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春天,温暖湿润的气流越过博朗镇坚实厚重的陶土高墙,带来万物复苏的信号,将这座建在森林深处的冒险者小镇从冬眠中唤醒。
博朗镇隶属于迪萨联盟的落叶城,因临近博朗湖而得名。她与主城相隔遥远,直线距离足有300多公里,中间还有一段80公里宽的原始森林带。路途遥远,再加上危险重重,就连高地名门的武装商队都很少光顾这里。落叶城议会对博朗镇更是不闻不问,除了市政厅定期派来换防的警卫队,就只有大大小小的冒险团出入这座偏远小镇。
事实上,博朗镇属于典型的冒险者自治据点,由落叶城的冒险者工会管辖,无需向城邦议会缴纳任何税金,却担负着主城边缘之地的警戒任务,并为冒险者们提供必不可少的后勤支援。
1000多年前,迪萨城邦联盟的半精灵、黑火部落的蛮族、乌鲁地精王国的兽人在龙王殿的见证下,签署苍青契约,承认龙王菲鲁玛特.苍青之翼为三方共主,建立龙之国度,划分各自的领土疆域,并约定不得侵犯彼此的核心领地。三族势力由此结束了长达400多年的战乱。
不过,为了满足龙王菲鲁玛特对财宝没有止境的饥渴,顺便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龙之国的三大势力不约而同地派出小股部队前往边缘之地探索、搜集各类资源,并设法蚕食对手的地盘。
迪萨联盟的半精灵冒险者、黑火部落的蛮族劫掠者、地精王国的兽人集骨者应运而生。它们在边缘之地大打出手,以此谋求财富和地位。
冒险者之家是博朗镇唯一的旅馆,诺大一间客厅空空荡荡,没有几个顾客。旅馆老板巴托姆坐在吧台后面,拿一块黑乎乎的抹布,有气无力地擦拭着空酒杯。
他看起来40多岁,实际年龄可能更大,一头浓密的红色短发夹杂着霜白,油腻的脸庞下藏着风雪磨砺的痕迹,棕黄的眼睛昏昏欲睡,偶尔会流露出骇人的精光。一件旧布袍因他宽厚的肩膀和健硕的胸膛显得不太合身,甚至有点滑稽可笑。
没有人会笑话巴托姆,有资格笑话他的人都不爱开玩笑,而油嘴滑舌的人都不敢笑话他。至少在博朗镇,旅馆老板巴托姆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迪萨联盟的冒险者都是些桀骜不驯的亡命徒,但没有冒险者会去得罪前哨据点的工会负责人。巴托姆老板就是博朗镇冒险者工会的负责人,而他如今的地位是凭自己的本事拿到的。
作为冒险者工会驻博朗镇的负责人,巴托姆完全垄断小镇上的旅馆业务。这些年,他赚得盆满钵满,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盘生意经。
春天是充满希望的季节,天气回暖,冰雪消融,获取食物变得简单,且种类丰富。但是黑森林中的野兽也从冬眠中苏醒,它们饥肠辘辘,变得格外凶猛。冒险者们必须赶在冰雪完全融化之前,离开永固据点,要么前往野外搜寻财宝,要么带着战利品返回落叶城,换取应得的财富与地位。
对于博朗镇的旅馆而言,春天无疑是一年中生意最惨淡的时期。巴托姆开始考虑,把旅馆中的一些伙计遣散,介绍他们临时充当冒险团的向导。虽然向导佣金归伙计个人所有,但他能省下一笔工钱。
旅馆的双向木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三个冒险者打扮的人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年轻机灵的店伙计皮鲁第一个迎上去,殷切地说道:“客人,你们是来雇佣向导的吗?我叫皮鲁,博朗镇最好的斥候猎手……”
“皮鲁,你给我滚开,等你成年了再来吹牛,或许会有傻瓜相信你是博朗镇最好的斥候猎手……你都没看出来这几位客人需要医疗救护吗?”巴托姆从吧台后面绕出来,推开面容青涩的皮鲁,快速打量了三位不速之客,心里不禁产生狐疑。
