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勤王增援持续到来,叛军的失败已成定局。不过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必然之中总有意想不到的情况的发生。
炵烆这边,皇城久攻不下,安喆山这边,东城叛军渐渐撑持不住。到第五天时,左前锋营统领阳祟突然从南城杀出,带着一部分叛军逃出了京城。南城缺口一开,西京城老百姓开始争先恐后外逃,西京大乱。
眼见整个西京城失控,炵烆立即下了两道命令。擅自出城者格杀勿论;东宫六率分成两队前往东宫和安喆山府邸,严防颜煜和墨非毓趁机逃走。他自己亲驻琅琊阁,一方面指挥叛军攻城,另一方面继续屠杀文武对葛彦邦施压。
从兴德宫之围到大军公然叛逃,从稳操胜券到如今人质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炵烆心里落差之大,恐怕只有跟随他的芈准能体会一二。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去照顾自己的情绪,随着战事陷入绝境,出现的麻烦总是比解决的问题多。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他还是发现,少了墨非毓之后很简单的事都变得困难重重。
这几天他几乎没有合过眼,好几次芈准逼他睡下,很快又从噩梦中惊醒。尽管疲惫已极,他还是毫无睡意,在琅琊阁的偏殿之中强打精神听芈准汇报军情。
“云梯也已经试过了,老贼在城墙上泼了桐油,我们的人根本就上不去,就是有人上去,也不是被乱石砸死,就算被禁军打退,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炵烆满布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案上一张皇城地图:“其他地方呢?”
“宁寿门和隆宗门突袭失败后,我们已经没有额外的兵力了,肃门的人一动,肯定会被禁军发现,而且肃门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了。”
“那就继续让安丞相派人增援!”
“东城也顶不住了,安丞相都快被包围了。”
“让他搞清楚情况,皇城一天不拿下,东城一战无论成败都毫无意义!”
“可一旦东城兵力来援,地方贼寇也会杀入城中,我们将真正面临腹背受敌,”芈准苦着脸道,“而且勾结炵颖的地方贼寇数量上已经超过我们,还在不断增多,就算我们攻入皇城,下一步怎么办,难道要在皇城里坐以待毙吗?”
“够了!”炵烆一拍桌案,大声斥道:“你是谋士,你的任务是出谋献策,不是向本王诉苦添堵!”
听着主子疲惫沙哑的声音,芈准埋下头没敢接话,他是炵烆的首席谋士不假,但终究只是谋士,排兵布阵并非所长。
“炵颖!”太子一拳重重击在桌上,“要不是他的地方军突然出现,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早知如此我四年前就应该杀了他!”
“炵颖兴兵显然早有准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有些神经质的太子转头望着芈准。
“殿下,这还不明显么,他早就知道殿下的计划,而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几个人,还有他手里的密旨,是哪里来的还用我说吗?”
太子咬着牙俯首不语,片刻,芈准抬起头,正好和他目光相遇。
“殿下,此人诡计多端,只要他还有一口活气,我这心里就不踏实,您还留着他干嘛?”
芈准说完,只见炵烆脸上肌肉快速地抽搐着,双目之中迸射出可怕的光芒。他吓得一个激灵,忙跪地道:“朽才只是就事论事,绝非为了私仇己怨,伏唯殿下明鉴。”
“起来。”
炵烆没有看芈准,他咬紧牙关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望着肃门外仍在不顾坠石箭矢攻城的兵卒,心中五味杂陈。炵颖奉密旨请兵勤王的消息一传到他耳中,他第一反应是惊骇,但很快意识到炵颖手里的密旨只可能是墨非毓送出来的,因为整个皇城只有他一个人去过兴德宫,还是在自己的安排下。炵颖事先伏兵城外,这多半也是墨非毓一手策划。
可真的是这样吗?
记得和墨非毓甫一见面,他就化解了城中疫情一案,虽然被查惩的殷红是自己的人,但这件丑事非但没有殃及东宫,自己还赢得了父皇的赞许。
而且自己从始至终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不但用各种手段防着他,任何机要情报也从来没向他透露过一丝一毫。可以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墨非毓一厢情愿,是他单方面地在帮自己。
望着肃门外已然不可能成功攻下城池的将士,他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又开始烧起来,一直烧到了脑门,烧得整个脑子发热发烫。可这团火就像被一个巨大的罩子牢牢罩住一般,无论如何也喷不出来。因为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自己明明占尽优势,帝位明明已经唾手可得,为何会一败涂地?墨非毓明明是按自己的意思去做的每件事,为何自己会走到这一步?还是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
最让他如鲠在喉的是,他到现在还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墨非毓的手笔!
“殿下……”当炵烆有反应时,芈准已在一旁不知唤了多少遍。
“要说用兵,炵颖有几斤几两我比谁都清楚,只是这个颜雪……”炵烆恨恨地道,“此人琴棋书画识人断事用兵打仗无一不精。我之所以留着墨非毓,是以为有他在手里,颜雪会有所顾忌。”
“可事实证明,她不但丝毫也不关心姓墨的,连他老子的性命也全然不管不顾。”
“所以我才说以为嘛,”炵烆眼眸中闪烁着森寒的光芒,“至慧之人必至寡情,这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
芈准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忽然,他仰起头,“该不会姓墨的早就想好了逃跑计划?”
此言一出,炵烆也是大吃一惊。如果这一切都是墨非毓的计划,那他步步在己之前,现在想来,他乖乖前往安喆山府邸,那是避免自己起疑。他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传令下去,立即处死墨非毓。”
“是。”芈准飞跑而出。
眼见破城无望,以“每半天仗杀两名朝臣”为要挟无果后,炵烆几乎是每个时辰处决一名朝臣,其中还包括两名三品以上的官员。被处决的朝官中有不少在城池下哀求葛彦邦救自己,但葛彦邦仿若不闻,依然严守城池。
吩咐其余部将和谋士入偏殿商量了半天,都无一人献出破敌之法,炵烆焦躁暴怒之下拔剑杀了一名谋士,又将一名朝臣拖出去杀了。
“殿下,不能再杀了!”芈准苦苦哀求,“琅琊阁这些朝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
“大胆,你是说我已经败了吗?”
“皇城下我们的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又怎样!本王还有赤营军,老东西就在他们手里,还有安丞相,他手握百万雄兵,区区皇城算什么!”
炵烆已陷入癫狂。芈准看他手里滴着血的长剑,真怕自己也命丧剑下,不敢再说什么。
片刻,只听护卫来报:“禀报殿下,安丞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