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炎皇城无意楼
这座茶楼自开张以来,整日座无虚席,生意热火朝天,茶品众多,又平价实惠,楼主虽冷漠淡然,却出奇的慷慨大方,时不时赠送自制名贵茶叶,口碑深受百姓高赞,才半月有余,名声便已远近闻名,甚至独苏国和远在西部被无炎统一的西乘国人,不惜长途跋涉闻名至此,只为喝上那绝顶香醇的无意楼招牌花茶。
离画与汜末守在楼中招待,毕怜,庆安和离莫终日不见人影,各所其职。
由于客人较多,楼中气氛始终保持着喧闹躁乱,离画被迫于习惯了这等环境,只有汜末独留静默,仿佛凡事入不得他眼,不会笑,不会语,面无表情,前来品茶的常客也甚会看脸色,皆不去惹他,好在离画姑娘热情洋溢,深受众人喜爱。
这时,迎来两位翩翩公子,其身形气度非凡,一眼便知非比常人。
雅歌一身深紫厚袍和身着灰色锦服的好友沐青,找到唯一一个空席落座,他们亦是听闻近日无炎国有间生意火爆的茶楼,前来品上一品,一探虚实,究竟是否有传言中那么妙。
离画见客,带着一贯迎笑托着茶壶为他们斟茶,也不看他们,动作娴熟利落,做完一套招待便转身离去。
雅歌带着常见的爽朗笑脸,手中玉扇轻摇,端起茶盅抿上一口后,由心赞叹,“果然名不虚传,好茶!”
沐青看着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质疑地喝了一口,然后立即换了表情,睁大眼睛认同地称赞,“好茶!”
雅歌打趣道,“你刚才可不这么认为。”
沐青抬眼看着招待客人的离画,眸子随她的身影游离,“茶美,人亦美。”
雅歌笑,“怎么?看上了?”
沐青暧昧地点了点头,眸中泛光,“凭你我姿色,到哪里都是焦点,这女子,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如此心性高傲佳人,我们独苏是没有的。”
雅歌闻言做出不悦之态,“好你个沐御史,你轻描淡写的就把朕得罪了!”
沐青立变谄笑,“那哪能呢?您多想了,我就是看这位姑娘生的玲珑似玉,出于君子之礼,赞上一赞。”
雅歌视线也追随着那个洋溢着温婉笑意的女子,颔首道,“此女绝非凡品,你且低调些,我们游玩几日便回宫。”
沐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向来逆反行事的作风,此时,哪听的进雅歌的话,他举杯自行与之碰了一下茶盅,一饮而尽后,携着纨绔子弟的笑脸向离画走去。
雅歌自是知道,这小子自小嗜爱美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品茶。
离画感受到那道视线后,便看到一个高大俊朗的骄俏公子站在自己面前,看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心生不快,她最讨厌轻浮散漫之人,便变了脸,压低了声色,隐约带着威胁之意,冷声道,“劝公子坐回去安分喝茶,莫做多余之事,以免徒生事端!”
沐青微微挑眉,这脾气——
好喜欢!
下一刻,他竟十分轻浮地抬手抚了一下离画耳鬓发丝,带着极其暧昧地笑意,说:“听你的!”说完便转身坐了回去,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倒茶喝茶。
离画瞪了一眼那莫名其妙的男人,碎了一声,“宵小之徒。”转身忙去了。
雅歌看着沐青不怀好意的笑眸,正色说道,“你安分点儿,这里不是独苏。”
沐青点头应道,“如你所见,安分着呢。”
雅歌回他一个不信的眼神,而就在这时,一抹白影映入眼帘,看到那女子的身影后,雅歌正喝茶的动作,仿佛定住了。
他的视线锁着那向楼梯口走去清冷身影,圆帽薄纱遮容的白衣女子,身亭单薄,略有病态之感,瞬间像灵魂短暂抽离般,不敢置信。
司颜!
她,回来了——
不容迟疑,他慌乱地起身向楼上追去,目光在三层的阁楼转角处看到了即将消失的白色裙摆,便加快了速度紧追。
司颜回来了!
她回来了!
