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以后,日子还得继续往前走。那个秋冬,我至今回想起来都充斥着绝望。可兰和父亲还在,我身边还有雪子和明。有他们我又觉得,我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父亲从宿醉中醒来以后,就忘了自己抱着兰哭诉的事情了。我和兰也就装不记得。其实那件事给了兰很大的影响,至少她不在排斥治疗了,在之后很长的时间,再也没说过放弃这类话了。甚至肉眼可见的变回了以前那个欢乐的样子,偶尔还会开开玩笑。
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了我们不再担心强颜欢笑,还是因为听到父亲那一席话终于想通了。我更希望她是想通了,而不是做给我们看的。
父亲也抽空去看了病拿了些药,父亲和兰说只是有些小问题,并不是很大的毛病。该做的工作他还是做,我也提不出让他换个工作这样的。
我和父亲谈过。父亲和兰说的小问题,其实是脊椎不太好了。年龄大了,工作不好找。他只能找些下苦力的活儿,日复一日的赚辛苦钱。
父亲在自己和兰之间,选择了兰。他无论如何都希望兰能好起来,即使代价是,他的病一直不治,甚至最后的尽头可能是脊椎彻底坏掉。
“阿夜,你可不能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妹妹啊。”
“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我知道你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我现在没有别人可以商量了。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会给兰治的,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治不治的都无所谓了。”
这件事就是我们爷俩的秘密。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空就去喝点小酒,很晚了才醉醺醺的回来。兰会一边抱怨着‘又出去喝酒了。’一边扶着父亲去房间休息。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只是很多时候都是在强撑着。
而兰的身体状况不太适合出门看病了,就请了医生来到家里给她看病,在原本的药物上,又增加了很多药物,当然,又是一大笔钱。
医生也嘱咐了好久‘注意身体’‘在家可以走走’‘如果病情严重了得说’。兰只跟着点头。反而是我一直问“有什么需要忌口的吗?”“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平常生活中呢?要小心些什么吗?”
最后把医生送走,还没松口气呢,我就看见兰冲我咧嘴一笑“哥哥其实年龄没有那么大,但是这种时候看着,就像爸爸一样。”
“还说啊?到底是谁害的?”
“像个什么都担心的糟老头子。”
“那你也得记得吃药才行,医生说的注意的事情记清楚没有啊?”
“记清楚了。”
能听见兰冲我开玩笑的感觉,其实我感觉很轻松。我是个自私的人,在父亲和妹妹身体都不好的时候,在他们都得不到相应的治疗的时候,还会感觉到轻松。
很难说我自己就究竟是怎么想的。好在没过多久,明回来了。
明出去打工好像有几年了,和兰以前的感情算是不错,现在估计也有些陌生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见到兰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已经是春天了,空气很温暖,有些湿润。我也不用担心兰呼吸着干冷的空气,然后反复咳嗽了。虽然空气只是一部分原因,但我总觉得兰的身体比起冬天的时候似乎稍微要好了些。
明是正当春暖花开之际回来的,身边还跟了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叫做花子。
明和我通信的时候就说过“有一个喜欢女性,我准备和她结婚。”等他真的将人带回来的时候,多少有些目瞪口呆。
花子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和明一起回家的时候,看模样也才十几岁。还是明告诉我,她其实已经二十出头了,只是看着个子小小的,显年轻。
我还笑他“准备之后留在这边了吗?”
“嗯。哎你不知道啊,花子她啊,平日里就迷迷糊糊的。如果我离开了她,或者长期都在外打工,不知道她的日子得过成什么样呢。”
“所以就干脆一起回来了。对了,我给兰带了礼物。”
是一个做工非常精致的风铃,就连风铃上的图案都是春天盛开的百合花的图案,声音也很清脆。春天的微风偏多,轻轻的吹起来,风铃的声音像首歌。
兰很喜欢,捧在手上左看右看的,忙说着“谢谢明哥!”
“嗯。漂亮吧?喜欢就好。”
明摸了摸她的头,花子和兰两个人还挺有共同语言,我和明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交谈。明还笑话花子“因为花子像个小孩子,所以才能和兰谈得起来。”最后被气急败坏的花子踩了一脚。
一回到老家,明就有很多事要做。他准备杂货小店维持生活,走街串巷的看着有没有便宜点的位置。花子倒是经常来陪陪兰,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屋里谈什么,我在家的时候经常能听见兰嬉笑的声音。
等明忙完以后,我和他出去喝过一次酒。也是一个小酒馆,老板是我们都很熟悉的大娘,还寒暄着“呀,好久没看见你们一起来了!一下子感觉还是几年前呢。”
等真的坐下来,明似乎斟酌了很久,才说“兰比我离开的时候,看着还要瘦弱些了。感觉也没怎么长高啊,看着怎么还是像个几岁的孩子啊。”
“我家的条件你不知道吗?家里的条件原本就一般,妈妈病了兰也病了。我没有办法。”
“压力很大啊你。”
结果喝到最后,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了。我听明说那时候我喝醉了就哭,痛骂生活不公,拉着他畅谈人生,搞得他都清楚我究竟喝没喝醉了。但他说“你还叹气,你说生活不容易,你妹妹和你父亲都太辛苦了。”
生活对我们一家人来说,真的太苦了。
我一直没有和明说,其实他回来以后,花子能陪伴兰以后我轻松了很多。第一个是因为兰能有自己的同伴和朋友,第二个是因为我不和她接触,我就不用担心再看见兰日益消瘦的面容。
因为我是一个很自私又差劲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