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很久很久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韩笙最先开口，小妖怪第一次感到着急了。

“因为规则。”老谢敲了敲桌板旁边贴着的海报，“投稿的截止日期是几天前，在这个期间我们一直在不停地审核稿件，所有在这段时间发来的投稿，我们都会看到。对于所有投稿的新人来说，这个规则是透明的，也是公平的。如果我现在选择了这篇文章，就会破坏这种公平。”

“路半夏投稿了，就在这一天。”韩笙指着海报上的时间，“他跟我说的。”

“这是他告诉你的，但现在发生的事实是我没有看到。如果稿件真的出现在邮箱里，没有理由不被送到我这边。我是Novelist的主编，我对同事们的专业水平很有自信。”

此话一出，在场围观的编辑也忍不住纷纷点了点头。

一篇能够让老谢都称赞的稿件，无论从他们谁的手上经过，至少都会送入下一轮审核。

不是没人愿意相信韩笙，如果一个新人有这种水平，他没有必要用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来获得入围的机会。只是老谢说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可是路半夏的小说很好看。”韩笙干巴巴地回答。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路半夏就在教她规则。

走路的规则，行车的规则，与人说话的规则，做事的规则。

在这个时代，如果不遵守规则的人，就会受到惩罚。

所以她理解，不符合规则的话，也许路半夏的小说真的就没有办法被选中了。

“很抱歉，这是篇好的作品，只是不能在新人杯参赛。如果修改修改的话，也许可以争取在本刊的一个短篇刊登。”老谢一锤定音。

话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一众编辑心里也都大概认可了这个说法，毕竟虽然老谢平常没什么架子，但作为主编说话还是顶用的。

韩笙看着周围人的表情，又看到老谢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些惋惜。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重复着那句话：“可是……路半夏的小说写的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没有人回话，围观的编辑不动声色地散开，向各自的工位走去，没有人愿意看到小妖怪失望的表情。

那会是让人心碎一整天的画面。

“规则当然是要遵守的。”

韩笙抬起头，看着突然出声的程老师。

不只是她，其他的编辑也都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

“程老师……”老谢的表情有些为难。

“我不是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程老师微笑着摆摆手，“不过Novelist的规则到底是什么呢？”

“是……”老谢看着海报上的征稿启事正要开口，忽然停住了。

“说到底，我们不是作家的甲方，倒不如说作者才是我们的甲方。我们向作者们征稿，是为了让更多有趣的故事被人发现，让更多的人读到有趣的故事。征稿时间也好，审稿时间也好，不是对作家的限制，而是我们向作家们做的一个保证——在这个时间内投稿，我们会对你的作品负责。”

老谢听了程老师的话，沉默不语。

“Novelist只有一个规则，那就是有趣的故事就会被刊载。”程老师微笑看向韩笙，“既然名单还没有公布，我们不妨适当延长一下我们对作者的保证——我想这点工作量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这对其他的新人不公平……”

“写故事和建房子不一样，不是工期越长，就能建得越好。一个有趣的故事从写下第一个字开始就注定有趣。对一个短篇而言，早投稿还是晚投稿的影响没有那么大。”程老师继续道，“更何况，如果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的话，这位新人已经在规定的时间内向我们投稿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真的是我们的失职呢？”

老谢若有所思，其他责编也都看着他，等待主编拿最后的主意。

“程老师，我同意你说的，有趣的作品需要被更多人看到。”

半晌，老谢终于开口。

“但是，这个事情比较特殊，所以我们也要做更慎重的决定。”

老谢一边说着，一边把韩笙写下的稿件放入打印机，扫描复印了数份，分给了围观责编里的几位小组长。

“我再次表明我的态度，我不支持这种做法。但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老谢认真环顾众人，“六位小组长，加上我，一共七个人，投票吧。”

几位小组长面面相觑，但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稿件上。

韩笙抿着嘴唇。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做任何事情，让路半夏的稿件被留下。

不只为了自己的“家”，更为了让每个夜里从隔壁传来的键盘声，都有意义。

一万字的稿件并不需要太久看完，几位小组长很快抬起头，互相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他们的态度。

“既然都看完了，那就开始吧。”老谢起身，郑重开口，“我这一票，反对。”

-------------------------------------

路半夏盘腿坐在沙发上，傍晚的阳光温热得像是一杯大麦茶，客厅里有些昏暗。

韩笙似乎已经离开了很久，久到整个屋子似乎都已经忘了她曾经来过，没有留下任何小妖怪的讯息。

路半夏转过脸，看着一旁藏在阳光照射不到地方的老旧冰箱。

这小妖怪，到底去哪里了？

是赌气离家出走了？是出门遇到什么事情了？还是说……她已经回去了？

思来想去，路半夏有些生气，可气了很久之后，脑袋里只剩下女孩比夏花还要灿烂的笑。

要是韩笙回来，自己一定要好好批评她一顿。

去哪都不告诉自己，虽然你是个人形高达，可我还是会有点担心的，万一你把别人的车给撞坏了怎么办？

如果不想住在这儿，至少跟我说一声嘛，好歹也做了这么久的“舍友”，养狗养久了还有感情呢，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不过看在每天都给我做早餐，唱歌的份上，我也不会计较啥，大家好聚好散，要这么想，我好像也没啥资格怪你，所以请你吃顿好的怎么样？你要愿意吃泡面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也不挑。

只要你回来。

韩笙，你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路半夏已经快要失了智的时候，客厅的正门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每一声，似乎都敲在了路半夏的心上。

他几乎是连跑带跳地冲到门口，拉开大门。

楼道里，高挑的女孩背着手，朝他眨了眨眼睛，和往常一样。

夕阳透过楼道窗户，把她完美的侧颜投影在斑驳的墙壁，女孩的睫毛颤啊颤，镀着暖色阳光的脸庞，美得不可方物。

于是路半夏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开了。

“去哪了？”

他没有责备，没有着急，只是笑着轻声问。

“去投稿了。”

“……”路半夏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路半夏摸出手机，打开屏幕，看着从幻想家论坛软件里探出的对话消息。

几秒钟之后，手机从他的手上滑落，“当啷”落地，这部新换的X果手机是路半夏软磨硬泡了半个暑假才从老姐手里敲诈来的，可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屏幕上的对话框里，是一张图，还有两个字。

“恭喜。”

而那张图，是Novelist新人杯，最终入围海选的名单。

“嘿嘿。”

韩笙看到路半夏的表情，朝他咧嘴灿烂一笑。

接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面前的男孩一把抱住。

“谢谢……”

路半夏低着头，除了这两个字，什么也说不出口。

韩笙什么都没说，路半夏什么都不知道，但她不用说，他也不用什么都知道，很多事情不需要说出口。

韩笙仰着脸，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只觉得路半夏的身子好烫，比自己吐出来的火还要烫，比夏天的太阳还要烫。

于是连她都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了起来。

男孩和女孩站在夕阳铺洒的老旧楼道里，相拥而立，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