雅歌激动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只想见她一面,只见一面就好。
三楼阁房的尾间,一道与其他房间不同装饰的精致细薄的黑纱门帘,雅歌心跳极速,他站在门前,踌躇不决,想敲门却又觉不可贸然行事,可心中那个求证的声音不停的呼啸着。
“进来吧!”
他听到了一声邀请。
没错!是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声似仙鸣,清平淡漠。
雅歌掀开门帘推门而入,激动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充斥着双耳,他握了握拳,强装着定神后,抬眸望去。
入眼的是满屋的赤黑,这装饰……
令人莫名的窒息,司颜——
他看着此时已摘下圆帽的人,眼睛再次定住!
是她!可却不像她!
白无意闲懒地坐在圆桌边,怀里是只黑色小狐狸,她表情淡漠,抚着黑狐的毛发,微微抬了黑眸,眸中看不出任何表情,看着呆滞在门口的雅歌,淡淡地道,“坐!”
雅歌直觉这是她,却又不是她,心中思绪万千,他僵硬地走到白无意对面坐下,眼神直直地盯着她望,嘴唇竟有些颤抖,讲不出话,不知是激动,还是茫然。
白无意淡漠地看着她,没了从前的明眸笑意,没了淡然自若,没了热情柔颜,只有一身寒骨的冷,只见她黑眸幽深如黑夜,薄唇微动,“雅歌公子,久违了。”
闻言,他竟有几分松懈,几分释怀,他克制自己平静下来,笑颜开来,倒是镇定了几分,“我等了你六年……”却是这句包含着撕心肺裂的想念之语。
白无意却无动于衷,她缓缓起身步去窗边,掀来黑纱望着楼下喧嚣的街市,纤细单薄的背影,翛然如水,声音却空灵,道:“我也等了六年!”
“司颜——”
“雅歌,我是白无意!”
雅歌眸中一抹隐痛,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他知道,司颜定是回来平屈的。
从那漆黑如幽般的眸中泛着势在必行的坚决不难看出,她,是回来复仇了。
“白无意……问风是否知春秋,风却无意此处留,问风是否知冬夏,风却吹落二月柳。无意,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白无意淡淡的直视着他,不知何时,她已没了猜度人心的耐性,凡事皆直言直接,不知是心中恨意将她的自若早已焚烧的所剩无几,还是懒得去做那些浪费时间的表情,“雅歌,紫薇太后,还好吗?”
雅歌未曾想她竟突然问起母后,虽然不解,但如实回应,“一切安好。你——你好吗?”
白无意转移了视线,随后低头看怀中黑狐,静默许久,再次抬眸时,眸中尽现寒霜,幽冷道,“身受六道天雷,全身筋骨尽碎,元神游离在真身外不得安放,命悬一线,凭着心中执念得以存活,我很好,我的伙伴们也很健康。”
雅歌听的心惊肉跳,手指控制不得的哆嗦,他不知司颜究竟承受了多少,昔日那傲视一切的自若懒散模样已不在,眼前这副病弱苍白的人,究竟面对了什么残酷之事,但万中之幸的是,她活着出现在这里,仅此已是他日日向天乞求的回报,从来没有这么一刻的对天帝心存感激过。
雅歌眸中满是怜惜痛意,他竟无能为她分担半分,空有一厢纯情有何用?
他在心中自责谩骂自己,是的,他自知并没有资格对她谈情,也早就做好了愿做清风随影,哪怕是此时,能安静的与她交谈,他已满足万分。
“无意,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真心支持你,即便我乃凡夫俗子无力帮衬半分,但只要你有所求,哪怕割肉剖心,雅歌在所不辞!”
白无意看着他那认真诚恳的态度,欲要扯起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平静如水,眸中泛起星芒,绕是有几分感谢之意,但言辞却犀利欺狠,“你只需看着就好,莫沾上血腥。”
不待雅歌开口,白无意便起身,再次戴上那圆帽薄纱遮颜,“劳烦雅歌公子带路,我要见紫薇太后。”
雅歌顺从无声应许,随在白无意身后,望着那单薄柔弱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变了,她已不会笑了——
握了握拳,下到一楼楼,向沐青说不便与他同行,让沐青自己返回,又叮嘱几句让他安分点,告诉他,那楼中女子不是他可招惹的,便大步向白无意紧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