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这样过了三四天,下午快收工的时候,队长给我们四位安排了一辆九米六的车。

“不多,就两百个卷毡,装完吃饭”这是队长说的。“车厢里面竖着放,能放两层,这样好点数。车厢外就对着放两个,能码多高,你们自己看,就这些货装完就行了。”

时间紧张,我们听着就往车上扔卷毡。老顾按着队长说的那样装了起来。

“对着放”司机连忙喊住:“你这样放能装完吗?我的车我自己知道怎么装,你这样放一层少装多少个卷子。超高了装不完我可没绳子压车。”

“我们队长刚说的,车厢里横着放没法点数。”老顾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放着卷子。“就这几个卷子压个屁车,我们装了不知无数个车,高低用你说,我们没个数。”

“你这人咋这么犟,我上次拉的我不知道。”司机不依不饶坚决要横着放。“点数不会把车门子打开,你怕卷子掉下来不成。”

司机其实说的对,横着放,打开车门子,不就看见了吗?老顾心烦,就这点时间再争辩下去,装个啥?别人食堂门关了也装不完。为了能顺顺利利的马上装完,只能顺着司机的意愿去装。这点卷子用传送机十几分钟的事,刚到饭点我们就装完了,队长这时也出现了,他应该是来看我们装完了没有。

“你们咋装的,说了几遍你们听不进去,这样装车厢里的数咋点。你们记了没记?”队长看着站在车上的我和老顾就是一顿嚷嚷。

老顾是要解释的,可我听着就觉得司机应该出来解释,而不是我们,可司机站在一边不吭声。我无名的怨气不由得就出来了。

“我说竖着装,竖着装,队长说的”我指着司机就发火。“你就要这样装,出事了你担着,好了出事了,你成哑巴了,你个事真多。”

司机听着上前打开车门子嘀咕了一句。“说了一堆我一句没有听清楚。”而后给队长说:“这样点数不就行了”

“你说的是哪里话”队长反问我:“司机都听懵了。我都没听清楚你说的啥?”

“四川人,应该是江苏那面的人,说话就像鸽子在咕咕的叫。”司机打趣的朝我看了一眼。“出门在外尽量说普通话,谁听的懂。”

在刚进这个厂子的时候,我说话的口音他们真的听不懂,最后随着时间他们还是能听懂我的一点方言,听话听的是音,大致意思能听明白就行了。让我说普通话,这么多年这句话不知多少人给我说过?方言多随便,顺口就能说出来,普通话是不是我还要经过大脑一番翻译才能慢慢的说出来,这样一个过程岂不是到嘴边的话都变得没有了灵魂。司机没有生气,反而和我开玩笑,我听着也没了脾气,自己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冲动是魔鬼,魔鬼就等着你情绪激动的时候给你添油加醋,迫不得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魔鬼。今天辛亏我一激动说的是方言,如果说的是他们能听清楚的普通话,就不是这结局了。

“我说的是我们甘肃的普通话,你们就听不懂?”说着大伙都笑了。

原本我是没必要说司机的,我应该把司机说的话说给队长就完事了。可我看见徐玲走了过来,这些天我情绪一直很不稳定,见什么事都想发泄,管它结局会怎样?只要当着大伙的面我就无法抹去那天群里徐玲说的那句——不想装我换人。真的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可一看见她出现在大伙面前我就不淡定了,只要在大伙面前出现她的身影,这个弱小的身影都会激起我对身边所有事的不满。我一直想在大伙面前挽回我那天掉在地上的面子。“我是一个大度的人,这点事早都抛到脑后了,我没这么小气。”我担心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绪,哪天突然爆发出来,失了态,大伙一定小看我,所以这句话一直挂在我的嘴边。可现实只要我和她同时出现在大伙面前,这句话突然就从我意识里跑掉了,我怎么也逮不回来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愤怒。她的出现我没法控制,好几次情绪失控都是在这种情况下瞬间爆发的。