这三位冒险者至少有两名女性,其中一人个子高挑,褐绿色头发扎着单马尾,眼睛是灰绿色,五官如刀劈斧凿,一身战裙装备,露出肌肉轮廓明显的长腿和胳膊,背后挂着四把倒刺投矛,大腿外侧绑着两把短刃,整个人都透着彪悍、狂野和冷酷无情的味道。
她的外形特征和凶狠的气质无不表明这是一位赫默族女战士。
赫默族是迪萨半精灵中的少数族类,但在冒险团中却很常见,而且她们还是冒险团的主力。
没错,赫默族全都是女性,她们勇猛善战,性情狂野,不事生产,也不抚养儿女,酷爱战斗和掠夺,还特别歧视半精灵雄性。
据说赫默族是受大地之母偏爱的半精灵族裔,每年的水之季,赫默女战士举行完生命祭仪式,地母就会抚平她们在一年中受到的伤害,某些高阶赫默女战士甚至掌握可怕的寒冰之力。
巴托姆没见过高阶的赫默女战士,也不知道这传闻是真是假。但他参加过赫默族的生命祭,而且不止一次,那真是一言难尽的奇特体验。
这名赫默族女战士的腿上、胳膊上都留有疤痕,说明过去一整年,她都在野外活动,经历过多次战斗厮杀。
另一名冒险者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半精灵,穿着一件御寒的兽皮棉袍,领口处露出内衬皮甲,她个头一般,褐色的齐耳短发,湖绿眼眸,容貌不漂亮也不难看,看起来很普通。
正因为普通才显得与众不同。冒险团有赫默族女战士,也有半精灵雄性,唯独少见普通的半精灵雌性。巴托姆还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小姐眼神平和,气质恬淡,有一种温柔的魅力,那是落叶城高地女性身上被称为教养的东西。
富有教养的高地女性可不会出现在冒险团,巴托姆估计她有高地背景,可能是某个高地名门的从者侍女。不过,冒险者据点和城邦完全是两个世界,即便她有高地名门的背景,在博朗镇也要按冒险者的规矩行事。
这位小姐身上没有佩戴武器,只在腰带上挂着一对破旧的镰形骨刃,那也许是从某个兽人集骨者或蛮族劫掠者手中缴获的战利品。巴托姆只看了一眼,不认为它们有什么价值,便把锐利的目光挪到最后一名客人的身上。
第三名冒险者从头到脚都被厚皮袍子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容貌性别。他四肢绵软无力,全靠两名同伴用肩膀将其架住才没有倒下。巴托姆眼光老辣,立刻看出这位冒险者受了伤,而且丧失意识。
“楼上有好房间,我们上去谈。”巴托姆若无其事地领着三位冒险者走向旅馆内的楼梯,没有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
这些陌生的冒险者肯定有古怪,也许是坏事,也许是好事,但巴托姆自信在博朗镇,他能把大多数坏事都变成好事,至少不会让坏事变得更糟。
来到旅馆四楼最里面的房间,巴托姆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让客人们先进去,又隐蔽地瞄了眼左右,确定没人盯梢,才走进房间,转身关上房门。
这间屋子收拾得很干净,石地板上铺有一层软草编织的地毯,一张大木床摆在正中间,上面垫着厚实的熊皮褥子,床对面的长条桌上摆放一口陶石花瓶,里面还插上一束红桃枝丫,虽然没有开出艳丽的花朵,但已抽出嫩芽,为这间卧房增添一抹动人的绿意。靠南面的窗户大开着,站在窗前就能看见博朗镇外的森林风景。
那名疑似高地人的女冒险者显然对这间屋子比较满意,她四处打量了好几遍,才转身对巴托姆说道:“尊敬的红狮大人,我叫丽娜,这是我的姐妹茵,我们是白号角冒险团的冒险者,有件事情想请求您的帮助。”
相比普通的容貌,她的声音婉转悦耳,非常温柔,让人一听就心生好感。巴托姆老板哈哈一笑,问道:“你认识我?”
