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塞布鲁克镇(2)

诺曼 希拉——

哈尔 我听到有人想否认——

大卫 认识啊,是你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

希拉 阿哈——你看到诺曼的舌头了么?

大卫 当然。

希拉 在哪儿?

大卫 在他嘴里。

希拉 舌头的另一端呢?

大卫 贴在这个女人的耳朵上。

希拉 那么他的手呢?

大卫 (研究照片)呃——诺曼,这是什么,新的牙科手术?

希拉 你难道没有认出来这个女人?

大卫 她看起来相当眼熟。

希拉 要不要来点提示?

珍妮 我再也受不了了。

希拉 记得两年前在一个晚宴上,你遇到了一个年轻女人,你们彼此很合得来,然后开始交往。

大卫 是的——我们都喜欢托尔斯泰、法国电影,还有航海——后来我娶了她——珍妮——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想说这个日记里的女人——照片里的女人——跟珍妮很像?那个女人跟珍妮很像?那个女人很像珍妮?你想说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珍妮——她就是珍妮——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哈尔 我永远也不会让这个人给我做整容手术的。

珍妮 希拉,你太残忍了。

大卫 (被震住了)这才是你——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她才是真正的你——

珍妮 大卫,希望你能理解——除了性那部分,其他都是柏拉图式的。

哈尔 这到底有什么问题?如果除了讨论托尔斯泰和外国电影以外,她还可以做这些,你等于中了头彩了。

珊迪 你对她有意思——我当时就察觉出来了。

哈尔 我的意思是,除了当一个贤淑的妻子和称职的母亲,如果每晚在床上你还能疯狂点,那就更好了。

珊迪 我不敢相信你会这么说。

大卫 我太震惊了——我彻底晕了。我居然都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希拉 诺曼,诺曼,就在这儿。

诺曼 哦,别闹了,希拉。我是跟珍妮有婚外情。

大卫 珍妮——一个跟我妻子同名的女人?

希拉 这个打击对他而言太大了。

大卫 婚外情?

哈尔 这个人简直要把我逼疯了——除了婚外情还能是什么?

大卫 但是,这就意味着诺曼和珍妮两人发生了关系。

珍妮 是的,大卫,我们是发生了关系——但是我们通常直奔主题,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希拉 这点听起来倒像是诺曼的作风。

大卫 但是,他是我内兄,而她是我的妻子啊。再说了,照片里的人是谁?

希拉 他彻底糊涂了。

大卫 请原谅。

(离场。)

哈尔 如果他这会儿跑去看泰格·伍兹打球,那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球迷了。

希拉 这肯定意味着离婚了。

珍妮 希拉,也许我身体上背叛了你,但是在心灵上,我一直是一个忠诚的妹妹。

希拉 妹妹?你还敢提?你再也不是我妹妹了。从这一刻起,你对我而言最多就是一个侄女。

诺曼 希拉,希拉……我要怎样才能补偿你?

希拉 里夫金和阿布拉莫维茨公司会告诉你要怎么补偿我的。

大卫 (端着来复枪进来)至于现在——准备去死吧。

珍妮 大卫!

诺曼 好吧,别闹了,那枪里可是上了子弹的。

大卫 退后,诺曼!退后!房子里所有的人都要去死,等你们都死了,我会把枪筒塞到自己嘴里,然后扣动扳机。

哈尔 (看表)噢,已经六点了?我们还要去看电影《妈妈咪呀!》的。

大卫 别忙,我说了,每个人。

哈尔 我们只是路过,参观一下房子而已。

珍妮 大卫,你的眼神很吓人!

大卫 首先是你和诺曼,然后是希拉。

希拉 为什么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跟你一样,也被人耍了。

大卫 是你找到了那本日记。

希拉 是他告诉了我藏日记的地方。

大卫 相信我,他也逃不掉。

珊迪 我们只是无辜的路人。

大卫 这样的新闻才完美,不是么?奸夫淫妇,被带了绿帽子的妻子和老公——外加两个毫无关系的路人。

哈尔 你疯了。

大卫 他们就是这么形容“山姆之子”[17]的。

哈尔 确实——而且——他们确实说对了。

珍妮 他已经疯了。

哈尔 但是你不能杀我们啊——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从来没有出过轨,我原本可以的。相信我,我确实有这么想过。

珊迪 你想过?

哈尔 咳,认了吧,珊迪,你有时非常冷淡。

珊迪 我?

