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齐王芳传

齐王芳[1]，字兰卿。正始八年[2]，尚书何晏[3]奏曰：“善为国者必先治其身，治其身者慎其所习[4]。所习正，则其身正，其身正，则不令而行。所习不正，则虽令不从[5]。是故为人君者，所与游[6]必择正人，所观览必察正象，放郑声[7]而弗听，远佞人[8]而弗近，然后邪心不生，而正道可弘也。季末暗主[9]，不知损益，斥远君子，引近小人，忠良疏远，便辟亵狎[10]，乱生近暱[11]，譬之社鼠[12]。考其昏明[13]，所积以然，故圣贤谆谆[14]，以为至虑[15]。舜戒禹曰：‘邻哉，邻哉[16]！’言慎所近也。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17]！’言慎所与也。《诗》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18]。’自今以后，可御幸式干殿[19]，及游豫[20]后园，皆大臣侍从，因从容戏宴，兼省文书，询谋[21]政事，讲论经籍，为万世法。”

注释

[1]齐王芳：即曹芳（公元232年～公元274年），字兰卿，曹魏第三位皇帝，魏明帝曹睿之养子。

[2]正始八年：公元247年。正始，魏齐王曹芳的第一个年号，公元240年至公元249年，共十年。

[3]何晏（？～公元249年）：字平叔，南阳宛（今河南南阳）人。三国时期魏国玄学家。

[4]习：熟悉亲近之人。

[5]其身正，则不令而行；所习不正，则虽令不从：卢弼注：“《论语》：‘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何晏盖本此。”

[6]游：结交的朋友。

[7]郑声：原指春秋战国时郑国的音乐。

[8]佞人：善于花言巧语，阿谀奉承的人。

[9]季末暗主：季末，末世，衰世。暗主，昏昧的君主。

[10]便辟亵狎：便辟，亦作“便僻”。指谄媚逢迎之人。亵狎，亲近宠幸。

[11]近暱：帝王所亲近狎昵的人；近臣。

[12]社鼠：社庙中的鼠。比喻有所依恃的小人。《晏子春秋·问上九》：“景公问于晏子曰：‘治国何患？’晏子对曰：‘患夫社鼠。’公曰：‘何谓也？’对曰：‘夫社，束木而涂之，鼠因往托焉。熏之则恐烧其木，灌之则恐败其涂。此鼠所以不可得杀者，以社故也。夫国亦有社鼠，人主左右是也。’”

[13]昏明：愚昧和明智。

[14]谆谆：反复告诫、再三叮咛貌。

[15]至虑：最大的忧虑。

[16]舜戒禹曰，邻哉邻哉：卢弼注引《书·益稷篇》：“帝曰，吁，臣哉，邻哉！邻哉，臣哉！”孔传云：“邻，近也；言君臣道近，相须而成。”

[17]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卢弼注引《书·洛诰篇》：“周公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孔传云：“少子慎其朋党，少子慎其朋党，戒其自今以往。”

[18]诗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卢弼注：“此书吕刑篇之辞。‘诗云’当作‘书云’。”一人，古代称天子。庆，善，善事。兆民，古称天子之民，后泛指众民，百姓。

[19]御幸式干殿：御幸，谓皇帝驾临。式干殿，卢弼注引胡三省曰：“参考魏、晋所记，式干殿当在皇后宫。坤为母，干为父，言皇后为天下母，以干为式，从夫之义也。”

[20]游豫：游乐。

[21]询谋：咨询；商议。

译文

齐王曹芳，字兰卿。正始八年，尚书何晏上奏说：“善于治国者必须先修养自身，修身者应当慎重对待自己所亲近的人。所亲近的人正派，那么自身就会正派，自身正派，则不用下达命令，下属也会按你的心意去做；若所亲近的人不正派（自身就不会正派），即使发号施令，下属也不会听从。所以说，做君主者，他所交往的一定要挑选正派的人，所观看的一定要选择纯正的景象，抛开庸俗的音乐而不听，疏远谄媚的人不要接近，这样才能使邪恶之心不生而正道也可以得到弘扬了。末代暗昧的君主不懂得什么有害什么有利，排斥疏远君子，招引亲近小人，忠良之臣被疏远，逢迎谄媚者受到宠信，结果祸乱就从亲近者当中产生，这些人就好像是社庙中的老鼠。考察君主的愚昧或明智，是长期积累的结果，所以古代圣贤总是反复告诫，并将此看作是最大的忧患。虞舜告诫夏禹说：‘邻哉，邻哉！’就是说要慎重选择所亲近的大臣；周公告诫成王说：‘其朋，其朋！’意思是说要慎重选择所交往的人。《尚书》上说：‘天子一人向善，亿万百姓都会得到利益。’可以从今以后，在皇上驾临式干殿或到后园游览时，都由大臣陪从，借机悠间的游乐、饮宴，同时批阅文书，商议政事，讲论经书典籍，作为千秋万代效法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