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之中,丛花之下,一个容色绝丽,如皎皎明月,一个天真烂漫,似初放瑶蕊,一个出自有心,一个出自真意,两个初识的女孩很快就成了十指相扣的好朋友,说笑了好一阵,才将目光转移到墨非毓身上来。
“邹幽瑞一案已经告一段落,我以受伤之名请先生来,是想问问接下来的目标是谁?”颜雪收起笑容,开始进入正题。
这依然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从湖州至今,一直是颜雪竭力输诚,墨非毓顶多是默认,从未表露自己的动机,此时说出目标,其意味若何,自然不言而明。
构陷邹幽瑞,施压萧子钰,还有桃园之行……许是直觉,许是判断,墨非毓的视线从一旁正一转也不转眼望着自己的巴祁身上缓缓扫过后,终于作出了决定。
“青青,你来说说在歙州查到了什么。”
月青青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握着颜雪手,气呼呼瞪着他不说话。
颜雪问道:“你们计划对歙州动手?”
“什么计划,”月青青忍不住道,“这个歙州,是他让旁边那个目不识丁的家伙抓阄抓出来的,歙州据此一百多里,我已经白跑了两趟,真不知道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
墨非毓有些胆怯地看着她手中茶杯,真怕突然冲自己的头飞过来:“我让你查,自然有我的道理。”
“好啦,”颜雪轻轻拍了拍月青青端茶的手,“你说说,都查到了什么?”
月青青又瞪了墨非毓一眼,方道:“上一次他让我调查歙州刺史蒯慕,还嘱咐不要深入调查,只看看他每天何时去治所,何时回府,平日都去哪些地方,结果什么也没查到,这一次又让我调查和蒯慕吃饭的那个僚属,还是什么都不让我查。”
月青青的神情,自然逃不过颜雪的眼睛,她刚才看墨非毓那一眼,显是在征询他的意见。之所以冲墨非毓发脾气,也是因为她完全遵照吩咐什么都没查到。所以颜雪面上露出诧异之色,她没想到这个处处和墨非毓做对,看起来不懂事的小丫头,不但聪敏谨慎,居然会对墨非毓言听计从。
“那这一次你查到了什么?”
“和蒯慕吃饭的那个人叫卫青雷,是歙州水部的主事,他最近正在疏浚一条通往太武村的河,以为当地灌溉之用。听当地老百姓说,十年前歙州境内常遭受洪涝之灾,每年不但有老百姓因洪水丧命,收成也是旱涝不保,自从卫青雷到任后,造桥梁,通水渠,兴农田,修水利,当地老百姓的生计大为改观,都称他是卫青天。”
“还有吗?”这话是墨非毓问的。
月青青不好气道:“没有了!”
颜雪拍了拍她手,笑道:“还有吗?”
“我一共观察了四天,这四天里,蒯慕去过卫青雷家两回,都是两个多时辰后走的。”
墨非毓小心翼翼问:“知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月青青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掷:“你不让我深入调查,我怎么知道!”
墨非毓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后,安慰道:“你不要生气,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你知道就好。”
“青青,我想……能不能请你再去歙州一趟,老样子,暗中调查蒯慕,不要打草惊蛇。”
“什么!”听墨非毓安慰,月青青一肚子气本来消了一些,谁知还让她去歙州,顿时跳了起来,指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你小声些,颜大人还在府上。”
“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他。他还能打我不成。”
“这一次不能惊动蒯慕,但你可以相机行事。”
“那我也不去。”
“好啦,”颜雪只好从中解围,“青青妹子,他让你查,一定有他的原因,你别动气。”
“能有什么原因。”月青青皱了皱眉,随即瞪着墨非毓道,“好,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出原因来,今天就不打你。”
墨非毓轻轻抚了一下脸颊的伤:“其实,前两回你也没有白跑,我们至少知道蒯慕行事不张扬,处处小心,他和水部主事卫青雷走得很近,这两点都很有价值。”
“有什么价值?”
“越谨慎的人,越会事事小心,一旦觉出危机往往会急于掩饰。而一旦蒯慕有所动作,凭你的本事再去找破绽就容易了。”
墨非毓轻轻一句话,大家都凝神思考起来,这一次连月青青也没有顶嘴。
“若在平时,一句两句流言蜚语自无足惊动蒯慕,”墨非毓的声音继续响起,“但最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江南官场已不平静,只需要再点一把火,我保证,他一定坐不住。”
“这把火我倒是有办法点燃。”颜雪几乎没有多思考,“我爹这几天就要回京,他不想劳动江南百官再来夏吕送行,所以谁也没说,先生回去之后,可以把这条消息转告萧子钰,我这边再放出风去,就说我爹要回京是假,突查歙州是实。”
“很好。”墨非毓立即赞同颜雪的建议。
到此时,月青青才知道前两趟果然没有白跑,而且这一次多半不会一无所获,不过她一见墨非毓望着自己,脸上颇有得色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来气:“看什么看,谁让你不早说清楚。”
已近晌午,颜雪吩咐黎东备饭,顺便拟定详尽的计划。一切商量妥当后,墨非毓提到救莫欢欢的事上来,刘大人是莫欢欢所杀不假,但说到底她也是受害人,而且两人承诺过保她。谁知颜雪对此事很不以为然,理由是留下她对谁都没好处,两人因意见不合险些吵了起来,墨非毓气得吃了饭就起身告辞。
在气头上的颜雪也没有相送,甚至没有离开座位,只是礼貌性地起身算是送客。但是从墨非毓转身直到离去,她的盈盈目光一直跟随着那一道倾长而略微瘦削的身影,幽径穿花,脉脉含情。
“只是一个婢女,我们要救也不难。”良久,一旁静立陪侍的黎东轻轻说了一句。
颜雪淡淡一笑,缓缓收回目光:“为什么要事事迁就顺从他。”
“他那么聪明,”见黎东不解,颜雪接着道,“我的那点小心思他不会觉察不到,我偶尔唱唱反调,以后相处才不会尴尬,他也不至于为难。”
黎东低下了头,颇有些感动地道:“原来小姐还是在为先生着想。”
“也是为了实现我的目标,要得到某样东西,首先要保证他不会跑掉,”颜雪眸中精光乍现,“传下话去,押送莫欢欢的途中如果遇到劫囚车的,不必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