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陵渡口

望着这茫茫的白雪,雪光中仿佛幻化出了杨大哥的样子,他那断臂的身姿,他的在风中飘扬的长袍,那双忧郁又十分坚定的眼眸,我此后再也没在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过。

杨大哥的容貌再一次清晰的在我的心中浮现,我闭上了眼睛,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是在一个叫风陵渡口的地方,时值初冬,不断地有雪花飘下,江面结成了薄冰,隐隐约约有波涛的声音传来。在晚上,两岸旁隔三差五的闪烁着人家的灯火,江上泊满了渔舟,舟上也有灯火。岸上江上的灯火互相呼应,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样,煞是好看。

我那时正和姐姐弟弟在岸边的一家客栈里休息,避避风雪,在炉边取暖,姐姐点了不少的酒,我们一边煮酒,一边畅饮,并听着客栈里的说书人说故事。

那位说书人伯伯也真是有趣,他的表演很幽默,他还说他知道很多关于神雕大侠怎么样行侠仗义的故事,有观众绝对不能错过的奇谈传奇,并还说曾有幸见过神雕大侠一面,得蒙神雕大侠不弃,把他当作朋友,一起在夜里饮酒聊天。他这话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为之哗然,有的不信,有的觉得他的话半真半假,更有甚者直接对他揶揄打趣起来。

观众里有不少人跳出来,说他们也知道神雕大侠的故事,也跟神雕大侠喝过酒聊过天,也算是朋友了,总之纷纷以结识神雕大侠为荣。那说书人把控不住场面,听他们这样说,害怕他们把自己的饭碗抢了,焦急起来,但无论他怎么说怎么解释,大家的情绪反而更激动了。

我姐姐是在场唯一一个对神雕大侠露出鄙视之情的人,告诫我说,江湖上的事和话不能尽信,那个神雕大侠哪有这样的好本事,更说他没这样的好心肠,都是一些无知的村夫愚妇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而已,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拍上了桌子,还跟他们争论起来。

当时的我就很好奇,我姐姐认识这位神雕大侠吗?我当时就询问过她,她只告诉我,要小心这个人。

我是了解我的姐姐的,她的性格娇纵和自以为是,又任性,那张嘴巴又厉害,我从小就领教过了,所以对她的话一直存疑,反正不知道为什么,从听到神雕大侠的故事行迹后,我就宁愿相信这位素未谋面的人,可能当时的我是觉得,哪怕世上并无这样一个神雕大侠,把他当故事和传说来听听,也是好的,对姐姐如此敏感而激烈的反应不能认可,觉得她没必要为了说书人口中的故事而这样紧张。

后来我才知道,姐姐不仅和这位神雕大侠认识,而且可说渊源颇深,尤其令我不能接受的是,杨大哥的手臂竟然是被她斩断的!杨大哥的心里一定很恨她吧,会不会也因此而恨我?当时我的心就好像被扔在了冰天雪地里一样。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姐姐总是跟他有仇似的,一提到他就是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原来都是小时候结下的冤家。

那一年杨大哥被我的父母亲找到,把他带到了桃花岛上,同来的还有武家两兄弟,一开始姐姐多了三个玩伴,有人陪着自己胡闹,可开心了。在这三个小男孩之间,她最喜欢的其实是杨大哥,她总想着怎么样才能跟杨大哥亲近,但她的性子偏偏跟杨大哥不合,她以为的好意在杨大哥看来却是坏心,她那骄横的性子啊,怎么能跟孤傲的杨大哥对得上呢?所以本来没事也变成了冤家,一来二往,误会更深了。杨大哥的骨子里透露出一种自尊和冷傲,他不喜欢拍人的马屁,也不喜欢笑脸盈盈地奉承人,而我姐姐是千金小姐的脾气,就喜欢别人来迁就她、来哄着她,像武家那两兄弟一样,事事以她的喜怒哀乐为准绳,对她百般迁就,她就称心满意了。但尽管如此,其实姐姐还是想和杨大哥亲近一些的,只是她用错了方法,而武家兄弟为此竟然吃醋起来,开始在姐姐面前说杨大哥的坏话,挑拨离间,又联起手来欺负杨大哥。杨大哥虽然人长得机智聪颖,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总是被他们打倒在地。有一次杨大哥终于忍不住了,在怒火中的他不知道怎么样的突然双掌推出,将武修文打成重伤,幸亏我的父母亲和柯爷爷为之疗伤,他才从鬼门关里把脚抽了回来。

柯爷爷从武修文的口中得知了杨大哥的掌法手势,便发起狠来,说桃花岛上有杨大哥便无他、有他便无杨大哥,还想对杨大哥严刑逼供,叫他说出一个人的下落,那个人叫欧阳锋,他张口闭口都叫他老毒物,也在我父母亲面前骂杨大哥是小毒物。

杨大哥受尽了委屈,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就算他失手把武修文打成重伤,那也是因为他和他的弟弟先来欺负自己的,他更不懂,为什么柯爷爷、甚至连我的父母亲都那么憎恨一直宠他爱他的义父——那个名叫欧阳锋的男人。

杨大哥来到桃花岛上后,其实从来没开心过,小伙伴之间的打打闹闹就算了,但岛上的那些大人呢,为什么也对他不好?郭伯母歧视他,柯爷爷厌恶他,哪怕是也很疼他的郭伯伯,似乎也一直有心事隐瞒着他,对他总有些话是不能畅所欲言的,欲言却又止。

杨大哥看着满湖翠色,又遥看湛蓝的远海,只觉得天地广阔,竟无他一个人的藏身之处。他的心被鞭笞,他的眼泪总是在他孤身一人面对四周茫茫风景时才悄然落下。

我姐姐不喜欢杨大哥,杨大哥也不喜欢我姐姐吧,毕竟他在姐姐面前,从来没像过她的家人,而更像她的书童、陪玩,甚至奴仆。

但在风陵渡口的那一夜,我还不知道那么多,我只是感觉姐姐又在刁蛮胡闹了。她看不起那些人,拔出剑来,说要跟他们对决。

就在这个时候,大头鬼叔叔来到了客栈。他说他认识神雕大侠,是他的好朋友,也被神雕大侠搭救过,问我想不想去见他。

虽然那大头鬼叔叔的相貌长得甚是吓人,但我从他的话中语气里却感觉到他是一个可信的人,那时的我也真是不怕危险,一个女孩就说要跟他这个陌生人去找神雕大侠。或许在潜意识里,神雕大侠的故事和传说已经对我造成了影响,在我的心中隐隐约约觉得,哪怕这个大头鬼叔叔是坏人,他要害我,神雕大侠也会像故事里说的一样,出来救我的。

姐姐拦阻我,不让我去,担心我会有危险,但她不够大头鬼叔叔打,我又执意要去,在大头鬼叔叔打败我姐姐的那一刻,其实我的心底竟有几分暗喜,觉得终于有人帮我对她小惩大诫了一番,浇灭一下她那嚣张的气焰,但我不愿她真的有事,我只是那一时的调皮而已。

就这样,我撇开了姐姐的拦阻纠缠,和大头鬼叔叔一起离开了客栈,踏上了寻找神雕大侠的道路。

在一座大林子里,我见到了戴着面具的他,未见其人,先闻其咆哮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