自称丽娜的女冒险者微微点头,诚恳地说道:“很少有冒险团没有听说过红狮巴托姆的名声。您为人慷慨,重视信誉,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冒险家。”
巴托姆并不把丽娜的恭维放在心上,嘿嘿笑道:“慷慨的名声肯定没有,注重信誉倒是真的……说吧,你们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助,只要价钱让我满意,我也会尽量让你们满意。”
丽娜背靠着窗台,微笑说道:“几个月前,我们的同伴在战斗中负了伤,没办法再继续冒险,所以我们想把他留在博朗镇冒险工会,请您照顾他一段时间,等我们结束这次冒险活动,再派人把他接走。”
“没问题,收留、照顾负伤的冒险者是据点工会的一项职责。”巴托姆豪爽地拍着胸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狯,转而说道:“那么,按冒险者据点的规矩,我得问你几个问题,你还要准备一笔费用。”
“您问吧……至于照顾伤员的费用,我们可以最后谈。”
“好。”巴托姆收起笑容,先回头看了一眼把伤病员放到床上的赫默女战士,转过头对丽娜问道:“丽娜小姐,你好像是高地女士?”
半精灵女冒险者摇了摇头,说道:“真正的高地女士美丽优雅、博学聪慧,我显然不是,但我曾经在激流城高地服侍一位高地女士,因为某些不方便提及的原因,我离开激流城高地,以医师和药剂师的身份加入白号角冒险团。”
“哦?丽娜小姐还是一位医师兼药剂师?”巴托姆惊讶地扬起了粗眉毛。
“是的,我是三阶医师兼三阶药剂师,得到过激流城托林学院的认证。”
巴托姆肃然起敬,但普通的冒险团不需要医师,因为冒险者们或多或少都懂一些医疗急救手段,而赫默族女战士只要不是断手断脚的残疾,等到每年的冬天,完成生命祭仪式,伤病都会自动痊愈,且不留下任何后遗症。
只有一种情况,冒险团会邀请医师入伙,那就是赫默族的流动村落。她们名义上是联盟冒险团,其实是四处流浪,以游猎和抢劫为生的赫默族团伙。
这种冒险团作风凶悍,与冒险者工会若即若离,有时候甚至会对联盟注册的冒险团下黑手,强行吸收其中的赫默族女战士,把男性冒险者压榨干净,再将他们当作奴隶卖给某些势力。
总之,赫默族流浪村落很不好惹,白号角冒险团显然是个大麻烦,说不定博朗镇就有冒险团就吃过她们的亏。
巴托姆仔细想了想,没发现最近两年有冒险团全军覆没的事件,他悄悄松了口气,沉吟问道:“丽娜医师,你是从那个冒险据点出发的?”
他问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丽娜明白旅馆老板的担心,回答道:“我是在卡温镇经罗伯特镇长介绍,加入了白号角,那是四年前的事情。”
时间、地点、人名都对得上号……巴托姆先点了点头,摸着下颌的胡须,笑道:“卡温镇的罗伯特镇者?很早以前,我见过他几次,算是老朋友了。不过,卡温镇在博朗镇的北边,距离这里有600多公里……你们跑得有点远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们的情报很值钱!”
赫默族女战士安置好受伤的同伴,大步走过来,双手贴着大腿外侧的短刃刀柄,眼神凶狠,充满挑衅意味地说道:“男性,我不管你是红狮还是红兔子,想要情报就得付钱!”
巴托姆老板经常同赫默族女战士打交道,早就习惯她们的霸道作风。面对茵的恐吓,他双臂抱胸,不在意地笑道:“情报值多少钱,由我说了算。这也是博朗镇的规矩。”
医师丽娜冲着跃跃欲试的赫默族女战士摇了摇头,接口说道:“关于阴影潜伏者迁徙的情报,红狮大人认为它值多少钱?”