哈尔 是的——她跟珍妮正好相反——从来不愿意尝试任何新东西。

珊迪 咳,如果你偶尔对我浪漫一点,而不是每次都速战速决的话。

哈尔 我只想在头疼之前把一切都结束掉。

大卫 闭嘴!谁让他们进来的?!很抱歉,你们不小心闯了进来,但这就是人生——充满了讽刺——有些让人愉悦,有些却十分肮脏——我从来不认为人生是一件礼物——它是包袱——是判决——是残酷而又特殊的惩罚,人人都在祷告——

(大卫的手指扣上扳机,其他人抱作一团。突然,他们听到一阵嘈杂声,一个男人从楼梯上下来。这个男人身上绑着绳子,嘴巴也让人给堵上了,很明显他刚从椅子上挣脱出来。他手臂上还缠着绳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大卫 (发现了他)噢,不——

希拉 噢,上帝。

诺曼 我以为——

希拉 哦,老兄。

珍妮 救命!救命!

(哈尔和珊迪,其中一人或两人同时跑向这个男人,拿下塞在他嘴里的东西。)

大卫 别那么做——别——噢——

麦克斯 好了,派对结束了。

珊迪 你是谁?

珍妮 是谁把他捆起来的?

大卫 是诺曼干的。

希拉 这一切快把我们给累死了。

哈尔 你不是克罗里恩先生么?我是哈尔·马克斯维尔。几年前就是我把这房子转手给你的。珊迪,这是麦克斯·克罗里恩——

麦克斯 (指着绳子)把这个从我身上弄掉。

哈尔 (解开绳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麦克斯 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我创造了他们,而他们却造我的反。

大卫 唷,是你无能。

麦克斯 他们是我写出来的。

珊迪 什么意思?

珍妮 游戏结束了。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们?

哈尔 什么?

诺曼 他曾经想写一个剧本,而且他也确实动笔了。

希拉 是他创造了我们。

大卫 从他丰富的想象中。

希拉 但他只写了一半。

麦克斯 没错,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写下去了,没有灵感了。

大卫 他当时是文思枯竭。

麦克斯 有时,一个主意看起来非常棒,但当你付诸实践以后,这个主意就行不通了。

希拉 但那时已经太迟了,我们已经诞生了。

大卫 已经被虚构出来了。

麦克斯 是创造出来了。不过我只写了一半。

哈尔 你创造出来的人物总是惊人地贴近生活,对白十分精彩,遭遇的问题也让人眼花缭乱。

诺曼 不那样他还能怎样?

珍妮 他放弃了那个想法。

诺曼 他把写了一半的剧本扔到了抽屉里。

大卫 阴暗的抽屉里。

麦克斯 我还能做什么?我当时不知道要怎么结尾。

大卫 我讨厌那个该死的抽屉。

希拉 我是说,想象一下,你跟你妻子被关在抽屉里。

珍妮 没有任何事情可干。

诺曼 糟糕透了。

希拉 当时珍妮出了一个主意,于是我们撞开抽屉,逃到现实世界中。

麦克斯 我想我听到了抽屉被打开的声音——当我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我周围了。

珊迪 你们有没有想过逃出来以后要干什么?

希拉 我们希望能够想出一个办法,把第三幕完成。

诺曼 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天天晚上在剧院演出了——直到永远。

珍妮 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样?一个未完成的剧本,锁在阴暗的抽屉里?

大卫 我再也不回抽屉里了!我再也不回抽屉里了!我再也不——

(诺曼扇了大卫一巴掌。)

麦克斯 我一想再想,但我不知道这个故事要怎么继续——

哈尔 咳,让我们来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她发现她妹妹跟她丈夫偷情。

麦克斯 你是谁?

哈尔 哈尔·马克斯维尔,我卖给你——

麦克斯 那个会计师?

哈尔 我一直想写一个剧本。

麦克斯 每个人都这么想。

哈尔 为什么他们会偷情?他们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

诺曼 我已经厌倦了希拉。

希拉 为什么?

诺曼 我也不知道。

麦克斯 别问我。我可不在场。

哈尔 为什么丈夫们会对妻子感到厌倦?因为时间久了,彼此知根知底。激情退去——房前屋后,他们总形影不离——他们看到对方赤身裸体——没有任何神秘感可言——于是对他而言,他的秘书或者隔壁邻居都变得更加性感。

珍妮 那不是真实的。

哈尔 你知道什么?他都没有好好地写你。这非常真实,而且常常上演,我敢保证。

珊迪 是么?

