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罗汉松,将斑驳的光点洒在宽阔的石道上。随着笃笃脚步声渐行渐近,两把伞从绿荫后缓缓出现。萧锦弘撑着伞紧随墨非毓身后,一个贵气有型,一个清雅潇疏。不过今日,两位都不是最受人瞩目的。
尽管只是一件普通的花间裙,但颜雪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雍容端雅,让她即使是在素衣之下依然有仙子般的脱俗气质。
三人一出现在萧府大门外,萧府的人都不约而同站成了两排。
“客人到了!”随着一声高高的通报,萧子钰迎至二门外。他一身交领圆弧大袖的便服,看得出来对本次设宴很重视,但又尽量不显刻意。
颜雪是府上的贵客,墨非毓是府上的红人,也是萧锦弘的半个老师,三人又是朋友,所以倒没有拘礼,迈步并行入府。
“萧大人。”颜雪先向迎出来的萧子钰躬身致意,执的是主客之礼。
“姑娘光降敝府,萧某不甚荣宠之至,快请进。墨先生,请。”
今年端午节比往年隆重不少。府上仆人由查爷统一调度,分派用物采购、府邸清扫、厅堂布置。尽管一大早脚不沾地忙到现在,要款待的其实只有颜雪一个人,加上墨非毓和两位主人,一共也就四个人。
表面上看,颜雪是受萧锦弘之邀做客萧府,但谁都知道她为谁而来。萧子钰早就权衡过自己和门客,门客和上司的千金之间的微妙关系。如果利用好这种关系,不求朝廷里能多一个替自己说话的人,至少在夏吕这个地方不会无故多出一个对手。对颜雪而言,她是萧锦弘的朋友,墨非毓的倾慕者,御史中丞的女儿,以何种态度对待这场宴席是一道题目,墨非毓让自己来此的目的是另一道题目。对于墨非毓,除了静待歙州好戏开场,作为谋士,自然也要在这场戏中扮演自己的角色。甚至最得闲的萧锦弘,这一场筵宴是他张罗出来的,他无论如何应该伺候周到。
萧子钰和颜雪并肩而行,墨非毓和萧锦弘跟在后面。四人过了客厅、书房、议事厅、侧厅,沿着一条之字形的长廊,委委曲曲登上一三层高的阁楼。此阁楼名曰“薄暮阁”,北倚群峰,南瞰夏吕,西面还能将半湾湖泊揽入眼底。
“好美啊。”颜雪一上三楼,便忍不住四面观望玩耍。
虽然多次照面,但萧子钰还是头一次正面和颜雪往来,也担心和这位贵客话不投机聊不下去,所以做好了随时让墨非毓接待客人的准备。但颜雪举止言行分明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这让他先舒了口气。
萧子钰指向西面的湖泊介绍道:“现在还不是观景的最佳时候,此阁楼取名“薄暮阁”,是因为每到黄昏,这里是赏落霞归鸟,观风云月露的最佳位置。”
“我今天一定要看到。”颜雪凭栏而望,一脸期许。
“呵呵呵……”萧子钰从侧面打量着她,笑道,“只要姑娘愿意,天天都是可以的。”
赏览良久,颜雪转过身:“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大人和传言完全是两个样。”
“哦?”萧子钰有些试探地道,“不知是什么传言?”
“都说大人疾言厉色,我还以为大人是个清肃古板的人,可刚才一路走来,见到府上茂林修竹,栀子满园,此阁楼更是雅趣别致,才知传言多半不实。”
“哈哈哈……”萧子钰笑道,“不过附庸子风雅,让姑娘见笑了。”
主客入座后,萧子钰道:“姑娘客寓异乡,若觉得孤单无趣,大可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反正你和先生不是外人。”
“好啊,”颜雪没有理会他的弦外之音,“大人到时候可不要怪我太吵。”
“当然不会。”萧子钰转头望了一眼侄儿,见他正东张西望,佯怒道,“发什么呆,还不给客人斟茶。”
萧锦弘见两人聊得甚是投机,心思自然而然落到龙舟赛上,此时听得伯父呵斥,连忙笑着起身倒茶。
颜雪轻轻伸手拦着萧锦弘,道:“大人要我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不要这么客气。更何况我和锦弘也是好朋友。”
“欸……”萧子钰从侄儿手中接过茶壶,“别的不说,湖州一案姑娘和先生功不可没,只此一点,萧子钰当亲自谢过姑娘才是。”
“哼!”不料颜雪忽皱起眉头,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大人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就来气。”
萧子钰一愣:“姑娘何出此言?”
“大人你是不知道,湖州一案我本来十分得意,谁知刑部尚书籍大人知道这件事后,怪我爹不顾大局,纵容我行事,不但让大人你为难,还让太子处于不利地位。为此我爹也训了我一顿,不准我以后再耍小聪明。大人你说,我查出真相难道还错了吗,他凭什么训我?”
萧子钰静静瞧着一脸不服气的颜雪,马下脸道:“湖州的现状我比谁都清楚,也曾多次上奏朝廷,无奈呈书每次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耗。姑娘不但化解湖州官场乱象,还搬开压在我胸口多年的石头,这杯茶一定要敬。”
“我就知道,大人一定不会怪我。”颜雪接过花茶,不由得转怒为喜。
萧子钰趁势道:“当然不怪,我还盼着姑娘在颜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呢。”
“大人可不能只让我出力哦。”
萧子钰哈哈大笑:“自然,自然。”
从始至终,墨非毓一面品茶,一面安安静静做个听客,没有插一句话。两人说笑了一阵,萧子钰吩咐萧锦弘让查爷上菜,萧锦弘早已等不及,大步下阁楼去了。
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人却不是萧锦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