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和方才一样,镭射熄灭了。江华解开了海丽的束缚,他做完这一切瞥了陈默一眼,他的伤势一看就支撑不了多久了。海丽没有动,江华也不再管她,他匆匆离开。过了好一会儿,她爬过去,她听见他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不走?”

海丽看了一眼门外,间隔只有三十秒钟,镭射网重新罩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抛下你离开?”她问道。

陈默没有回答。他中了两枪,一枪在肺部,一枪在小腹,都是贯穿伤。海丽把他的头贴在自己的颊边,像母亲一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我不会走,我和他们不一样,既没有要去的地方,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但是我对你不好——”陈默挣扎着想要起身,海丽竖起食指贴在他的唇边,制止了他的动作。“是啊,你又粗暴,又爱乱发脾气,还总是绯闻缠身,和你交往之后我就没有一日安宁过,小报记者和你的女粉丝天天堵在我家楼下,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说我是狐狸精,会毁了你的前程。”

陈默愣住了,半晌,他扯动了一下嘴角,勉力笑道:“那你怎么不赶紧甩了我?”

“因为我除了你一无所有。”海丽回答。眼泪顺着她的腮边滑落,砸在陈默冰冷的脸颊上。“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我为了生存做了很多坏事,包括你听了一定无法原谅的事,林木森先生说得对,我和他才是一类人。我和他一样自私,一样冷酷,一样不择手段,我在你面前隐藏了这一面,因为我想被爱。我一直很害怕,怕你知道真相后会离开我,但我现在终于不怕了。”她贴在他的脸上,呢喃道,“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大厅的柱子上浮现了裂缝,它轰然倒塌,天花板失去了支撑,倾泻下来,穹顶的石块纷纷坠落,烟尘四溅。半晌,陈默摸索着伸出手,拭去她的泪水:“都结束了,没事了。”他说。

海丽哽咽着点了点头,她把脸埋在陈默的颈窝,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但她的心中不可思议的平静。“呐,陈默。”她轻声说,“能给我唱首歌吗?就是你在列车事故纪念碑前唱的那首歌。”

歌声像蒲公英一样缓缓升了上来,萦绕满室,又从大厅的缝隙溢了出来,越飘越高,越飘越远,地震波及到了城堡内部,许蕾扶着兰天,一步步走向楼下。歌声仿佛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带着徐徐的温柔和哀凉,又像就在她耳边响起,许蕾愣了一下:“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唱歌?”

兰天摇了摇头。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和他们分开走?”

从大厅里顺利逃出来后,许蕾就和江华等人分道扬镳。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兰天的手臂挪了挪,把他的大半重量移到自己肩上。“因为我害怕。”她低声说,“怀疑可以杀人,我们刚刚才杀了一个人。”

兰天没有接话,许蕾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虚空:“为什么我没有阻止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她问道,“为什么我们没有一个人去阻止他?还是觉得反正得有人去送死,所以故意对他的求救置之不理?”她狠狠咬着指甲,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他才十二岁啊,如果不是怕我们杀了他,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是我们逼死了他,用自私和狭隘的怀疑。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忏悔?是我们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兰天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把许蕾的头搂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是,我们是共犯。”他哑着嗓子说。

许蕾露出了仿佛哭泣的神情,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开着,显然主人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屋子。十二块大屏幕正对着房间,其中一半已经黑了,许蕾立刻明白了,这就是玛丽安监视他们的房间。她走到桌前,桌上放着一个相框,看清照片的那一刻,她仿佛被电打了一下,浑身都僵住了。照片上正是列车长,他穿着便服,搂着一个少女的肩膀。

是胡安安。

打火机被一只手上下抛着,江华靠在墙上,深深吸了一口烟,就像吐出一口胸中的郁气。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听见埃伦特说:“您似乎心情很不好。”

“是吗?”江华漫不经心地回答。程昱一出门就和他们分开了,紧接着是许蕾和兰天,现在这一组只剩下他们两个。江华说:“别装了,那孩子固然死得凄惨,但你也不是一般人。”

埃伦特没有回答。江华慢慢掐灭了烟:“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就直说了。投票时我坐在你旁边,除了第三次,前两次你全部投的是自己。你非常清楚自己有罪,并认为自己应该受到惩罚。”

“居然偷看别人的隐私。”埃伦特微笑道,“其实你仔细想想,在场的十二个人中,其他人都只是在列车长之死上推波助澜,而你,江司令,才是那起事故真正的主使者,却全程都在装傻。其实你比任何人都知道那车人为什么非死不可。”

江华沉默了。埃伦特望着他,缓缓吐出一个词:“第七区。”

江华没有出声,好像在走神。埃伦特说:“第七区原本是一个海上军事基地,战争结束后便荒废了下来。原先的居民内迁,取代他们住入的是无处可去的人,逃犯,非法移民,高危能力者,这里容纳着被主流社会所排斥的一切。因为已经有了六个区,就把这个被孤立的岛屿称为第七区。它不受法律辖制,曾是最无法无天的地方,犯罪率居高不下,十年前爆发了一场烈性传染病,联盟立刻通过了骤雨行动,以控制疫情之名从地图上将第七区彻底抹消。”

“这跟列车事故有什么关系?”

“那辆列车的目的地,就是当年被称作第七区的地方。”埃伦特静静的说,“有人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第七区居民集合起来,通过列车运往岛上,企图重新建国,而你身为第六区的军事长官和骤雨行动的主使者,绝对无法容忍这种情况发生,列车事故就是给他们的一个警告。至于列车长,只是一个倒霉背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