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刚合上房门,长廊的另一端也冒出几道熟悉的身影。
他瞧见后刻意放缓脚步,朝那三个孙子慢慢踱了过去。
“呦!秦副使盛装出行,这是要去哪家青楼……”
张小敬嘿嘿一笑:“……办案啊?”
就知道这孙子憋不出来什么好屁,秦川一把推开他,问向老葛:“干嘛去啊?”
老葛走过来给他整理了一下领子,笑道:“这不趁着人齐,赶紧去万年县衙补录地契房契么!再晚上一会儿,估计就得排到下午去了!”
万年?
秦川本打算将卢澍介绍给他们,后来一想人家刚熬了一夜,为这么点事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于是和他们仨说笑几句便下了楼。
到后院取完驴,他一颠一颠出了商会偏门,往左一瞧,就见卢澍骑着匹马,正在大门口四处张望。
秦川冲他招了招手,“这儿!”
卢澍闻声看了过来,双腿一夹马腹,弹指间便勒马停在偏门外。
看毛驴被吓得往后缩了两步,卢澍赶紧翻身下马,递来缰绳道:“副使,骑我的!”
秦川摆手谢了几句,心想这犟驴很快就要变回两百文押钱,几天都忍过去了,不差这么一会儿。
他揪起驴耳朵往坊门方向扯了扯,晨光下,一人一驴在青石板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卢澍停在原地望着那个背影,心里由衷叹道。
“副使不光做人光明磊落,行事更是不拘小节,将军果真没说错,此人实乃大丈夫是也!”
见毛驴拐出了巷口,他连忙牵着马追了过去。
“喏,先垫垫肚子。”
秦川在十字街随便买了点小食,顺手也给卢澍带了份。
看那小子狼吞虎咽几口便吞了进去,他微微一笑,又递过去几个油纸包。
“慢点吃,不着急。”
“谢……副使。”卢澍打了个嗝憨笑道:“昨晚长史叫得急,我撂下筷子就赶过去了,现在还真有点儿饿。”
秦川一听,直接把剩下的小食全给了他,然后在路边又买了几份。
他掀开油纸,捏出一个糍团,转向卢澍问道。
“你这县尉当多久了?”
“五六个月?”
卢澍歪头想了想,点点头道:“对!半年了,中和节后去的万年。”
半年?也不知沈望一案他是否知情?
秦川嚼了几口糍团,随口问道:“沈望这人,你听说过么?”
“沈……望?”卢澍皱了下眉:“有点耳熟!干什么的来着?”
秦川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忍不住开口提示了一下他:“不良人,青龙坊,抛尸坊门,你们县衙没收过冤书么?”
“没有啊!”卢澍一脸懵圈回道:“若是有冤书,佐吏肯定先呈到我这儿啊!”
秦川见他神态不似作假,心中暗自思忖。
难不成真没沈望这个人?
就在这时,卢澍猛地拍了一下幞头,手指不断点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确有沈望此人!”
秦川闻言长吁了口气,在他心里,对青儿始终还残有几分期许。
若是这女子口中一句真话都没有,那自己在青龙坊折腾半天,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可沈望,并非副使所说的不良人,而是大理寺的一个狱史!”
什么?
秦川脸色稍缓复又为之一变,“你没记错?抑或两人只是重名?”
“错不了!”
卢澍语气极为笃定道:“沈望身死之地正是在青龙坊,而且案发当日我还去过现场。”
都合上了!
秦川一时心寒如雪,眉宇间难掩落寞,他拍了拍卢澍的肩膀,示意继续往下说。
“大概一个多月前,我巡夜刚交接完,正在县衙附近的亲仁坊和几个武侯处理一桩纠纷。”
卢澍驻足路旁回忆道:“巳时左右,忽然有佐吏寻至,报说青龙坊外发现一具男尸。”
“我一听辖域出了命案,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带人直奔青龙坊,可前后也就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尸体却不见了!”
“沈望不见了?”秦川眉头一皱。
“对!”
卢澍面色有些凝重,看向他说道:“事后我才得知,是左衙的人带走了尸体。”
左金吾卫?李勇章?
秦川凝思半晌问道:“此事可为真?”
卢澍耸了耸肩,“千真万确,是沈望的家人告诉我的。”
“县里出了命案,总不能不闻不问啊!而且也是经由他的家人,我才知道了沈望的身份。”
“他们还说了什么?”
秦川挑了下眉问道:“比如沈望的尸体带到了哪,又或者是何人谋害了他?”
卢澍摇了摇头,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朱雀门说:“在我去之前,应该是有人安抚过了,除了沈望生前嗜赌,经常游走城中的各大赌坊外,其他什么也没挖出来。”
“凶手可是青龙坊中人?”秦川借机将话题引到了青龙帮。
“青龙帮那些杂碎与此案肯定脱不了干系!”
卢澍不假思索道:“我刚到万年就职便盯上了他们,可查了好几个月,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连他们老大具体是谁都没查出来!”
说到这,他转头问道:“副使为何对这沈望颇多关注?此人可是您的亲友?”
“算,亦不算!”秦川心不在焉回了句。
沈望是狱史?还是大理寺的,寺丞……王寺丞!他忽然想起青儿那晚要去的地儿。
“你可知寺丞里有没有姓王的?”
卢澍听到副使此问,哑然失笑道:“京中九寺,全加起来得有二三十个寺丞,这个……这个得容我回去打听打听。”
秦川颔首后沉吟良久,将已知的信息仔细梳理一遍后,他沉声问向卢澍:“此案事关重大,你可否帮我查几件事?”
“副使尽管开口,莫说是几件,便是掘地三尺将万年翻个底掉,卢某也在所不辞!”
“不至于,不至于!”
秦川看他神色激动,连忙出言抚慰道:“都是小事,一个是寺丞中可有姓王的,着重问下大理寺;二是把你查到的青龙帮线索汇集到我这,事无巨细,越详尽越好。”
“得嘞!”
卢澍冲他叉了下手:“我这就回县衙,晚上戌时开远门,卢某定会给副使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罢,他翻身上马,竟是头也不回便向北驰去。
“你不去睡……”
等秦川反应过来,卢澍早已不见人影。
好家伙!还是个急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