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洛凝雪只有十七岁,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如花儿一般,本该如沐春风,灼灼其华的年纪,却突然在一夜之间,受尽了凄风冷雨。她们排挤她,冷落她,在尸骨未寒的师父面前让她受尽侮辱。至亲的离世,姐妹的冷漠,竟,竟会逼得她吐出一口自己的心尖热血,原来,原来走到最后,竟也会举目无亲……
无人,无一人,可与她同看这人间多么的荒唐。
只是,布满霜尘的人间也还有些许温存留世,在她身侧还有一双温热的小手掇着她,虽亦步亦趋,却也能感到丝丝暖意。
洛凝辰自视为前辈,步步相逼,言语如利刃钢刀,撕破她的皮肉,刺痛的她的骨髓,她不顾姐妹情谊,将她诋毁,让她难堪,对她恶语相向,无非只是想要从洛凝雪手中夺得本不属于她的掌门之位。
“师父怎么会把掌门之位交给你呢?”洛凝辰横眉怒目,眼神凄厉漠然,像一个得了势的伪君子一般快步走到洛凝雪面前,粗鲁的执起洛凝雪的玉臂,冷冷的刻薄道“在座的妹妹们谁不知道,我的修为,资质,容貌哪一点会比你差!师父绝不可能把掌门之位传授给你。”
“一定是你害死了师父!你这个不知廉耻妖女!师父平日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你却……你却忍心对她痛下杀手!你是何居心!”
洛凝雪已无力争论,也不想做丝毫抵抗,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任由洛凝辰摆布。洛凝曦哭喊着,眼泪灼灼,拼尽全力推开洛凝辰,嘶哑道“不许你欺负凝雪姐姐!你这个坏人!”
啪——
响亮的耳光声过后,让原本就沉寂的房间又死寂了一分。凝曦捂着被洛凝辰打肿的侧脸,她咬着牙关,深邃清澈的小眼眸里浓云薄雾,却迟迟未有一滴眼泪流出!
“凝曦!”洛凝雪恍然,她未曾料到铁石心肠的洛凝辰,自己的姐姐,凝曦的姐姐,竟会对一个无辜的小孩痛下狠手。洛凝雪想要上前保护凝曦,却因为身体虚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匍匐着艰难的来到怔怔伫立在原地的洛凝曦身前,将她娇小的身躯护在自己怀中。
“你竟敢骂我!平日里你们两个仗着师父对你们二人的溺爱,目中无人。如今师父仙逝,看你们二人还能成什么气候!”洛凝辰蹲下身,拉起洛凝雪挽着凝曦的臂膀,冷冷道“你若是还想留在碧霄宫,就乖乖的把冬灵交出来!”
冬灵乃是碧霄宫历代掌门的传承信物。传说之中,女娲炼石补天时陨落在玉山的一块七彩灵石,沉寂玉山山脉数万年之久,受玉山灵气滋养,蕴藏上古神力,后被碧霄宫第一任掌门所获,因其藏于雪山之中,玉体通体雪白,故而取名冬灵。
冬灵蕴藏着上古神力,虽然其灵力没有强大到能使人死而复生,却也能让朽木逢春。
冬灵,对于每一个修行的人来说,是一件助长自己修为境界不可多得的宝物。对于毫无修为的凡人来说,如若得到此物,纵使不能一跃化境,成就大开大合之功法,也可以成为宗师强者。
凌叶,便是为了此物……他骗了洛凝雪,偷了那颗懵懂悸动的心,也伤害了一个可以为他海枯石竭的女子。
可是,一切的最后,待迷雾散去,于洛凝雪而言,她最深的苦莫过于,要恨的人没有死成,想爱的人却没有可能。
人世间的机缘巧合,总是难以自圆其说。
洛凝雪定是不会将冬灵轻易赋予他人,亦如洛凝辰不会放弃她一心觊觎的那冰冷的掌门之位。纵使守护冬灵让她饱受折磨,让她忍辱,让她受屈。阴暗无光的刑室内,洛凝辰的鞭笞烙印在她单薄瘦弱的脊背之上,锥心刺骨的疼让她无助的瑟缩在角落,每每如此,凝曦见到姐姐的无助便会哭哑到失声,她也不语,安静的就像尝尽了所有人世间百无可解的毒。耳鬓青丝缕缕,欲离还乱,嘴角溢出的心头血,周而复始。她面色苍白宛若梨花见雪,清丽剪水的双眸因为痛而麻痹,痴痴的凝视着眼前的茫茫黑暗,无形中她看见了自己师父洛弗芳熟悉的身影在对她招手,在对她笑,在挽着她的手,像小时候那要,一边又一遍在她身边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得到了些许慰藉,缓缓浅笑,任凭那长着倒刺的长鞭在自己的皮肉上留下狰狞的血淋淋的伤疤。她痛到了极致也对眼前之人恨到了极致。
她多少次想要放弃,想要将那冬灵拱手相让,可她又深知冬灵事关碧霄宫之存亡,师傅临终前的话犹在耳畔,她又怎能,怎能轻易将冬灵交予她人呢。
她过了十年……
洛凝雪是在洛弗芳的十年祭日之上与凌叶相识的。
那年玉山脚下春意正浓,空濛之中,佳人外侧,烟雨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