老冒险者的瞳孔猛地一缩,沉默片刻后,声音略显嘶哑地说道:“如果你们拿出阴影潜伏者的证据,我愿意为这份情报付10到15个金塔。”
两名冒险者互相对视了一眼,名字叫茵的赫默女战士从挂在腰间的小皮袋里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梭形鳞片,递给旅馆老板。
巴托姆表情凝重地接过鳞片,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点头说道:“很新鲜,是阴影兽的鳞甲没错,那么,具体的情报呢?”
丽娜介绍道:“去年秋末,我们在磷虾河下游西岸的黑森林里扎营,准备过冬,无意中发现,有一伙集骨者在白号角营地附近活动。我们原本打算围猎它们,但它们已经被一只成年阴影潜伏者盯上了。那只可怕的怪物似乎被某个龙种侵入领地,不得不迁徙,正好撞上了兽人集骨者。满腔怒火的阴影兽杀散了集骨者团伙,又被该死的兽人故意引到白号角营地…….然后,我们就被它一路追杀,直到去年的冻雨落下,才摆脱了那只怪物。它目前应该在博朗镇的北边建立领地,距离这里大约220公里.”
巴托姆眯起眼睛,半信半疑地问道:“龙种?什么样的龙种能驱赶一头成年的阴影潜伏者?”
丽娜抿嘴一笑,说道:“应该是头龙脉巨蜥,我们听见它嘶吼声,但拿不出具体的证据,所以这份情报免费。”
“好吧,阴影兽的情报,我算你们12金塔。”巴托姆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躺在木床上,不省人事的冒险者,说道:“我们现在来谈谈寄养伤员的事情。”
赫默族女战士茵已经解开同伴的衣服,旅馆老板走到床边,看清他的容貌顿时就楞住了。
这位双眼紧闭,处于昏迷状态的半精灵冒险者容貌精致,仿佛顶级名门收藏的雕塑艺术品。巴托姆可以对大地之母发誓,这是他生平仅见的美貌。如果不是那一头男性特征的棕色短发,见多识广的老冒险者甚至怀疑这是一位高地名门的嫡出小姐。
巴托姆还是不确定地问道:“这位……是女性,还是男性?”
“他是我弟弟,叫维尔托克。”丽娜在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掌,神情显得极其温柔。
弟弟?恐怕是情侣才对……巴托姆老板暗自腹诽,他承受了视觉上的冲击,也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这个维尔托克的眉毛细长,和迪萨半精灵的浓眉区别明显。另外,他的身材修长匀称,身高接近1.9米,比大多数成年的半精灵男性都要高,但他的下巴光滑细腻,没有标志半精灵男性成年的胡茬。以至于,巴托姆都无法分辨他的具体年龄。
丽娜仿佛无意地解释道:“维尔托克今年16岁,他的血脉发生变异,看起来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16岁……那就是快成年了?”巴托姆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懒得拆穿女医师的托词。
丽娜用力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维尔在撤离的途中不小心摔伤头部,昏迷了好些天,之后他会不定期醒来进食饮水,但完全失去记忆。我们没办法带着他继续冒险,就想把他留在博朗镇休养。最迟到来年的春天,我们会接走他。”
“脑袋受伤是最麻烦的情况……可怜的小维尔,愿仁慈的地母怜悯他。”旅馆老板表现出廉价的同情,但马上又换上一副奸商的嘴脸,搓着手说道:“你看,这是冒险者之家最好的客房,小维尔住在这里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我会派一个温柔善良,心灵手巧、美貌动人的女招待专门服侍他,从早到晚,寸步不离!另外,博朗镇的科尔医师也是我的老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会定期提供医疗帮助,而且只收取一半的费用……住宿费、伙食费、女招待的服务费、医师的诊疗费,可能还有药剂费用……我算算,把这些费用加起来,去掉零头,再扣除需要我支付的情报费用,总共200金塔。”