哈尔 我是说,婚姻中的新鲜感需要用心经营——否则,夫妻生活中就不再有音乐,而音乐是一切。

珊迪 如果做丈夫的曾经很浪漫,但是他逐渐视妻子为理所当然,那又会怎样?一段婚姻曾经让你充满遐想,惊喜不断,而现在整天都是跟数字打交道,只有性生活,而不再做爱。

哈尔 我不相信存在那样的矛盾。

珊迪 我认为很多女人都有同感。

哈尔 太扯了。

希拉 我觉得是这么回事。

珍妮 非常接近事实。

珊迪 非常。

大卫 即使他们曾经相爱?你认为它有没有可能不了了之?

麦克斯 这就是生存的悲哀所在。在这世上,没什么是永恒的。即便是伟大的莎士比亚创作的人物,过了数万年,也会不复存在——当宇宙走到了尽头,一切都回归到黑暗。

大卫 我的天,我想我还是回去继续看泰格·伍兹打球好了。让一切都见鬼去吧。

诺曼 好吧。如果说宇宙终将分崩离析,一切都会烟消云散,那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珍妮 所以啊,及时行乐才重要啊——跟懂得及时行乐的人一块儿。

希拉 别想试图用存在主义那一套来为你们偷情这个事开脱。

哈尔 如果你跟大卫也有暧昧关系,那又会怎么样呢?

麦克斯 我也想过,但这样一来剧本就变得有些无聊了。

珍妮 但是如果生活是什么的话,那就是无聊。

大卫 说得对。哲学家们称其为荒诞,但他们真正的意思是无聊。

麦克斯 问题是,这就意味着人人都会出轨,但事实并非都如此啊。

哈尔 但如果有趣的话,对不对有什么要紧呢。艺术毕竟不同于生活。

麦克斯 艺术是生活的镜子。

哈尔 说到镜子,我一直都希望在床顶的天花板上装一面镜子,但她就是不同意。

珊迪 这是我听过的最愚蠢的提议。

哈尔 但是这很性感啊。

珊迪 这很幼稚。我想做爱,而不是看着两具肉体性交——从那个角度,我只能看到你的后背上上下下。

哈尔 为什么你总要嘲笑我的需要?嘲笑完以后,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坐在那儿,幻想着霍莉·福克斯?

珊迪 千万别跟她提镜子的事,她会爆笑出来的。

哈尔 假如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们在镜子前做过一次。

珊迪 在你的白日梦里。

哈尔 在你的浴室里。

珊迪 什么?

大卫 哈哈!这个故事可比我们的有料多了。

哈尔 并不是因为我爱她,也不存在外遇这回事,我们只干过一次。

珊迪 你和霍莉·福克斯?

哈尔 你干吗表现得这么吃惊?你为这事指责了我两年,也笑了两年。

珊迪 我只是在开玩笑。

哈尔 人无戏言,弗洛伊德说过的。

希拉 那是我的台词。

珊迪 而且,你也一直发誓,说你对她没感觉。

哈尔 没错。我是发誓了——还举起了我的右手——但我是一个不可知论者。

诺曼 珊迪,你得理智点。没有哪个丈夫会承认跟另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

珊迪 他刚刚就承认了。

麦克斯 我妻子也是因为这事离开了我。这也是为什么我买下了你的房子,打算一个人过,不再沾染感情这些个麻烦事。我当时跟我的岳母有一段旧情。

诺曼 我的上帝——为什么不把这个写进我们的故事里——这太棒了。

麦克斯 因为没人会相信。我岳父是个有名的影星——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们这些——他跟我妻子的生母离婚后娶了寄居在他家的互惠生——所以,我的妻子有一个小她十岁的母亲。

珍妮 是继母。

麦克斯 措辞问题——当时,我却正跟她继母打情骂俏。

大卫 也就是说,你给你岳父戴了绿帽子。

麦克斯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有恋鞋癖,只有在普拉达打折的时候才会有性趣。

希拉 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麦克斯 我的岳母也记了一本日记。包括我们的亲密举动——做爱。十分翔实生动,还具名了。她觉得这样很浪漫。某天晚上,我妻子对她说,我第二天要去汉普顿——需要借本书,在海边待着的时候好打发时间。我岳母拿给她一本皮革封面的书,以为那是亨利·詹姆斯的小说,结果却错把那本同是皮革封面的日记本给了她。当我妻子读到那本日记的时候,我正好跟她一块儿躺在沙滩上。当时,她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是那种物理性变化——就好像在狼人电影里,满月来袭时的情形。

哈尔 原来你的灵感是这么来的。

诺曼 你当时怎么办?

