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颜雪缓缓起身,在莫欢欢身前走了几步:“你知不知道,我和大人为何私下里审问你?”
莫欢欢显然不知这句“很好”是什么意思,没有说话。
“因为你要是肯一五一十交代所有事情,我们或许可以保你不死。”
莫欢欢闻此,坚毅而冷峻的双眸闪过一抹幽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人要杀要剐,我心甘情愿。”
“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的家人想想,”颜雪望着她道:“害死老冯和夫人已是死罪,害死当今湖州刺史刘大人是灭族之罪。你还有个弟弟对不对?”
听到这话,莫欢欢抬起了头,她看看颜雪,又看看墨非毓,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你们为什么帮我?”
“如果你愿意配合,自然就会知道原因。”
三条人命,灭族之罪,面对生死,面对家人,莫欢欢很快动摇了。而聪明的人往往无需多解释,所以并没有多长时间考虑,她答应了。
“你先起来。”颜雪让她在一张条凳上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热水。
莫欢欢双手紧紧捧着水杯,这时候,她反而比方才认罪的时候更紧张。
“我家里穷,娘十三岁就把我送到府上来做婢女,府上的人见我年纪小,都变着法儿欺负我,府上只有老冯肯帮我,教我府上的规矩,偷偷给我留好吃的。虽然不说,可我心里对他的感激,胜过生我养我的父母。”
说到这里,许是想到一些暖人心的事,她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过了片刻,接道:“可是到府上不到一年,我就发现一见件事,在人前总是老好人的刘大人,和好些个长得好看的婢女都不清不楚,很多时候,刘大人都不回自己房间,而是在婢女房中过夜,也有些时候,有婢女到他和夫人的房间,一整晚一整晚不回来。”
颜雪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女子,闻此多少有些不自然,问道:“这么说,夫人也知道这件事?”
“她当然知道,”说到这里,莫欢欢目中忽然怒火交迸,“臭婆娘不但默许,有时候还和府上婢女共伺一夫。只不过,她不允刘大人纳妾,谁要是……不小心有了身孕,她就会逼着她打掉,在我来的这些年里,就有两个因大出血死了。”
“难怪刘府只见夫人一个。”颜雪道,“不过老爷收用府上的婢女,这在大户人家并不稀奇。”
“凭什么?”莫欢欢提高了声量。
“你接着说。”
莫欢欢也觉出自己情绪波动,很快恢复了平静:“大人说得对,或许如果我和其她奴婢一样,也就听天由命了,可我不是,我出生的时候,爹娘就为我定了娃娃亲,最近几年,他常常偷偷来找我……我越在乎他,就越害怕府上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因此我想办法穿最破最旧的衣服,不洗澡,每次都把脸上弄脏……”
说到这里,她仰起头闭上了眼,泪水却忍不住用了出来,还是竭力用最简短的话说完:“我怀上了姓刘的孽种,我没脸再见他。”
房间里沉寂了一会儿,墨非毓问道:“你的事,他知道吗?”
“他死了。”莫欢欢睁开眼,忍不住痛哭起来,她伸手捂住嘴,竭力止住哭声不惊动屋外人。
颜雪递给她一张手帕,莫欢欢接过擦了眼泪,尽快平息自己的情绪:“臭婆娘怕这件事闹大,暗地里把他害死了。”
墨非毓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死后,我怀疑凶手就是臭婆娘,那半个月每天都到她房外去偷听。”
墨非毓没有再问,莫欢欢能连杀三人,以她的脾性和韧劲,不会有误判。
“从那一刻起,我没想过再活下去,但我还有不能死,我要让姓刘的和臭婆娘偿命!我乖乖打掉了孽种,姓刘的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他让我去伺候别的人我也去。我开始偷偷计划,在得知老冯和周焱是结拜兄弟后,我想办法弄到了制作爆竹裹纸和引线的办法,又趁老冯睡着的时候点火烧房子,让他们去怀疑老冯。我本来想在老东西做寿的时候把他炸死,前不久听说老东西要去夏吕给西京来的大官做寿,于是我让老冯给他出主意,自己偷偷换掉了‘寿’字爆竹。”
墨非毓道:“夫人房间的蛇是怎么回事?”
“我托人抓的,抓了三条,昨天下午偷偷放到书房一个箱子里的。”说及此,莫欢欢忙又道,“抓蛇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颜雪望着她:“我看你非但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而是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的人,你为什么要杀老冯?”
“我的事他全都知道,可他非但不帮我,还给臭婆娘说了我和他的事。”
颜雪沉吟了一下,才知她口中第二个“他”是指自己的相好。老冯做事稀里糊涂,无意间把莫欢欢的事说出来在情理之中,他是对莫欢欢有恩,但是间接害死了莫欢欢的相好,莫欢欢对他怀恨在心,利用他借刀杀人,虽说无情,却也能理解。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墨非毓和颜雪都没说话。莫欢欢所为诚然罪无可赦,甚至令人发指,但两人对她更多的是怜悯。
“两位大人,奴婢设毒计害死主人,害死朋友,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仆。可难道下人就不是人吗?就不该有爱,不该有恨,就该任人摆布吗?”
“我说过,只要你配合,就能保你无事。”
莫欢欢跪地道:“我爹和我娘,还有弟弟,奴婢只求他们不要受到牵连,大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有个叫邹幽瑞的人,你可听过?”
一听这话,莫欢欢又抬起头:“节度使邹大人。”
“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他经常来刘府,平时凶巴巴的,刘大人和臭婆娘都怕他,奴婢和两个丫鬟……还伺候过他几回。”
颜雪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最后在莫欢欢身前站定:“你立刻跟我们去夏吕。”
莫欢欢一怔,抬头望着颜雪。
“我说话自然算数,不过,今天说的这些,我要你全部招供,不但要招供,还要更多。”
从房间出来,已是日上三竿。颜雪替墨非毓撑开伞,墨非毓钻到伞下后,缓缓接了过去。
冬日已抽身而去,除了园东湖边的垂柳还在冬日里沉睡,两岸萧条依旧,整个刘府和煦而令人惬意。府上大多景致都着上了新绿,阳光也厚薄相宜,充满了暖意。
谁能想到,房间里的一场对话,却是如坚冰般的阴
“让锦弘接受这个结果不难,最大的问题是邹幽瑞,他是节度使,手握重兵,党羽众多……我会想办法控制住他,莫欢欢和颜大人那边,就交给你了。”
颜雪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一个萧府的大夫,如何控制手握重兵的一方节度使,不过她也没多问,淡淡一笑,道:“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