巴托姆老板打量两位女冒险者的口袋,确定她们没有带这么多的金子,便改口说道:“冒险者之家也收购其他财物,宝石、兽角、兽皮、琥珀、兵器、药材、成品药剂、奴隶……只要你们有的,我什么都收,我保证方圆500里,我出的价钱最公道。”
他倒是没说谎,方圆500里只有博朗镇这一个迪萨联盟永固据点,整个博朗镇只有冒险者之家旅馆可以收购冒险者获得的财物。
见两位女冒险者默不作声,巴托姆的热情如同泼进雪堆里的热水,瞬间凝结成冰,他冷淡地说道:“当然,如果你们的钱不够,冒险者之家还有照料伤员的公房,条件是差了点,但价钱也便宜。不过,有些规矩我要提前说明,有的冒险团会乘机遗弃伤员,我身为博朗镇冒险工会的负责人,有资格替伤病员保管他们应得的财物。”
“维尔托克现在神志不清,又患上失忆症,他在白号角究竟有多少私人财物,只有你们自己清楚。如果你们连一个铜子都不留给他,我也没办法替他保管财产……这样吧,我安排他住公房,你们交给我60金塔,或等价财物,作为寄养伤员的费用。”
“另外,我还要再说明一点,美丽对弱者是一种恶咒。小维尔长的这么漂亮,会给他自己带来麻烦,尤其他快成年了,等到今年的冬天,博朗镇的赫默族女战士举行生命祭仪式,肯定会为了抢夺小维尔打得头破血流。我可不想得罪博朗镇的地母神殿……所以,我照料他直到今年的秋天,你们必须在第一场冻雨落下之前,派人接走他。否则,我也许会选择把维尔托克赶出冒险者之家。”
听到这里,赫默女战士茵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她刚想说话却被同伴用一个眼神制止。
医师丽娜柔声说道:“尊敬的红狮大人,我们没有钱,也没有可以交换的财物……”
“那就没得谈了……三银塔的房钱就从你们的情报费里扣除,你们可以住到明天的这个时候,冒险者之家还会提供一顿免费的早餐……祝你们愉快,再见。”
旅馆老板抬腿就要离开客房,却被医师丽娜叫住,“等等,红狮大人,我虽然没有钱付给你,但你欠卡温镇罗伯特镇长一个人情,而罗特镇长把这份人情送给了我,要不然,我不会冒冒失失地向您求助,不是吗?”
巴托姆缓缓转身,冷笑说道:“我欠罗伯特人情?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丽娜一言不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枚蛋白石和一封信笺,递了过去。巴托姆接过蛋白石,又展开信笺仔细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渐渐严峻,沉默片刻后,他重新堆起可掬的笑容,说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差点把这事忘了……丽娜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照顾好我的弟弟,等到明年春天,我会来接他。红狮大人,能做到吗?”丽娜表情淡然地问道。
“没问题,维尔托克在这里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巴托姆拍着壮硕的胸口保证道。
丽娜俯下身,凝视维尔托克饱满光洁的额头,情不自禁地印上一吻,头也不回地说道:“还有,你可以派一个善良温柔、心灵手巧的女招待照顾维尔,美貌动人的就不必了。”
她隐隐流露出上位者颐指气使的说话习惯,身经百战的老冒险者却毫不在意,只是连连点头表示应允。
丽娜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昏睡中的维尔托克,对同伴说道:“我们回去吧。”
相貌普通,气质温婉的女医师谢绝旅馆老板的殷勤挽留,带着赫默族女战士离开冒险者之家。
她们来的突兀,走的干脆,除了红狮巴托姆,就没有惊动到多余的人。
透过旅馆的窗户,目送两位神秘的女冒险者消失在博朗镇的护墙大门,巴托姆皱起了眉毛,拿着蛋白石和信笺陷入一阵沉思。
他之前向丽娜狮子大开口,讨要高昂的寄养费用,有敲诈对方的念头,但更多是为了试探她们的底细。
这个丽娜没有一句真话,甚至连容貌和名字都是假的,但她绝非一般人,说不定就是高地名门的女士,而且还是迪萨名门中的实力名门。