麦克斯 我能怎样?当然是矢口否认。

诺曼 她有什么反应?

麦克斯 她冲进海里,试图自杀,到头来却被水母蜇了一下,这让她整个嘴唇都肿了起来。一瞬间,她看起来性感极了。我当即又爱上了她。当然,当嘴唇的红肿消退后,我又觉得她烦人了。

哈尔 咳,我那只是一夜情——谈不上搞外遇,就是我们除夕派对那次。每个人都在楼下喝酒,狂欢——我碰巧路过楼上的浴室,而霍莉正好在里面。她问我有没有棉签,于是我走进去帮她找棉签,关上门,然后跟她发生了关系。

大卫 她为什么要棉签?

珍妮 这有什么区别?

诺曼 谁会对讨厌的棉签感兴趣?

珊迪 他们已经眉目传情好些个月了。

哈尔 这纯粹是猜测。你对她哥哥倒是真的有意思。

珊迪 如果你观察力敏锐一点,你就会发现,我对肯·福克斯完全没兴趣。

哈尔 没兴趣?

珊迪 没有。如果我要搞外遇的话,那么对象绝对会是霍华德·纳德曼。

哈尔 纳德曼?那个房地产经纪人?

珊迪 霍华德·纳德曼知道怎样挑起一个女人的性欲。

哈尔 什么意思?

珊迪 没什么意思。

哈尔 你跟霍华德·纳德曼发生了一夜情?

珊迪 不。

哈尔 谢天谢地。

珊迪 我们有一段旧情。

哈尔 你跟霍华德·纳德曼有一段旧情?

珊迪 是的。

哈尔 不要否认。

珊迪 既然要彼此坦白,我不妨也实话实说。

哈尔 刚刚你还说,“如果我要出轨的话”,这就表示你从来没有干过。

珊迪 我再也不能生活在谎言当中了。我并不想让你难受,但我跟霍华德·纳德曼确实发生了性关系。

大卫 妙极了,纳德曼。

哈尔 你太可笑了。

珊迪 我一直爱你,哈尔——你是知道的。但是浪漫终究会退去,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激情淡去,你仍然爱着对方,也关心着对方——这时,你会背叛他。

诺曼 我刚刚一直想向希拉说明的就是这个。

哈尔 你跟霍华德约过几次会?

珊迪 难道数字真的能说明任何问题?

哈尔 是的,我是会计师。

珊迪 那我这么说吧——我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哈尔 你是说,所有的星期三、星期四和星期五——

珊迪 也没有范格拉斯医生这么一个人。

哈尔 但是我觉得你的抑郁症减轻了啊。

珊迪 确实如此。

哈尔 那一百六十块一个小时又是怎么回事?

珊迪 付旅店的房费。

哈尔 我这一整年以来一周三次地给你跟霍华德·纳德曼开房付费?

珊迪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只有我的心理医生八月份也不休假?

大卫 原来我们的生活还算不上闹剧,他们的才是。

希拉 闹剧,或者说悲剧?

诺曼 为什么说是悲剧?

希拉 这是一个可悲的情节——两个曾经相爱、至今仍然爱着对方的人——但他们婚姻中原来的激情已经枯竭了……

珍妮 但没有人能够始终维持最初那种激情。

大卫 你说得没错——一切安定下来后——情欲被其他东西所取代——比方说彼此共同的经历啊,成群的小孩啊,甚至人兽相亲。

哈尔 你跟纳德曼至今还有往来么?

珊迪 没有了,记得么,几个月前他突发了脑震荡。

哈尔 是的——他并没有彻底恢复过来——为什么会这样?

珊迪 床顶天花板的镜子掉了下来,砸到了他。

哈尔 哦,上帝啊!居然是他而不是我!

