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是同时具备人性与狼性的生物,当他们化身为野兽的形体后,便结合了两者最糟糕的特征:狼的杀戮欲望和对血液的饥渴,人的残忍和心机。
——《颂鸦年魔物图鉴》
往日静谧的树林,在此刻不复平静,反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和不安。
几道形状各异的身影你追我逐,激烈的马蹄声和喘息声将安静的空气如脆弱的玻璃般踏碎,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刺疾驰,企图躲避身后来自死神的冰冷呼吸。
吊在最末尾的人影,也就是造成追逐的罪魁祸首格外的壮硕,哪怕是在黑夜里,也能借着月光依稀的看到那一块块虬扎的肌肉。
目光微微往上偏移,则能惊恐的发现那本该在人类的躯干上的脑袋,却惊悚的替换作了一颗狰狞的狼头!
四肢的健壮强度明显远超常人,明明是在障碍物极多的树林中,惊人的速度依然牢牢占据第一名,轻松的视一个个交纵错杂的树根和垂下来的树枝如无物。
即使此时狼人的位置是身处最后,却正以心惊肉跳的速度飞快拉进与前方那个正竭力逃离的身影的距离!
对前方的任何一个逃跑者来说,它,就是名副其实的死神!
跑在最前面的,是最先不顾一切逃跑的阿科德。
他的运气很好,在最开始随手挑了一匹马就逃跑时,正好选中了哈莫尼的那匹贵族好马,再加上最先抢跑的便利,让阿科德目前成为了距离危机最远的一个。
第二位的是哈莫尼,虽然暂且位居第二,但惊慌失措的他早已看着前方阿科德的背影在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心中暗自后悔恐惧。
时不时狠狠抽下马鞭子,恨不得让胯下的马多长两条腿。
第三名则是安徒,由于一路上用心的保养和来到山下镇后第一时间的休息,安徒胯下的枣红小马精神状态可以说是所有马匹中最好的一个。
就连出自哈莫尼家族的那匹宝马,也只能凭借优良的血统才在速度上与枣红小马不落下风。
但实际上其无论健康状态和精神早已在哈莫尼一路的挥霍无度下遭到了不可逆的重创。
这也是除了保养完好的枣红小马以外,现场其他所有马匹都有的现象。
其他小孩长时间的粗心大意埋下的祸端,终于在这一刻显露!
也正是凭借着精神饱满的枣红小马的出色表现,才能让安徒后发制人,在短短片刻间就反超了两名同行者。
他们胯下的马匹血统平平,漫长旅途以来的风餐露宿早已侵蚀了气力和精神,用来慢悠悠的赶路或许还行,但剧烈的奔跑下一下子就看出了和枣红小马明显的差距。
一眨眼,有枣红小马代行的安徒便像一阵风超过了末尾两人,位居第三位,更是不断进一步拉进着与哈莫尼的距离。
这是一场逃亡,也是一场血淋淋的竞速比赛。
当危险来临时,不是只有跑到第一名才是胜利,而是跑的比队友快的,就是胜利。
“呼哧,呼哧,呼哧……”
黑暗中,头顶奇形怪状的树杈仿佛一只只死不瞑目的手掌,交织错杂的伸向空中倾诉自己的冤屈。
一个孩童,正拼了命驾驭胯下的马匹向前跑去。
孩童身上穿着布匹缝制的半新不旧的衣服,虽然外表的美观或许有所欠缺,但却能够提供足够的保暖和舒适,也是绝大多数平民会选择的衣物。
然而此刻,这个看起来有十五六岁的孩童的瞳孔却因为心中极度的恐惧而放大到极致。
惨白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整个人都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看起来就很不舒服。
“该死,怎么会这样?!”
在心中犹如黑洞般愈发恐惧的驱使下,孩童忍不住不断朝身后看去,神情紧张畏惧。
一次次的挥舞马鞭重重落下,但哪怕马鞭的击打处已经皮开肉绽,胯下的马匹发出愈发艰难的喘息和哀鸣,奔跑速度却依旧越来越迟滞缓慢。
甚至到了最后,哪怕孩童直接下马跑步的速度都比现在要快!
不过,孩童仍然没有放弃它。
这不是因为他有多舍不得这匹马,也不是对这随手选择的马匹有多大的感情,而是因为孩童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腿正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并且这种颤抖,正随着身下马蹄声的愈发迟缓和自己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快的不安回头而不断加剧。
以至于到现在,孩童能很清楚的意识到一但自己离开了马匹,绝对会因为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而瘫软在地!
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不行!我要活着!!”
仿佛是把心里的恐惧转化为行动,孩童近乎疯狂的朝着胯下磨磨蹭蹭的马匹一次次的挥舞着手里的鞭绳。
眼前好像已经出现了自己一幕幕惨死的幻想,鞭挞的动作也越来越歇斯底里。
“蠢货,你给我动啊,动啊,动啊!!!”
眼前自己的死状愈发凄惨,疯狂和恐惧深刻的烙印在每一次落下的鞭子中。
一开始是手汗,后来渐渐渗入丝丝带腥味的马血。
等到孩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累的再也挥不动时,这才恍惚的发现原本在身下艰难喘着粗气的马匹已在不知不觉间一动不动,马身上带着一条条皮肉外翻的鞭痕。
颤抖的摊开酸麻的手掌,映入眼中的只有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吸入的空气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冰冷,孩童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歇斯底里后的疲惫和浓浓的难以置信,一点点僵硬的俯身贴近马身肋间。
没有,
心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而绝望的笑声中,两点黄豆大小的鬼火缓缓从孩童身后的黑暗中浮现,随之而来的,是野兽粗重野蛮的呼吸声和渴望滚烫鲜血的冰冷视线。
夜风,沙沙的吹动树枝,投下一道道群魔乱舞的阴影。
一具惨不忍睹的尸骸东一块西一块散落在地。
甚至与其说是尸骨,反倒像是有巨大牙印和狰狞抓痕一角的肉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仿佛被野兽啃咬玩腻后丢弃的骨头残渣。
血还带着温度,在这个冷沁的晚上冒着丝丝热气。
反而是不远处的马尸没有什么破坏的痕迹,仿佛因为生命提前的消失而让狼人失去了凌虐的兴致。
风还在吹,沐浴在月光下的树枝还在兴奋的群魔乱舞。
庆祝着,
这个夜晚中陨落的第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