实力名门的贵女藏头露尾,满口谎言,还带来一位身份成谜,拥有绝顶美貌的失忆少年,怎么看都是一个大麻烦。但是,再大的麻烦,巴托姆不想接手,现在也得接手了。
其实,巴托姆根本不欠卡温镇罗伯特镇长的人情,而且人情这种东西也要分对象,下位者的人情说不欠就不欠了,而高位者的人情宁可自己倒贴。丽娜拿出来的人情就属于巴托姆舍不得拒绝的那一种。
蛋白石是人工打磨过的,从中间掰开,光滑的断面刻有宫殿石柱的标记,一面凸起,一面凹陷,正好严丝合缝,难以仿制。
这是落叶城顶级名门西铎家的信物,而那份信笺是西铎家书写的不具名推荐信。任何人用蛋白石信物,加上这封推荐信,就能在落叶城珊瑚学院获得一个职业试炼的资格。
红狮巴托姆干了这么多年的冒险者,手里沾满鲜血,仇家不少,人脉也广,并不缺这一封推荐信。问题是,他最看重的孙子就在珊瑚学院求学。
医师丽娜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连巴托姆隐姓埋名的孙子,她都了如指掌,她的背景究竟有多可怕?
所以,这是一份人情,也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医师丽娜不惜显露痕迹,也要安排好她的“弟弟”,那维尔托克带来的麻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丽娜自以为能胁迫博朗小镇的旅馆老板,未免也太小看红狮巴托姆了!
老冒险者眼神阴鹫,收起名门信物和信笺,走到门口,探出头对着楼下大喊道:“莎拉、莎拉,你这头该死的肥猪,快上来,我有事找你!”
整座旅馆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有“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楼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个身高2米出头,膀大腰圆的肥胖妇人穿着厨娘围裙,手提一根陶石擀面杖,气势汹汹地冲向巴托姆所在的房间。
她怒吼道:“你喊谁肥猪?看我不打烂你的脸,你这该死的红猫崽子!”
不喊你肥猪,你都没这么快上来……巴托姆暗自腹诽,动作熟练地朝后跑开,赔笑道:“别生气,别生气,这里有个可怜的病人。”
厨娘莎拉发现躺在床上的维尔托克,小眼睛顿时放光,惊讶地说道:“哎呀,这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她怎么了?”
“他是男孩。”巴托姆乘机擦了一把冷汗,接口说道:“他叫维尔托克,摔坏了脑子,得了失忆症,被冒险团抛弃,留在我们这里养伤。”
“真可怜,这么精致的小家伙居然有人狠心扔下他。”旅馆的胖厨娘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红狮巴托姆叹气说道:“谁说不是呢?送他来的客人连个一铜子都没给他留下,我想他需要一个温柔善良,心灵手巧的人照顾他,才有可能痊愈。整个博朗镇只有我们的莎拉大姐才称得善良温柔,心灵手巧。而且,你发现没有,他是不是长得像你那个牺牲的儿子麦斯特?呃,岁数差不多,都没长胡子……”
莎拉越看维尔越觉得他像自己夭折的儿子,都是一样的年轻帅气,惹人喜欢。胖厨娘边擦眼泪边说道:“好,我来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厨房的事情交给别人了。”
“不,不,不。”巴托姆老板赶紧说道:“我的意思是,他不能留在这个房间。你想啊,他长得和麦斯特一样漂亮,博朗镇的赫默女战士都跟母狼似的,听到他的名声,还不把他偷走了?所以,咱们不能声张,最好的办法,你带他去厨房旁边的小房间,等他苏醒过来,你就教他做事,还能锻炼他的手脚,帮助他重新控制身体。”
莎拉想了想,重重点头说道:“嗯,你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带他下去。有我在,看那个不长眼的母狼敢把我可怜的小维尔叼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