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吾家之事——病与逃学
- 归还世界给你之我的诗篇
- 难得花朝
- 3643字
- 2023-08-03 12:40:45
村口来了唱大戏哩了,那一年我出生了。至今也没有见过唱大戏的。
爷爷告诉我,每次回到故乡,总是讲起我小时候的故事和大伯与父亲小时候的事。我就坐在马扎子上静静地听。爷爷抽两口烟说两句。爷爷没查出肺癌前总是烟不离手,有个水烟袋他一直带着,到哪里都要卷一支烟,就算到了祖庙里也要拿未烧尽的香灰点烟袋。(当时祖庙里盛行烧香,因此很多香灰)烟叶是不知他从什么地方淘来的,很呛人。
爷爷讲起我的小时候时总是微笑,好像在回忆自己小时的故事一样。爷爷一直很内疚的事就是我二年级那时逃学的事情,当时我很不懂事,装病了一个学期,提起当年,更惭愧的是我,我当时已是二年级,已经懂得接受教育是人人都必须的事情。我就这样装了病,假装自己胃疼,但后来才知原是胃真的出了毛病。后又是不会走路,我不知当时的演技如此之好,能骗过当时的父母的双眼,于是他们就带着我四处求医,没有车,父亲就把我背在背上,先是在村上找到了一家私营的小诊所,诊所的医生是个瘸腿的老妈妈,说是老妈妈其实也就四五十岁,她的全名叫什么至今不知,只是像我这么大的孩子见了她都得管她叫声凤奶奶。小诊所现些年也没有去过了,可能拆了,就算没拆里头的人也可能早就牵走了,可能凤奶奶也跟着她的儿子一起搬去别省居住了,我记得我还跟她孙子一起玩了一个下午,那时村上的人很多都在择辣椒。她是村上唯二的小诊所,至于为什么她的腿瘸了,记得当时问过我奶奶,得到的回答是早年间打针打瘸了,不知记忆是否受到了欺骗。我记得看病时我还玩过凤奶奶家的药碾,那一股药味,一股消毒水味,也是我小时的记忆,所以直至现在也都记得。凤奶奶给我看病时的情景我有些记不起,只听妈妈说在我装病之前,就有个毛病——不吃饭,那时奶奶就带着我到凤奶奶家去打针,打的什么不大清楚了只知是葡萄糖之类。后来我胃里出了毛病,起初妈以为是我不吃饭的原因,带我去镇上医院检查,也是挂水,挂了两星期,镇上的医院在我现在记忆中是个规模有些小,可医生和护士都很好的一家医院,我记得小时扎针有个护士扎针不疼(这对一个小孩来说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好多孩子都闹着要她扎。里面的儿科大夫好像是个瘦脸小胡的医生,只记得与我二年级时的语文老师颇为相似。只不过语文老师要比他矮一些。后来我得了肾小球肾炎时就在镇上医院里定期测的尿检,医生叮嘱了好多,当时小第一次听那种关心人的话竟觉得格外温暖,还清楚了尿检是最好不要尿一出来就拿测杯去接,最好等尿到中间的时候,那样测的才准些,当时妈让我听医嘱,可以少测好几次。
说回看病逃学的事,到了镇上检查挂完水之后(挂水是到了城市听到的时髦的词,在我们村上一般都叫打针)没有初见成效反而胃痛的更加恶劣。奶奶说这事是妈的问题,一直买外边的饭吃,搞得我现在都不吃家里饭了。妈没有当着我的面骂回去,让我回东屋。我现在知道她当时说的什么了,她说不买外边的东西能行吗?谁做饭啊,爷爷奶奶做的饭不是酸的就是剩了好久的,怕我吃坏了身体。后边就开始闹分家了。这是妈妈第一次说分家的事情,父亲当时出门打工去了。
妈在纱厂打工一天挣五十块钱,这是从奶奶的口中得知的。有天妈早晚班,班接班,累的眼都快睁不开了,纺纱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手指削掉了一大层皮,带着流血的手回家,那天她还给我带了最爱吃的烤鸡腿(鸡腿当天的口感不太好,有些湿拉拉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现在的眼泪不小心滴到了当时的鸡腿上)
当时妈刚上完晚班在补觉,奶奶去大街上择辣椒了。这是后来妈告诉我的。当时我们村上有家万元户(村上都这么叫)种了一大片辣椒地(具体多少公顷至今不知)辣椒成熟了,雇一批人先把辣椒砍了,再带着村里人一起择辣椒,择一斤辣椒多少钱已经忘记了,只记挺少的,当时的物价是一根老冰棍五毛钱。妈被我叫醒了,她说我一直拉着她去西屋,那里是贡桌。我当时捂着肚子,指着供桌上的许多香灰说:“吃,吃”。
奶奶择辣椒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贡桌上的许多香灰不见了。奶奶再找时发现香灰在茅坑里。后来妈又让我回东屋了。我听到奶奶和妈妈争吵的声音。妈又一次提到了分家,当时父亲在打工。
东屋是我们住的屋子,只有十平米,瓷砖的地板,有些老旧了,只有两张床,一张大的,一张小的,平时小床上都叠放满了衣服,家中的衣柜,有个门都没了,好像是我小时顽皮拆下的。妈后来也没有骂我,不过记得奶奶说过我是个瞎包种(败坏种)。我现在知道为啥妈让我回东屋了。
