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毓一来一去,萧子钰的心情完全是两个样。所以送走乌大人后,他一个人在公署后院信步走着,顺便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按照墨非毓的计划,现在只有两个问题要解决,一是尽快炮制郎叡臣勾结四皇子的证据。这个看似复杂,其实并不难,因为除了一两个“不识时务”的州府长官之外,江南十六州每个刺史都有把柄在他手里。现在郎叡臣已死,他犯了哪些事自然由自己说了算;二是让百里门不可胡来,去年一年江南新划分的地盘几乎尽入百里门,现在他倒要看看,百里门是不是买他的账。
眼见这么多焦头烂额的事,墨非毓在轻拨轻捻间毫就化解至几近无痕,他不由打心里叫好。一想到墨非毓能为自己所用,心下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至于杭州是不是就这样让天风教接管下去,他还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是一定不愿意的,不过墨非毓每句话的分量,他都不得不慎重考虑。
心情放松了,步子也不由轻快起来,不觉来到了公署最里面的紫薇堂,是时方值初春,不过在他眼里景致很不坏。兴之所至,索性在一棚尚还没有绿意的凌霄花架下坐了下来养神。
可是,椅子还没坐热,缑仁良又带来了一个让脊背发凉的消息:越州刺史张赟被暗杀身亡。
“谁送来的信报?”
“越州信使通过官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大人,这个不会是假的。”
萧子钰双手捧着送来的公文,简直不相信书中所陈。他将文书读了一遍又一遍,缓缓坐回了长椅。
片刻间他还精神奕奕,而此刻,他只觉浑身极度乏力,只是坐着也有些撑持不住,汗水莫名其妙地从额上不断渗出来。
“可还有别的消息?”
缑仁良小心翼翼道:“属下一接到文书立即就赶过来了,多的也不知道。”
萧子钰缓缓把头靠在架子上,闭着眼一动也不动。缑仁良抬眼偷觑着自己的上司,料到他可能又要大发雷霆,大气也不敢出。
“大人息……”缑仁良忽然浑身一颤,几乎要跪下去,因为萧子钰突然睁开眼坐直了。不过他这句没说完,就生生把“怒”字吞了回去,因为萧子钰显然在思索,而不是要发火。
“你说,会不会也是天风教?”
缑仁良一怔,细思之下,只觉大有可能,不禁惊恐地望着萧子钰。
“墨非毓!你干的好事!”萧子钰第一个念头是墨非毓刚才的推断全都错了,他猛地一拳,将凌霄花冬日残枝震落一地
片刻的思考后,他决定立即回府,只有明确了答案,才能决定要不要制造郎叡臣反叛的证据。
“我回去一趟,有消息来我府上报禀。”
“是。”
望着萧子钰匆匆而去的背影,想起刚才看到他安闲自在的神情,缑仁良在花架下站了好久,才所有所思地长叹一声。
一到府上,萧子钰立即吩咐小痴儿,让他去叫墨非毓。
“等等。”小痴儿已经飞奔出丈余,萧子钰又怕和以前一样错怪了墨非毓,“不要去了,传个风声去书舍,就说越州刺史张赟被人暗杀了。”
事态严重,小痴儿也没有再嬉皮笑脸,愣了一愣,道:“要怎么个传法?”
“让墨先生知道这事,但不要说是我让传的,机灵点。”
小痴儿咬着厚厚的嘴唇想了一会,转身一溜烟去了。
萧子钰在书房焦躁不安地踱着步,以便集中精力思考一下发生的事。墨非毓的分析入情入理,并无疏漏,而越州来的文书说的是暗杀,而且并未说有骚乱。难道,越州张赟被杀和杭州之乱并无关系?可接连两个州府刺史被杀,这是不是太巧了?
恍惚而又迷惘之中,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件事:近一年来,江南东州十六个地方刺史几乎有一半出了事!
一想到此,他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两巴掌,耳中轰然作响,还有些眩晕,忙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可还是忍不住继续思考:过去一年江南形势是一团糟,官场万马齐喑,人心惶惶,官员出事后要么是新任官员还未到任,要么是没人敢上任,就任的也不敢和自己走得太近,他对各州的控制大大削弱。最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会突然会出事。自己这一年是忙得焦头烂额,可尽忙着善后了,完全只有招架之功,全无反击之力。
越是往深处想,越觉觳觫不安,他闭上眼,用手使劲搓着脸。
就在手指的指缝间,他看到门房老九迈着略微蹒跚的步子匆匆向书房走来。
“大人,缑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
“已经进来了。”
萧子钰一凛,不由站了起来,缑仁良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
“大人,出大事了。”缑仁良还没踏进门,就气喘吁吁地忙着禀报。
“越州有新进展了?”萧子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盼缑仁良点头。
“不……不是。”缑仁良一面摇头一面喘气道,“是建州……”
一听是建州,还“出大事了”,萧子钰顿时浑身汗毛直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后,催促道:“快说啊,建州怎么了?”
“建州刺史……韦福韦大人,副使区大人也被暗杀了。”
萧子钰身子向后一倒,后背向大门靠去,忽然又针扎似的反弹起来。倒不是因为门上有针,而是门臼转动发出的响声,在他耳朵里仿若惊天炸雷一般吓了他一跳。
缑仁良从袖中掏出秘报,展开递给萧子钰:“大人,您自己看吧。”
萧子钰拿在手中看了好久,才看明白文书中的意思,望着文书足有半柱香时间,只说出四个字:“还是暗杀。”
缑仁良道:“两州的大人都是在家里被暗杀的,家人都没有任何人察觉,直到早上才发现尸体。”
“要潜入刺史府邸杀人而不被人察觉,只会是武林中人,而且一定是高手。”萧子钰说完,侧目征询缑仁良的意见。
缑仁良见他面无血色,确定他不会扔东西,才道:“卑职特地问了,送信的人说直到他出发之前,也没有找到凶手的任何线索。”
说到此,他有意停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道:“大人,如果真的查不出凶手,那就不至于糟糕透顶吧?”
“两州三个朝廷命官,一天之内死了三个,这还不叫糟?”萧子钰厉声说完,又有气无力地道,“就算不是天风教所为,就算我们推得干干净净,就算保住项上人头,还能保住这顶乌纱吗?而且,你以为那个冷血的太子会放过我吗?”
书房里很长一段时间里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很久,缑仁良才道:“实在不行,我们还得靠太子殿下。江南是他的地方,出了事,他脸上也不好看,他……”
“你这些年做官是不是做糊涂了?”萧子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能推则推,能瞒则瞒,我们会,太子就不会吗?”
“那现在怎么办?”
萧子钰目光发直,望着对面的字画呆了好久,也是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