那天我真的很尴尬,一方面她对我不温不火的交流,我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对我是什么样的想法,我不希望再这样不明不白的和她交往,如果没有这份感情,我愿意快刀斩乱麻的了解掉我对她的感情。一方面我还要维护我在这里微不足道的尊严。我不知道怎样来化解这种局面。她也许也在维护她在大火面前的这份尊严,不是有意伤害我的颜面。随后我看见她总在我周围转悠,车没装完就迫不及待的安排活给我,不止一次,回宿舍又给我叮咛一遍,下宿舍又跑来嘱咐我一遍,我当时看着她的眼睛说她好烦人,罗哩罗嗦的,我又不是有健忘症,说一回我就知道了。她听完骑电动车就走,没走多远又回头看我,而后转身才离去。我内心真很矛盾,有很多的事我们始终没法去交流,只能这样互相去猜测。也许她在有意挑衅我········我觉得她工作兢兢业业,无忧无虑的,太过优秀。我心情没有这么糟糕过,我不想和同事说话,我心情真的很低落。我又想和他们说话,希望他们没有觉察到我的感受,平平常常的打工生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这几天的时间对我来说度日如年,我想过请几天假,回来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自相矛盾了,可转念一想请假不是明摆着暴露我自己的想法吗?我只能这样若无其事的一天一天的熬着,只能让时间去化淡这一切。早晨我醒的比他们都早,我心里空落落的,我没有这么早走进过食堂。开工的时候,我又是最后一个走下宿舍,我不想看见她出现在大火面前谈笑风生。我只要能出现在她面前随即就朝我的队伍那里奔去。她同别人的交流,对我来说都是对我最大的打击。这女士一定是有意,当着大伙的面同他窃窃私语,故意给我看的,也是给大伙看的,这多悲哀,我既然对一位少妇产生了这份自作自受的感情,真是羞愧难当。我就像一位小孩初次暗恋一位女孩那样的心情,可她沉熟稳重,我却还这么幼稚,她好像并不需要别人的这分暗恋。我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他眼睛早就看清了我对她的想法,所以她故意在大火面前刺激我,撇清她对我的关系,没有一点儿女私情,只有同事之间的交流。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可意识一直混乱的想着别的,一时不能停下,怕停下了,面前的情景无法掩饰我伤感的眼神,我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他们也许一直悄悄的注视着我的反应。毕竟我是这个圈子里能让他们八卦的人。

带着这份心情又过了三四天,我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想明白了,当时的情景他们都误会了,其实当时我很烦躁是在抱怨她,我并没有挑衅她的意思。一切都过去了,都回到刚见到她的时候,我不认识她,连她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何来的感情。我一心只想着干好我的工作,至此我把她当作空气一样来对待。

这天开工的时候,老顾喊我:“走,李有峰,又发呆。

我没有发呆,大家说话我都能听见,大家的一举一动我也能看见,只是脑子在一心二用罢了,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不知寻找着什么?我回了声:“这不一直等你发话吗?”

我起身经过她的身旁,我拉了一下老顾。

“听好了,装哪个,我可没听见?”我这样旁敲侧击的说出了这句话:“它可不止一两回说错!”

老顾又给我重复了一遍她刚说的话:“三样货,一二零黄条一百八十包,五零三百包,剩下的装七五灰的,麻烦死了,挪车就得半天·······”

他给我回复着随后又夸张的罗哩罗嗦的说了一大堆,一边走着一边还给我说着话,他说得太多,后面我什么也没有去听,就这样应付着:“就是·····就是······。”上班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抱怨,我们都知道,我说过你为什还要干这个,他就开始骂天:“妈的!还不是债逼得,没有债谁他妈的干这遭罪的活。都是这天造的。”

我们三装完了一二零黄条一百八十包,把车开到五零黄条的大垛前,开始装了起来,这期间徐玲过来点完数,而后给我们指了装哪一个货,并且看车停好了,才放心的离开。她这么担心,怎么会出错?今天她好像心不在焉,手忙脚乱的来回点了两回数,以往清晰的思路说走就走。她点了两遍走了不一会儿又来了,又开始点了前面装的,小心的核实着包的数量。在走之前给我们再三叮咛——再装十一排零九个就够了。我不耐烦的喊了声:“知道了,莫名其妙,你说了几遍了。”

她听着没有回我,收起笔记本,转身走了,她没有回头看我。是不是这次我说话的声音不同以往,我心里又重复了一遍我刚说的话,这次我说的是有点快,有点在讨厌她的感觉。

她骑着电动车走了,好像一道影子从我眼前闪过,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衬衣,天热的时候,从不扣纽扣,也许是身材好看吧!一转身小衬衫就飘了起来。

我们今天是三个人,一个人请假了好几天,一直没有要回到厂子的动静。车多,队长也调不来人,我们这几天一直三个人。我一个人在车底下往上扔包,比平时两个人车底下扔包工作量大多了。当我们装好十一排的时候,徐玲又过来了,她抱歉的说:“停下不装了,装错了,是一米三的五零黄条,水塔下面的那个。”

我很惊讶,看她不知所措,站着一时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安排。我意识里原本是想安慰她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责怪她的语气,我说:“你心里一天想着什么?一心二用,拿我们一天玩呢?我们时间一天多的没地方用了。”

她听着指了指水塔下面的货,并没有说话。老顾,老李停了下来。天热的真不想多动一下手。

“一天不知道干啥?”老顾嘀咕了一句,“我他妈都郁闷死了。”

老李没有吭声,悄悄地蹲在老顾后面。

“刚看清单子,早晨单子多,都是平时几个司机,没想到会拉其它的货,那个货订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没装,”徐玲已经乱了方寸,说话语无伦次,“你们……水塔下面一百八十包……”她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我们几个没有反应,她就悄悄地先走开了。

