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鬻爵

  • 一伞之下
  • 武中
  • 2139字
  • 2022-07-11 20:07:49

从三王爷的案子起,发生在京城的大案几乎就没有断过,朝廷明令禁止妄议朝政,刑部专门组建拱卫局,一是严防皇宫内消息流出,二是巡察缉捕妄议朝政的百姓。唐帝曾亲下圣谕,在控制舆情方面朝廷要慎之又慎。所以刑部的拱卫局对朝廷官员主张“杜渐防萌,慎之在始”,对百姓主张“可使者由知,不可使者杀之”。从去年拱卫局成立后,效果看起来还不错,舆情既未出现失控的局面,百姓也没有过于恐慌。

不过,刑部和御史台都认为鄂沐图一案有所不同,一是发生在宫外,看到的人太多,二是此案结得“还算漂亮”。

果然,布告一张贴出去,百姓都交口称快。仅仅用了九天时间,只有江湖好汉劫车这一条线索,朝廷就查处了包括兵部尚书苟良在内的两名官至三品的九锡之臣和十七名兵部重臣,这还不算被抄家处斩的鄂沐图和十一名已被撤职多年的将领、副将,以及十二个被牵连的陇右武官。

当然,因为涉及军机,布告除了公布被处置的官员的名单,其余说得含糊而笼统:兵部尚书苟良枉法受财、克扣军饷,鄂沐图之流上行下效,以致张掖连年失守,边镇遗患。不止是对外,除了唐帝、刑部和御史台的几个官员,朝中很多大臣也并不清楚个中细节。唯有一点,大家对当日颜煜突然“染恙”颇感兴趣。不过这种兴趣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颜煜发现除了安喆山,涉及本案的主犯几乎没有遗漏,在颜雪和刘韧勍的轮番苦劝下,他也隐约知道这样做另有目的,也就不如前几回见到谁就骂谁,大家也就相信他是真的病了。

也只有唐帝和为数不多的几个负责查办此案的重臣知道,鄂沐图牵扯出来的比表象要严重得多。据苟良、鄂沐图等人交代,张掖之所以逢战必败,不仅因为克扣军饷,不仅因为士卒数量远不足兵部报上去的数字。一直以来,兵部对薛延陀的态度是“讲信修睦,财福同享”,每半年开城让薛延陀铁骑入城抢掠一次,抢来的财物张掖守将和薛延陀二八分成。此外张掖守将裘将军之所以被杀,竟是因为主将和副将分赃不均,鄂沐图暗中勾结薛延陀暗杀所致。因为这个,边陲贪腐之风大盛,张掖主将、副将的位置明码标价白银十万两和八万两,以下官员也都有不同价码,任期一年。如果两个以上的人想得到同一个职位,则由出价高的任职,落败者银两分文不退。苟良的管家交代,偷偷送到苟宅的,不但有现银,也有古玩字画,而苟宅一向来者不拒,甚至只值几两银子的银盏,也照收不误。

苟良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一是“年近古稀,明年致仕”,另一句是“严守军纪,奸盗重罚,勿信谣言,揭者重赏。”其妾旁氏仅凭着第一句话,就在底下大肆卖官鬻爵,称“大人干不了多久了,要升官发财的抓住机会”,四个儿子中有三个尚未袭爵,就频频插手兵部的军械、戎服、粮草、车马等军机事务,比其父更为狠辣贪堕,暗地里人称“苟爷”,苟良叫“苟爹”。凭着第二句话,苟良一面大呼整肃军纪,让人告发打着他旗号胡作非为的人,一面大肆受赂,存同伐异,故意颠倒是非,避免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同时又方便浑水摸鱼。

兵部尚书尚且如此,问题自然远远不止出在张掖,而在整个西唐,这才是唐帝深为担忧,对涉事官员严惩不贷的原因。

案子落定,一向固执的颜煜也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所以索性他一头钻进捐银案当中,一连几天待在御史台公署,直到昨晚才回府,他回府后谁也没见就把自己关在书房。

“爹,”厚重的木门轻轻推开,上午的阳光顿时装满整个书房。颜雪迈步进去,将手中托盘放到旁边的一张长几上,有意轻手轻脚走到书桌前,笑嘻嘻道,“爹,过来歇歇。”

颜煜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桌上的案牍,既不抬头,也不吭声。

“爹……”

颜雪嘟着嘴转身,端起托盘里的碗,小心翼翼舀起一匙汤,吹了一吹递到父亲嘴旁:“来,爹,喝口汤。”

“忙着呢,一边待着去。”

“这是绿豆老鸭汤,去心火的。”

“不喝。”颜煜伸手挡开了勺子。

颜雪似乎料到父亲要如此,不过丝毫没有让开,反而轻轻迎了上去,手中匙子一晃,满满一匙汤顿时洒到了文案之上。

“我都说了我不喝,你看你都干了什么!”颜煜忙从一旁去过毛巾去粘文案上的汤汁,不过绿豆老鸭汤油脂甘厚,还都浮在汤面,文案上几乎全是油,越擦越糟糕,看样子只能重写了。

“你快给我出……”

颜煜“去”字还没出口,硬是生生给咽了下去,因为女儿两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一脸的委屈与伤心,似乎随时就会哭出来。

“干什么,你还受委屈了?”颜煜的语气已柔和了三分。

“我知道你办案辛苦,亲自下厨熬的绿豆汤,自己都舍不得喝,送早了怕烫,送晚了又怕凉,你不记女儿的辛苦也就罢了,还动手打我,你不是好爹爹。”

颜雪这样一说,颜煜才见她额上、嘴角都锅底灰,心更是一软,口中道:“刚才是不小心,再说我几时打你了?”

小嘴儿撅起,薄怒道:“明明就打了!”

“行行行,打了。”

“你看,还敷衍我。”颜雪眼泪已到了眶外。

“爹错了,给你赔不是,行了吧?”

“你怎么陪?”

“你要我怎么陪?”

“喝汤。”颜雪眼眶还湿湿的,不过已经很自然地转委屈为欢喜。

被爱女这么一磨,颜煜再大的气也消了,不过脸仍是沉着:“拿过来。”

颜煜正去接碗,颜雪娇声道:“女儿喂爹爹,也给爹爹赔不是。”舀起一匙喂到他嘴边,颜煜刚喝一半,颜雪手一晃,剩下的半勺汤全都扬到了他花白的胡须上。

“啊呀,你还生我的气啊。”颜雪似笑非笑。

“你个小顽皮,明明是你捉弄你爹。”

“谁让它小时候老是扎我……”虽然这样说,颜雪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绣花手帕,仔仔细细地帮父亲擦净了汤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