大卫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他们这种情况叫闹剧——因为他们很可怜。他们够不上悲剧人物。他算什么,一个会计师?而她只是一个家庭主妇。这既不是《哈姆雷特》也不是《美狄亚》。

哈尔 哦,拜托——不是只有王子才会遭罪——外面有数百万的人,受的罪跟哈姆雷特一模一样,他们是服了“百忧解”的哈姆雷特。

珊迪 她们易妒如美狄亚。

麦克斯 所以啊,让我怎么结尾呢?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自己的渴求、欲望,以及难以启齿的需要。所以,日子要过下去,人们就要学会宽恕。

诺曼 我们的剧本就应该这样结尾。所以啊,我只是一时对你妹妹产生了好感——多大的事儿呢——也许你得这么写,希拉和大卫曾度过了激情一夜——这样一来,我们都知道对方的缺点,其情可悯,然后宽恕对方。

珍妮 的确。观众会被我们逗得哈哈大笑,暂时逃离他们各自惨淡的生活,然后我们相互亲吻,重归于好。

麦克斯 宽恕,让这出情感闹剧具有深度和精神。

希拉 你说得没错。我有什么资格评判他人呢。就因为我身为牙医的丈夫在我妹妹身上练手艺,我就可以抛开这么多年的亲密关系和深厚感情?

珍妮 我们会改的——我们会赎罪的。只要生活继续,就会有希望。

珊迪 但是,跟把所有问题一股脑扫到地毯下相比,宽恕又有什么不同呢?

麦克斯 宽恕更加高尚——只有大度的人才能做到——宽恕是超凡的。

珍妮 也许本就是同一件事,不过宽恕听起来更堂皇。

麦克斯 我喜欢这个剧本。它有趣,同时又悲伤,最棒的是,它有商业潜质。走,去我书房,趁着一切都还新鲜,我可以完成第三幕——我觉得正在突破自己的创作瓶颈。核心思想是商业潜质——哦,对不起,“宽恕”——核心思想是“宽恕”。

(他们都上楼了,剩下马克斯维尔夫妇面面相觑。)

哈尔 我不认为我能原谅你,珊迪。

珊迪 是的,我也不认为我能原谅你。

哈尔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麦克斯·克罗里恩说得有道理,他是一个有深度的剧作家。

珊迪 在虚构世界中,宽恕要来得容易得多——作家可以捏造事实。就好像你说的,克罗里恩精于此道。

哈尔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跟霍华德·纳德曼有一段旧情——他这么做估计是为了审计的事情在报复我。

珊迪 这跟你没有关系——不是什么事情都跟你有关的。

哈尔 难道我真的这么没有情趣?

珊迪 只能说,日子久了,你就疲劳了。

哈尔 我死心了,你也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了。

珊迪 这些虚构的角色还可以重新塑造——抹掉一切,重新来过——但是我们说过、做过的事情却永远也没有办法抹掉。

哈尔 悲剧部分就在于,我还爱着你。

珊迪 我也爱你,是很可悲,但不是悲剧。

哈尔 如果我操起那杆来复枪,让不忠都随着你我生命的消逝而远去,也不失为悲壮之举。

珊迪 你不是这种人,哈尔。会计师是不会自杀的,也不会通过自杀来寻求救赎——他们通常嗖地消失了,然后噌地蹿到开曼群岛上去。

哈尔 你想做什么?

珊迪 我们能做什么?要么,将婚姻中的不痛快都扫到毯子底下,美其名曰宽恕,要么,离婚。

哈尔 珊迪——这是我们第一次做爱的地方。难道我们不能重新开始么?

珊迪 重新开始这种事情比较适合虚构世界。

哈尔 但是,生活不都需要一点点虚构么——如果都是赤裸裸的现实,该多难受啊。

珊迪 也许当一切都大白于天下,那么……是什么在嘎嘎地叫?

哈尔 (到窗前)瞧,一群鹅。

珊迪 我的天啊,我们住这儿的时候可从来没养过鹅。

哈尔 这是征兆。

珊迪 什么征兆?

哈尔 重新开始啊——这从来没有鹅的地方都蹦出来一群鹅了。今天这一天充满了各种征兆——到处都是写作、演员,还有文学。这颗跳动在会计胸中的诗人之心再也按捺不住了。我帮助了麦克斯·克罗里恩完成了一部暖人心脾的戏剧——但你我却还困在这个局里,迷惑而不知所往——我们一直在找寻某种征兆——通过某种方式重温婚姻中的音乐,然后——就听到嘎嘎的鹅叫声——

珊迪 于是你把它当作一种征兆。

哈尔 你还不明白吗,珊迪?你难道没看出来它们想告诉我们什么?鹅告诉我们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不知道么?它们一旦结为夫妻,终身厮守。

珊迪 鹅会搞外遇么?

哈尔 如果搞外遇,它们也会想办法解决的——全都在大自然的计划中。

珊迪 难道我身为注册会计师的丈夫内心真的驻扎了一个诗人的灵魂?

(嘎嘎的鹅叫声,乐起。)

接吻。

灯光渐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