二人的遗骸带回柯斯兰啊。这查特拉,呵,不想让他们留在那里。姑姑肯定是要落叶归根的。”
“然后呢?查特拉你打算怎么处理?叛党杀尽后,你准备让谁来掌权?”
子航沉默,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此刻化为抱胸。“……孤不知道。孤,不太擅长这方面。你让孤玩弄人心也好,开疆拓土也好,唯有这干系到一国之主的事情,孤是没有一点把握。或许,会由柯斯兰空降也说不准呢。”
苏杭宇轻轻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若是由柯斯兰空降,你觉得,查特拉的人民会同意吗?遑论还有一批手握大权的臣子。若是空降,那和吞并有何区别?”
子航扭头看向杭宇。“所以呢?”见杭宇闭上双眼缄口不言,他愣了一愣,随后挑眉,“唔……还请赐教。”
“虽然,先皇的后裔已经不存于世,叛党又被除尽,但是还有一人。”
“你再*粗口*卖关子我揍你信不信?”
“那就是,虽然作为反王的兄弟,却依然忠于先皇的于锟。故,私以为,这于锟可接手查特拉,同时其作为查特拉亲王的身份,也更容易让人信服。”
“哦哦哦。然后呢?别和孤说你搁这儿水了半天就说了‘于锟可接手查特拉’这一句有意义的话。”
“嗯,没别的了。”
“……很好。现在,请你滚开。”子航深呼吸,然后微笑道,“浪费孤的时间。你这样一番话,应当和父皇还有临流那群老头子谈。”
苏杭宇失笑,扶额。“临流啊,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我记得如今也才不惑之年,怎么到你这里就成老头子了?”
子航也轻轻地笑出声来。“哈,孤可是,连所谓的‘二八年华’都尚未触及,这群纷纷步入不惑和知天命,甚至耳顺的大臣,可不就是老头子。”
“二八年华?唉,想当初,我也是在二八年华来到的查特拉,只是,如今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了。”苏杭宇摇了摇头,然后抬头望向天空。
“唔,说起来,孤倒是一直想知道,当初的战争,究竟是因为什么呢?临流告诉孤,在秦有道的时代,于家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那究竟是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去推翻秦有道呢?
“而那场战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青城当中,有什么秘辛,让姑姑姑父,即使身死也要废弃这座城邦,让柯斯兰赌上半座江山的积累,也要毁灭成‘静死之域’?”
苏杭宇面色陡然变换,看向王子航。此刻的他,才真的是将王子航仔仔细细地纳入眼中。“你,是如何得知的?”
“青城,自古一直是查特拉的都城,直到89年,姑姑姑父身死,青城城破。可历史上青城分明城破过数次,为什么,刚好这一次,城墙几乎全部倾塌,而皇宫也化作了废墟呢?
“在92年,临流离开了查特拉,在你的引荐下,成为柯斯兰的臣子,且恰好是可以涉及军务的军机大臣。
“在94年,因为斯塔兰森林的归属与开发,柯斯兰和查特拉发生了战争。但是,孤仔细查阅了卷宗,这冲突分明是被人刻意引起的,而查特拉方面最初没有那么强硬,似乎还是想和柯斯兰恢复旧交。只是,柯斯兰却未名紧抓不放,查特拉又有阉党作祟,导致了战争的爆发。
“而战争当中,最初明明是柯斯兰占据优势,不论是人数还是财力、补给,只要一直拖着打,查特拉必败无疑。可是,为什么匆忙决定了决战,又恰好,决战在好不容易开始复苏的青城呢?”
子航转过身来,靠近苏杭宇,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冷冷地看着他。“关于这些,苏大学士,能否给孤一个解释呢?”
“……你想要真相,我可以给你。但是,这不关其他人的事,一切都是我的指使,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将来,能够夺回查特拉。”
“那么柯斯兰呢?因为你的决策,柯斯兰可是国力倒退了几十年,被打压了十年!”
“……我无话可说,我只能这么做。”苏杭宇闭上双眸,“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完全的双赢,你自以为的双赢,不过建立在对第三者的夺取之上罢了。
“我不这么做,柯斯兰的强盛和与查特拉的修好,只会侵害我们的利益,延缓我们夺回查特拉的脚步,甚至断送秦无尘的性命——我,别无选择,我,问心无愧。
“殿下,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你现在看到的世界,是不完全的。抛开自己的愿景吧,将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用自己的心去观察这个世界,不要因为自己站在高处就忽视了底层的一切。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好,我可以告诉你,曾经那样好的查特拉,究竟是怎么在像你这般愚蠢的人手里断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