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查爷

  • 一伞之下
  • 武中
  • 2616字
  • 2021-10-21 15:34:54

从母亲房间出来,刚到六味居门口,就见查爷正恶狠狠斥骂一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想是那丫头平日被骂惯了,胸前衣襟被茶水泼湿了一大片,竟也没哭,只是低着头挨训。

“不中用的东西,萧府供你吃供你穿,这点事也做不好!”

“怎么回事?”萧锦弘走了上去。

查爷指着满地碎瓷片和茶渣,咬牙切齿地道:“我让她给墨先生送碗上好的龙井,狗东西笨手笨脚,端碗茶都端不住。”

“先生就在厅里,说两句就行了。”萧锦弘望一眼客厅方向,“不要茶了,摆饭罢。”

查爷指着那丫头道:“把地上的碎茬子都拣干净了,要是见到一粒瓷片儿一片茶叶,打断你的手!”瞪着那丫头大步往厨房方向去了。

萧锦弘有些看不过去,安慰了那丫头几句才去客厅。

墨非毓正负手欣赏客厅中一巨幅中堂画,见萧锦弘进来,轻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一个小丫头失手打碎了送给先生的茶,查爷训了她两句,我让他们去摆饭了。”

墨非毓缓缓转身,手指在泛着光亮的方桌上轻轻擦了擦:“这里有些灰尘,让那个丫头先进来擦一擦吧。”

“嗯?好。”萧锦弘望了望纤尘不染的饭桌,有些纳闷,他看了墨非毓一眼,转身去叫那丫头。

丫头一声不吭进来,从桌子下出一方毛巾,看了看桌子,显然没找到哪里脏,于是从头到尾擦起来。

“委屈么?”

那丫头听到墨非毓这句话,眼珠一转,低着头没有说话。

萧锦弘略觉蹊跷:“什么委屈?”

“碗茶不是她打碎的。”

萧锦弘一愣,墨非毓望着那丫头熟练的动作:“她来府上的时间不短了吧?”

“两年了。”

“一个久在府上服侍的丫头,怎么会不小心打碎茶碗?偏偏还是给我送茶的时候,你不觉得奇怪么?”

萧锦弘皱眉道:“不是她打碎的,还会是谁?”

“茶碗不小心从手上滑落,她当下意识退缩才是,怎会将茶水往自己脖颈上倒,还倒得满身都是?”

萧锦弘望着那丫头前襟,顿时恍然大悟:“琳儿,当时只有你和查爷在外面,这茶是他打翻的,是不是?”

琳儿低着头不说话,萧锦弘提高了声量道:“不用怕,我替你做主。”

琳儿仍是不敢做声。

萧府之中,有人受了冤竟然自己逼问也不敢说,萧锦弘顿时有些来气:“你要不说实话,我可就告诉大人去,让他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一听告诉大人,浑身一颤,跪在地上道:“是刘嬷嬷让奴婢给先生奉茶,刚到门口,查爷就冲上来把茶水掀翻了,这个时候公子正好出来,查爷……他指着奴婢就骂。公子,是奴婢没端稳茶,请你一定不要责怪查爷,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

琳儿不敢再说,几乎把头埋在了地上。萧锦弘一拳重重落在桌子上:“这个查不死,也太过分了!”

墨非毓望着吓得瑟瑟发抖的琳儿,安慰道:“琳儿,你先起来,不用怕,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谁也不会知道。”

萧锦弘看了一眼墨非毓:“先生的意思,这个查不死欺侮府上丫头,还胆敢糊弄我,就这么算了?”

“你给琳儿出了气,查爷只会变本加厉惩罚琳儿。”

“他敢!”

