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木木”最先发觉岳不息的到来,没等他抬手敲门,里面就传出激烈得挠门声,还有佣人的唠叨:“行啦,木木,看那块漆皮都让你弄掉了!要挨打了啊!”
岳不息这才笑着轻敲了几下门,佣人开门笑:“想着就是岳先生来了。”
“木木”站起身两只前爪用力拜,想让岳不息抱。
岳不息脱下西装递给佣人,把“木木”抱在怀里。
佣人站在一旁抱着西装笑着说:“昨儿日本兵来,咱家木木也不怕,一直冲他们叫,我怕那些东西们打木木,硬是把它抱走开,它气得直喘粗气呢。”又关切地问:“先生没事吧?”
知道他问的是日本人找自己的事情,就放下“木木”,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两张戏票:“没事,他们找我洗照片呢。您不是喜欢袁雪芬的戏吗?这是明晚的票,我一会向唐妈妈代您请个假,您和你家先生去听戏吧。”
佣人大喜过望,双手接过戏票,捧在手里端详:“哎呀,这可是太难弄到了呀,我们邻居们知道了不晓得多羡慕呢。”
岳不息感觉唐家今天似乎有点变化,问:“怎么觉得人少了?”
佣人瞄了眼屋内低声说:“先生好记性,花匠辞工回老家去了,烧饭的师傅是唐先生的远亲,现在跟过去给他烧饭了。”
岳不息笑:“那么,你不是更忙了?”佣人也笑:“倒也不忙,修剪花木我是做不了,还是要请外面人来修剪,太太给了双份工资,就是我饭烧得不好吃呢。”
唐太太听见了院子里的对话,便不再出去。而是笑着坐等岳不息进门才说:“这个院子里都是女眷,没有男丁倒也好。”
佣人进来端茶时,她笑着说:“明晚你安心去看戏,我在门口小馆子里叫两个菜,我们也换换口味。”佣人看着岳不息,感激地笑:“谢谢了!”
不渝没有跑来抱自己的胳膊,岳不息很奇怪地看着楼梯:“不渝和小夕呢?”
“她们去买丝线了,猜到你回会来,她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唐妈妈也问起日本兵来找的事情,岳不息知道小夕应该已经说了大造的事情,就把大造找自己借钱之类的话说了一遍。
说话间,大门被“砰”地推开,不渝像阵风一样卷到岳不息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我和姐姐一直在望着你,你从哪里来的?”
岳不息看看小夕,她也笑吟吟地看自己,这才收回目光看着不渝那张秀丽的面孔:“我拐了个弯儿,没从照相馆来。你们在哪儿等我呢?”
“我们就在街角的杂货店边挑丝线边望着你呢!”不渝将手里那一把各色丝线让岳不息看:“我要提前给二哥绣被面、枕套呢,打算枕套上绣你们家的小乖,被套上绣我们家木木,好吗?”
唐妈妈疼爱地笑着看看不渝,又看看小夕:“谁家新婚的被面上绣猫狗的呀,说了不听,非要那么绣。”
“没事的,我最喜欢小乖和木木,我很喜欢。”岳不息只把心思放在猫狗上面,却忽略了重点在于那是他和小夕婚床上的东西。因此他这样说,等于也在期待着婚礼的到来,于是小夕红了脸,扭头上楼去了。
趁唐妈妈和佣人摆放饭菜的功夫,岳不息轻声问不渝:“你们每次买丝线都去街角的杂货店吗?”“对呀,那里面的婶婶可喜欢我和姐姐了。”不渝把丝线放在二哥手上,跑去帮妈妈摆碗筷。
杂货店卖丝线,倒也不算很奇怪,但是去绣品店选购细线,可选的样品不是更多吗?
如果唐小夕不是军统特工,岳不息不会想那么多,但是......
牛排店二楼,章思群说:“小岳这次表现很好,你再批评他,会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啊?”
卢伟华笑着说:“你呀,是不是因为我一会要表扬你,你心里不安了?如果我们是抱着对同志负责任的态度,就必须批评他!不然,他还会有下一次的冒险!”
“冒什么险啊?”岳不息笑嘻嘻地推门进来,直接坐在卢伟华身边的茶几旁,茶几上摆着一副已经开局的国际象棋。“哥这次回来好像瘦了很多。”
卢伟华白他一眼说:“坐好!我们今天开一个党小组会。首先,我要表扬岳不息同志,铲除掉了浅见伸在我们身边的触手大造,而且在整个行动过程中思虑周全,运筹帷幄,很有谋士方略!”
岳不息确实对自己的这个行动深以为傲,自认为滴水不漏地既除掉了大造为以后的情报工作扫除障碍,也消灭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
“还要特别表扬章思群同志,在没有确凿情报的境况下,当机立断做出准确判断,以蚊母鸟的身份向我根据地发出两份电报,从而化解了佐藤和平川对岳不息同志是否是蚊母鸟的怀疑。”卢伟华说完,盯着一脸震惊的岳不息。
“我还要批评岳不息同志,我们做情报工作的,需要的是革命英雄主义,而不是个人英雄主义。岳不息是曾经向我汇报过在司令部楼顶布局的事情,但是什么时候行动,如何行动,他却没有做汇报!当时我不在上海,但是应该向章思群同志汇报,这样,既可以有后援,又可以做得更缜密!”卢伟华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岳不息则低下了头。
“你想过吗?如果大造听了你的话,没有按照你设计的步骤酒后、晚上去楼顶,而选择次日的白天去,那将是什么后果?白天上去找到你的线头,就可以轻而易举发现那堆铁砂,也会发现铁砂被机油涂抹过,暗杀的意图是不是就显而易见了呢?”
见岳不息发呆,应该也在设想自己说的“如果”,卢伟华便缓和了语气:“我们是在刀尖上上行走,正因为我们的工作非常重要却又异常危险,才需要我们谨小慎微、耐得住寂寞、受得了委屈。你想过吗?如果你出事了,首先会连累秦妈妈,虽然我们从没有正面告诉过她我们的身份,但是从以前你我每次谈话她都要在门口望风,她应该猜得出我们的身份。妈妈不怕死,但是如果用阿宝的生命换取她的交待,你觉得她该如何选择?”
岳不息刚才还有的一点不服气,这会子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责。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最亲的人去做这样的选择题。”卢伟华看着章思群,嘴角挂着微笑,眼中却含着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