奶奶一直迷信,记得初二那年(那年是离家到城市的第二年)奶奶让妈过年买一些高点的香,妈花了九十八,买了个七层的,回来后父亲数落了他。奶奶后来想换供桌和神像,说要保佑我考大学。妈答应了,当时已经和爷爷奶奶分家了。不知花了多少钱,估计有千把块。爸知道的时候并未说什么。当时西屋无人住,到处都很破旧了,只有那些神像,金灿灿的,过年时一烧香,烟就弥漫了了整个西屋(西屋窗户很小,跟土房的窗户一样,只有一个小三角的玻璃窗),点上灯以后(当时的灯光有些蜡黄,像是灯泡多年未换了,灯芯有些暗)整个屋子里都能看见烟雾缭绕,和神像的威严的脸。现在想起觉得有些诡谲,可当年还小,并未有什么感到害怕。我的童年也是在这烟雾缭绕的香里度过的。后来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再没有给我吃过香灰了。我的胃痛也一天天的得到了好转。我对香灰的味道到是没有多么的敏感,每次闻到也都像闻消毒水和药味那样,那一年我上了二年级。
二年级后我开始了半学期的逃学,开始了这半学期的装病生活,父亲有些瘦骨嶙峋,估计与常年抽烟的习惯有关,爷爷常跟我讲起他带着爸爸下东北的故事,也就是在东北的第一个年头,爷俩都染上了烟瘾。父亲把我背起,去了凤奶奶家看病。起先还是打葡萄糖之类,后来见没有效果,就去了大队旁的另一个药房,开药房的叫景海,于是提到药房是都说是去景海家。景海是个看着挺年轻的大夫,为何要在村上开药铺至今不得而知。景海家要比凤奶奶家大,药味和消毒水味也更浓。在景海家的看病过程大多忘却了,只记得也是打针之类,只不过多开了几服药。我的病好像一天比一天重了,已经开始晕倒了,我是在爷爷大伯爸爸和妈的注视下晕倒的,奶奶那天正在里屋打胰岛素。我到了镇上的医院检查,可是各方面的指标都显示着我身体的正常。妈妈忧心忡忡,决定去市医院里再去检查;大伯一言不发,有些不耐烦;爸爸插着腰来回踱步;爷爷又开始卷烟了。我醒了,也是在他们的注视下醒的。等回到了家的第二天,我开始不会走路了。大伯一言不发,来到东屋,恨铁不成钢的说着我的不是,明里暗里都在说我是装病。其实我能听出他的意思,但我却仍旧是装。后来到了市医院,这回陪我去的是父亲和妈,医院的儿科大夫用小锤捶我的膝盖,我抬不起来,他们初步诊断说可能是脑瘫。妈妈惊慌了,父亲到去楼道里掏出了打火机。消息传回家里,大伯这时已经回城了,我感觉如释重负。爷爷和奶奶在家里焦急的等待。等到结果出来了,各个指标都很正常。再后来的日子记得是父亲外出打工了,妈把纱厂的活辞掉专心照顾我的病了,我仍旧是不会走,妈想去三甲医院里检查。
直至有天的周五,昨日还不会走的我,今天竟能跑能跳了,还一口气爬上了屋顶。到了周一,我又不会走了起来。我的谎言在妈的细心关注下不攻自破了。
我是被妈打到学校的,到了校门口,我仍旧退缩,不敢往前,我不知当时为何那样的对学校惧怕。我赖在校门口不进,上午放学妈终于放弃,把我带回了家。下午时妈几乎是哀求的口吻劝我上学,我开始不理会她了。爷爷那天下午很凶,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的严厉过,他一把把我拽到三轮车上,用手在我屁股上猛打了几下(这是后来爷爷告诉我的)我哭的很大声,他不说一句话,骑起三轮车就走,我见到街上有人,哭声就自觉的小下去,就这样在起起伏伏的哭声中,我到了学校,我还是在校门口赖着不进,这时我看到一辆很熟悉的电动车,原来是妈跟在爷爷后面,我才意识到原来她跟了一路。后来我是怎样进的校门则忘却了,只记得后来我是怎样在同学们的目光中打开书包,翻开许久未翻的课文。许多的事都已忘却了,可至今种种酸楚的美好还在我心盼回旋着。故乡的许多的事是咿咿呀呀的大戏,唱个没完,河对岸的戏子对着我们摆手,我看到了爷爷的模样。
而今忘记了太多,记得的也只有故乡这空空的两个字,太多往事都如风尘温暖飘散。可总有种种的美好,是永远也不会忘却的,亲情是永远难割舍的。我的故事还有很多,不过大多都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只是他们充满了我幼年时的记忆。
爷爷每回提到我当时装病的神情总有些内疚,因他从未打过我,只是当时气急了打了屁股。我到是没有太多记忆,只记得后来直到小学毕业再没有逃过学了。
二年级的语文老师叫张宝喜,我小学毕业了,学校拆了他还是张宝喜。他教语文,我上半学期逃学,下半学期他教我们班,于是在那一年,我的语文成绩突飞猛进,考了班里的第八名。我重新燃起了对学习的热情。数学这一年期末考也考了九十,我心花怒放,只不过是留着眼泪回家的。
到了三四年级我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差,到了五六年级,我的数学也差的不行,语文也普普通通了。辉煌和痛苦好像一口气全部放在了二年级一样。后来的好像只有痛苦,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