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又是万物复苏的光景。候鸟北归,樱花烂漫。
时隔一年,美惠又回到了湘南。
小提琴的乐章伴着海浪声演奏着,目之所及是大片纯洁的白蔷薇和热烈的红玫瑰。似曾相识的陈设、熟识的来宾,忽而有种周而复始、尘埃落定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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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美惠而言,春天真的没有给她什么美好的记忆,而人们却还在歌颂春天。
春天是刮不完的风,还有倒春寒,美惠从小就不太喜欢这个季节;等到长大一些,读书的时候,春天是毕业季,是与同窗告别的日子;毕业之后,春天是颁奖季,是她作为新人演员每每落选的日子;而就在上个月,栗花落奶奶终究没等到再一季的栗花,安详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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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美惠希望今天是个例外,希望从今往后,春天亦能善待她。
因为这天,是仙道和智花举办婚礼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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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仪式开始还有两小时,美惠来到新郎的休息间,看到仙道正对着镜子整理外套。
“仙道彰先生,新婚快乐。”不是撒娇,也不是吐槽,因为是兄长重要的日子,美惠送上真挚的祝福。
“谢谢美惠,今天的伴娘服款式,也和你很搭。”
为了搭配智花的主纱,美惠也选了相似设计的一字肩短款礼服,包裹出她曼妙的身材。前段时间才染成栗色的头发,发尾的波浪既妩媚又可爱,散落在肩膀处。
“说起来,我是男方亲属,为什么选我做伴娘啊。”
仙道解释说:“因为智花的好朋友,不是无法到场参加她的婚礼,就是已经结婚了,不能以伴娘的身份出席。”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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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今日的表达欲格外旺盛,但接下来说的话,让美惠想要收回新婚祝福。
只见新郎单手扣好西服袖口,对着镜子打量着一旁的妹妹,打趣地开口:“美惠年纪也不小了,伤脑筋哦,再不结婚的话,不知道舅舅舅妈作何感想呢。”
“年纪不小了??仙道先生,请、注、意、您的用词哦。”
“Don’t mind~Don’t mind~”仙道又露出他的招牌笑容,“但是,我和智花都希望,你能找到相伴一生的伴侣。很可惜,城田并不是那个Mr.Right。”
关于她的感情状况,作为哥哥的仙道彰,甚至比美惠自己看得更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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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约情侣”的身份虽已到期,但是电视台还有最后两期情侣综艺没有放送完毕,所以在外界看来,城田和她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美惠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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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搭今天的飞机回来,现在应该已经到羽田机场了。”
“跟我又没关系。”这次美惠反驳出奇的快,像是弥补刚刚的默不作声,又像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没关系”。
可如此的撇清在仙道看来,便有了确信的解读:“欲盖弥彰。”
美惠转过身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个,我该去智花姐那边了。”
仙道在背后轻拍着她的肩膀,把她转到镜子前,“我无意干涉,只是希望你做的决定,都是发自内心。堂本家的小公主,要一直快快乐乐的。”说完还把美惠的嘴角向上提,摆成一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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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优雅的女子,可仙道能够感觉到,美惠不比从前开心。
自己不算是个称职的兄长。
与其说是兄妹,两人的相处模式更像是玩伴。他打篮球,美惠也在旁边嚷嚷着要学,抱着“反正也很无聊”的心态,就带着她一起;上学之后,在不同的学校,有了各自的生活圈,他们的交集逐渐少了。
再度频繁联络,是美惠兴冲冲地说,她要转学到神奈川。彼时十四岁的美惠,虽然依旧任性爱撒娇,但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少女眼里是与年纪不相符的信念感,虽然受挫也不会放弃,就像光的衍射,即使遇到障碍也会突破它们继续向前。
机缘巧合下转学到湘北,那束光遇见了同频的另一束,两个人性格不一样、爱吃的东西不一样、可偏偏他们彼此合拍,成为令人艳羡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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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变得煽情,讨厌,她的哥哥,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温情了。
原来好的恋情可以影响一个人,跟智花在一起后,那个外热内冷的仙道彰,逐渐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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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注意到,我哥有这么帅。”想说感谢的话,却觉得太过客套,离开前,美惠再次祝福,“新婚快乐。”
“要诚实面对自己啊,美惠。”仙道看着美惠离开,默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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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了头纱、捧花、戒指盒、确认一切就绪,就快到仪式时间了。
美惠只当过这么一次伴娘,还是有点紧张,生怕手套滑掉,或是不小心把戒指拿错,让仙道和智花的婚礼留下不完美的痕迹。
花童撒下一地花瓣,轻快的音乐环绕着婚礼现场,智花缓步走向仙道。
晴空之下的湘南,水彩画般恬静美好。
她不是没有演绎过婚礼的桥段,却仍然被感动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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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智花走近,美惠目光扫过宾客席左前排,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突然闯入视线,与之对视的一瞬,忽然怔住。
那些剧本里描述的「世界静止」化为现实。
她曾经觉得那些作者堆砌辞藻,可此时此刻,美惠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身边的一切都仿佛被真空吸走,惟她一人被卷入时光的无涯隧道里,让她分不清自己是14岁还是2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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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的流程还在进行着,美惠就站在新娘后面,等待仪式完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像被逮到尾巴的小狐狸,不敢再去看之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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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对于最初的场景依旧有印象——流川因为航班的缘故,没有及时出现在婚礼现场……可是现在?
比记忆中稍短一些的头发,依然还是蹙眉不爱笑的流川,正坐在第三排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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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捧花环节,美惠悄悄躲在一旁,只见那束白蔷薇,不偏不倚地落到了流川的方向,他微微伸手就稳稳够到了它,花枝随惯性摇摆着,撒下些许花瓣。
午后温暖的阳光下,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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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三五成群纷纷离开,美惠在纱帘背后的角落,被流川堵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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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只想躲开,身体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流川握着白蔷薇的手顺势环过美惠的腰,另一手捧住美惠的后颈,毫无预兆地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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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了六年,在本应重逢的喜悦里,心情骤降到了谷底,于失望中又过了两年。
这个人当初连一句分手都没有给她留下,在美国有金发美女还有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儿子。他凭什么突然出现,突然强势地宣誓所有权。这不是流川的篮球主场,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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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又羞又恼,使出浑身力气推开流川,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瞬间,流川那张精致的脸上,就浮现出充血的红。
意识到下手有些重了,但美惠嘴上还是不饶人:“原来流川选手是这么展现他的男性魅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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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新娘闻声而来。
美惠的口红花了,流川的唇边好像红肿了一片,即使没有亲眼目睹,也大致能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智花很想做一个老教授扶眼镜的动作,无奈她没有眼镜。
“太激烈的事情,回家去做。”
“伤脑筋诶,”仙道脑海里大概想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这种时候也只有他还能扑哧一声笑出来,“真是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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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是小孩子。”两只小狐狸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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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齿轮咬合,有些变化已经潜移默化地发生。
从流川出现在婚礼现场的此刻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