“你管得了一时,还管得了她一辈子吗?毕竟,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要多得多。”墨非毓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听我一次。”

墨非毓的辞色似乎有一种魔力,让萧锦弘顿时也冷静下来。他本就有心讨好墨非毓,看了一眼琳儿道:“好,我不说,琳儿,去端饭吧,不然又要挨骂了。”

“这个查爷心术如此不端,萧府上下又都不喜欢他,怎么会留他至今?”琳儿走后,墨非毓随便问了一句。

萧锦弘坐下道:“先生有所不知,他是母亲的一个远亲,我早就让娘找个理由把他辞退了,可母亲念及亲戚之情,总是不忍,伯父也念他还能干,没将他轰走。”

墨非毓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看那眼神,似乎神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不一时摆了饭,查爷吩咐琳儿和另外五个丫鬟仆人在一旁陪侍。

“查爷,大人和我爹呢?”

“大人在书房,他不来吃饭了,老爷刚才回来就去了夫人房中,让公子先用饭。”

“知道了,下去吧,先生,我们先吃。”想来萧锦弘也习惯了,也不等墨非毓先动筷,端起碗就吃起来。

墨非毓拿起桌上乌木镶银的筷子,夹了一根芹菜放在口中,纤长的手指动了动,道:“查大爷,能不能帮我换双竹筷子,这双太重了。”

也不知是那根芹菜太烫,还是口中有菜之故,他这一句“查大爷”口齿十分含糊,听起来有三分像“茶爷大”,更有九分像“茶叶蛋”。众丫鬟仆人都憋住不敢笑,虽然心里害怕,还是忍不住偷看查爷项上那十分像剥了皮的茶叶蛋的头。

一旁的萧锦弘却将满口米饭喷了出来。

查爷本来已经走到门口,闻此登时恼羞成怒,两大步往墨非毓冲过去,举起拳头就要打他。

萧锦弘始料未及,忙起身拦在两人当中,一手握住查爷高高举起的手:“查爷,先生……他……他是口误。”

墨非毓打了个嗝,将芹菜囫囵吞下,忙拱手赔礼:“对不住,查爷,这菜太烫了。”

查爷哪肯善罢甘休,要不是萧锦弘是习武之人,几乎要拦不住他。

“查爷!先生是府上贵客。”

查爷扑了几次,都没能摆脱萧锦弘的手,他咬着牙关瞪着墨非毓,眯缝眼几乎瞪出血来,过了良久,一把甩脱萧锦弘的衣袖,夺门而出。

“噗嗤……”萧锦弘的笑声首先响起,紧接着,整个客厅都笑开了。只有琳儿欲笑还休,擎着泪水的双眸低低地望着墨非毓。

“琳儿,去给先生拿筷子。”琳儿飞奔而去。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着,或是出于有意,萧锦弘的话题大多是官场中的一些事,不过每一次都被墨非毓轻轻岔开,萧锦弘无法,渐渐提到母亲的病上来。

“先生,你不要瞒我,母亲的病到底能不能痊愈?”

“我说了,王夫人此疾源于忧思,能否痊瘥,全在心绪二字上。”

“也就是说只要娘心情好了,先生就有把握?”

“可以这么说,不过胸痹症乃是沉疴宿疾,就算一切顺意,也少不得半年时间。”

“只要母亲能康复,一年半年都无妨,只是,要有劳先生常住寒舍了。”

“我不是说了半个月后再来吗,”墨非毓幽幽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回澄海村了。”

“明天就走?”萧锦弘睁大眼。

“嗯。”

萧锦弘吐出一根鱼刺,想了一想后,笑道:“先生再留半个月,待半个月后为母亲复诊后再回去,好不好?”

墨非毓看他一眼:“你用这种办法拖着我,又有什么意思呢?”

萧锦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鬓。

“我以治病之名而来,要是赖在府上不走,大家只会当为我是趋炎附热,别有用心的夤缘当路之徒。”墨非毓柔和地道,“这也没什么,这里是江南东州的府邸,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什么也不管,也很难什么也不听。我不希望,我们到时候连朋友也做不成。”

萧锦弘虽是风光无限的贵公子,但听墨非毓称自己是朋友,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他本就是洒脱之人,道:“既是如此,那好罢,明天我送先生。”

吃了饭,萧锦弘送墨非毓一起回云舍,他本拟再和墨非毓说说话,事情或有转机,不过知刚到云舍,墨非毓就打起了哈欠,萧锦弘只好怏怏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