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钰遇刺当晚曾亲口说让墨非毓全力最追查凶手,自己负责处理查顺额案子。不过事关三条人命,还既要保查顺,又要让季贾三人撤讼,这着实让他头痛。正苦思无计之际,他得知墨非毓答应过王夫人救查顺,于是只好亲往书舍请教。墨非毓指出,季贾等人搜集完证据后,注意力一定集中在让萧子钰交出凶手上,文茵馆戒备一定会放松。而馆舍中停放的三具尸首,会是与死者家属谈判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筹码。
萧子钰大喜过望,立即派百里门偷袭文茵馆,果然轻易就得手。他锦上添花地施展了最拿手的手段,在后山上演了一场活人凌迟的好戏。最让他得意的是,从始至终自己未出面。
腊月二十六的中午,府衙传来一条好消息,季贾、林正文、刘赟三人同时撤销对查顺和萧府的诉状,一致称家人是在文茵馆互殴而死,并让所有文茵馆的人出来作证。
对于这个消息,萧子钰只是表面上故作讶然,心下毫不意外。反而是另外一个人,一听季贾要撤讼,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这个人就是府衙的令大人。
一方面是三条人命,还都是衣冠宦族,而且整个夏吕,包括夏吕之外的很多老百姓都对此事议论纷纭。另一方面,萧子钰江南的势力他决然惹不起。现在死者家属撤讼,他自然欣喜若狂。
令大人的师爷刘文才借着如厕的机会,提醒了两点,一是死者突然撤讼,当中必有蹊跷,二是撤讼的理由与之前的铁证截然相反,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有些“刁民”一定会趁机散播“流言”。
其实,官做做久了,哪些事会比孝经起序还难,哪些事束之高阁才会相安无事,他令大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有数。他自然知道当中有蹊跷,不过这时候装糊涂显然才是明智的选择。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萧子钰和季贾身上,他们自己拉的屎,由他们自己去擦干净,自己何须多管闲事。
季贾三人撤讼当日,也就是凌迟酷刑上演的第二天,萧子钰大摇大摆携重礼拜谒三人府第,一是敬祝年节,二来感谢三位风光霁月之怀。
接待这位客人时,不知三家的家属是何种滋味。
二十八日,萧府竟然收到三家的回贽,虽然主人都没亲自登门,不过萧子钰对这个结果已经相当满意。
他很清楚,官场从无情感可言,为官之道,重在恩威并举,查顺杀人已成事实,“威”字诀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而且一旦做出选择,不如索性做到位。
当日,查顺是坐府衙的车驾回到萧府的。府上的人见此派头,谁还敢说三道四?更让人意外的是,萧子钰这一次不但没有罚他,也没像平时一样叫到书房去痛骂一顿。
年节越近,喜讯越多。二十九日一早,萧子戊和几名百里门弟子也从泉州赶回来了,遵照墨非毓的嘱咐,萧子钰的安排,他们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暗中观察沙隆德的一举一动。
百里门泉州分舵舵主详细交代了调查结果:
前三天,沙隆德的行踪没有任何异样,每日如时前往官署,有宴必赴。但第四天向晚时分,本该前往富来轩赴宴的沙隆德突然推掉宴会,和亲信艮从芝去了一个叫三钨巷的地方。
这其中有一点值得注意。当时沙隆德的官轿依然大模大样回府,而实际上是一辆空轿,害得百里门差些就跟丢了,幸好萧子戊发现及时赶回,才发现沙隆德是偷偷雇了一辆车前往偏远的三钨巷。
在茶馆等了半个时辰后,沙隆德随艮从芝钻进了后山的一间破屋,而这间破屋另藏有密室,因为不得打草惊蛇,他们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无从得知。
不过,第二天沙隆德和艮从芝悄悄回官署后。百里门在密室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身上赫然有一个鱼鳞刺青,和刺杀萧子钰的凶徒身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继续跟踪发现,当日沙隆德派人往通判夏良处送去一份文牒,说是南安县通渠公文。因为只是一角公文,夏良直接放到了桌案上,看也没看一眼。夏良离开后,萧子戊潜入公署,从公文中发现了一封密信,内容是夏良与掌管名籍的司户勾联暗杀萧子钰的部署。
当晚,沙隆德和艮从芝前往负责签署路引和勘合的仇大人府邸,谈了什么无从得知。沙艮两人离开后,仇大人夜赶往公署烧掉了一叠文书。百里门捡到一角没能烧毁的文书。这一角文书,是一个叫郑琯的人的通关底案。
他们调查这个郑琯,得知他是个屠夫,左撇子,街坊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他。
“子戊,整个行动是你指挥的,你怎么看?”萧子钰在书房中踱步,经过墨非毓的悉心诊疗和这阵子的调养,他伤势已见大愈。
“刺伤哥哥的幕后主使就是沙隆德无疑。”一向谨慎的萧子戊直截了当地做出了结论。
“何以见得?”
“夏吕到泉州正常需要九天,我和百里门日夜兼程用了五天,所以前三天沙隆德行踪并无异常。第四天,沙隆德突然前往三钨巷,显然是与接头人会面,得知刺杀计划失败,所以除掉接头人以免后患。”
“如果这些都只是推测,并无确凿证据。那他在送往夏良的公文中夹着夏良与晟熙商会勾结的密信,足以证明他的目的是将刺杀哥哥的行动嫁祸于夏良。另外,他让仇大人烧掉路引和勘合的留底,也是想证明对此事毫不知情。”萧子戊顿了一顿,道,“如果不是我们提前赶到,最后查到的可能就是夏良刺杀哥哥的证据,而沙隆德则完全置身事外。”
“其实无需如此深入的调查,”萧子钰立于书房门口,眺望着极目处的山陵,目光比那山陵上的残雪还阴冷,“这段时间泉州并无大事发生,他沙隆德只要有异动,就足以证明一切。”
说到这里,萧子钰屏退了百里门的人,继续在门口站了良久后,问道:“我们手里有多少证据?”
“什么?”
“沙隆德的证据。”
一是绝不违拗哥哥的原则,二是知道这件事哥哥绝不会手软,萧子钰沉吟了一下,道:“绰绰有余,不过很多事与我们也有牵连。”
“那就想办法不要受牵连!”萧子钰提高了声量。
“我有数了,”萧子戊走到哥哥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今天二十八了,要不……”
“我差点过不了这个年关,你还打算让他过十五?”萧子钰大袖一挥,一掌拍在书房大门上,震得门枢嘎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