她走了,装这一车我出的力最大,我当然心里不平了就向他们两多说了几句抱怨的话。

“一早晨累死人,说装就装,说卸就卸,把人当成啥了?我都崩溃了一天。”

“不装就不装了,”老顾紧接着说:“给队长说声,看安排谁卸,错了几次了,每次都一个样,说完就走,也不说句话。”

说着老顾起身跳下了车,老李跟着也跳了下来。

“不管了,给队长说看咋办?”老顾说着朝宿舍那个方向走去。我想收回我刚说的话,可话一出,老顾抱怨着就跳下了车。我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话多事多,我又给她添堵了。

我们三一前一后向宿舍那方向走着。徐玲在我们前方的车跟前点数,看见我们三不装了,她看见开口问了句:“你们三干啥去?怎么不装了?”

他们两走在前面,我最后走着,说这话时他两已经走远了,就剩我离她最近,我只能来回答她的问题了。

“我们回去先喝口水再装。”

她既然没有听清楚。货场机器声轰隆隆的,不大声说话一般人是听不见的。我们每天在这种环境里工作,机器声我们好像都能过滤掉,平常张嘴发音我们也能听见。

“你们干啥去?”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有点大,这极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不看的她的表情,就听这声音。她是在责备我们几个似的。我看见大伙都在看我,碍于面子我就大声的对她喊了句:“你说装就装,说卸就卸,理所当然了,你真是个人才,你干的成绩你自己卸去。”

说完,我就走了。我声音很大不光她听到了,周围的人也听的很清楚。我知道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以前她弄错了货,大家只要闲着都会帮她解决,怕她不知所措,怕有些工人为难她,伤她的心。可这一次我把大伙帮她的念头打消了。我是正大光明的让她这一次为难。也许我也是做给大家看的。工作上她给过我难看,大伙都知道,我在工作中也给她难看,今天遇上了,岂能给她面子。可谁又知道,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我是不想失去她,只是让她永远记住我,只有我们两互相伤害着对方,又默默的关注着对方。

我带着这点自尊心回到了宿舍。我们三没有说给队长,心里明白只是为了平一平心,我们三宿舍休息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又回到这辆车跟前。

装完车我没看见她过来点数,是小田过来点的。群里她发信息说:“顾师傅,你们喝完水,下来装七五黄条,不压车。”在这之前她大多数喊的是我,或者喊老顾,而这次她喊顾师傅。我不知道她心里当时经历了什么?

这天后我日记本这样写着,如下便是。

6月18日晴

今天早晨任然给顾师傅安排活,安排完后又说——你们三位能干了不?要么我安排别的车?我上前心平气和的说——行,你安排就是了,哪有干不了的,这正适合三个人干。我看你心情很失落,我表现的昨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我在车下面,老顾在车上。你这小样,点完了数,看了看老顾,又看了看我,想安排下一辆车,又不敢给我说。说给老顾,老顾站在六米高的车顶,也听不清。我走到你跟前,我问你——我们接下来装哪一辆车?你这时候才煞有介事的向我说——李师傅你们装大板,半挂高栏,司机说咋装就咋装,你们看的给装了。

我第一次听你叫我李师傅。也许这以后再也听不到你喊我李有峰了。

6月19日晴

今天夜晚快下班的时候,大家都急着装完下班,你点数忙得焦头烂耳,大伙群里喊你点数,你只怪自己没有分身术。队长看着手机,气冲冲的跑到货场找到你就是一顿抱怨——你一天干啥的?喊你多长时间了,你咋不回信息?你看不见是不是?

你当时听了,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心情很郁闷,莫名其妙的问我一句:“你没有手机?”我回到:“我干活从不带手机。”我很诧异,就算我带手机,我也没有你手机号。如果有我会打电话提醒你的,让你在群里先回一下信息,让他们先等一等,点完这辆车,马上过来。

6月20日晴

坏心情总是伴随着你一天两天甚至往后的好几天。我没有看见你大声说过话,也没有看见你笑过,我不知道你工作中经历了什么?是不是我的原因。大伙都很照顾你,我也是。我看见你昨天发的快手,说你有一个快乐的家庭,不会羡慕别人的生活,知足为乐。你有一位为家拼搏的老公,你说你平生不做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可你发的视频是你收拾干净的屋子,空荡荡的就你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笑的一点也不幸福,眼睛也没有神。

6月21日晴

我经过食堂,看见你走出宿舍,站了一会儿,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进了宿舍。我想你是看见我了。

6月22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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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3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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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以后,我没再写过日记,我不知道一天有什么要让我写的,生活里看见的事没有一件值得我要写到日记里。一天的事,点点滴滴我以前日记里都写过,也没有什么新鲜感再让我重复写一遍。6月24日这天我就把日记本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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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4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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