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颜山
一座精致华丽的阁楼,漂浮在烟雾缭绕的空中。
是夜。
星辰璀璨,月白风清。
此处是离情一泽幻造的一座私人阁楼,他为其取个好听的名字——夜弦歌。
空间奇大无比,装潢点缀皆是极其奢华,但他却自认再华丽的修饰也抵不过他在虚空之境的紫薇花园。
而此时,在众多客房的其中一间里,离情一泽的表情极为沉重,血红的眸子注视着床榻上的那人,被曼陀罗吃了心脏的冷焱,承受了非人的痛苦,那时命悬一线,本以为被那彼岸花啃食人类的心脏后便会恢复冷焱体内流动的精灵之血,届时变异成精灵之躯,谁想他血液里精灵血液少的可怜,说白了就是,他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凡人,如此看来,冷焱的父母在生下他时,已做了特殊血液处理,他们的本意便是让冷焱做个真正的凡人。
因不知前情,此举堪称冒险而为,好在他用离情坠以他的魔血为引,塑造一刻魔心为他保命,而本身为凡人的冷焱,要承受心魔的种种入侵冲突,太过勉强,不过此时已度过难关,待他醒来,再为他输送着灵力,丰富元神所需的灵力精气。
离情一泽几度怀疑自己真是太闲了,居然踏足凡人之事。
冷焱眸中的坚定是他尤为觉得触动的,看回自己,怎么就没有那明确自己想要的而付出行为的能力呢?
冷焱在心口撕裂绞痛中醒过来,一睁眼,便见一双灰瞳入目,脖颈上是扔在冲突着魔血的强势排斥状态,一道道血液曲线蔓延着。
世人皆不知,入魔,才是最痛苦的。
离情一泽由心的佩服此人的隐忍能力,这承受力绝非常人能及。
冷焱承受着身体里疯狂流动的灼热血液,仿佛时刻都在被一团火焰燃烧着的灼痛感。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发出任何疼痛声,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竟无半点力气,看到离情一泽罕见的担忧表情,冷焱想以敬还礼,却连最简单的抱拳他都做不到,离情一泽看出其意,上前扶他起身,道:“不必谢我,皆是你的造化。”然后扶他坐好,自己坐上去,为他输运灵力。
气息运转,肆意横行的红色灵气围绕在二人周身,好在冷焱昔日勤于健体,又有深厚的武术功底,魔族气息入体,倒也在承受范围。
离情一泽好几次都突然的想问问自己,为何对一个凡人如此照顾,思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如果非要有个定论,或许,是此人身上那股坚定不移的信念触动他了吧。
过了三炷香的时辰,离情一泽终是完成了最后的运气,此时冷焱已因入驻的魔族法术太过张狂嚣张,早在中途便昏迷不醒。
离情一泽将他扶好躺下,自己亦有些疲乏,他刚走到桌边想要解一下口渴,抬眸便见一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内。
离情一泽见那人模样,怔愣一刻。
这——简直就是老成的冷焱!
不需问便知此人正是那冷焱之父,精灵界王子桑广。
桑广一身湛蓝色华服,深蓝的双眸冷寒逼人,面容比起冷焱更庄重威严几分,与生俱来的王族气质,离情一泽张了张嘴,没说话,只见桑广对他微微颔首,其之意再明显不过,是感谢他对其儿子相救。
离情一泽退开一步为其让道,桑广面容耿肃沉稳,大步走到床榻边,对自家儿子深深望了一眼,转过身对离情一泽礼貌说道,“还请阁下为我护法。”
离情一泽竟不由自主地为之甘愿。
他转身出门,对着门内盘坐下来,施展法术设了结界,随后便闭目打坐,以灵力传输挥向屋内,此时,他应该是知晓冷焱父亲的意思。
或许,从此以后,冷焱再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平凡人类,他将会有与他相抵的能力去做想做的事。
而离情一泽,在这人间,自此以后,便有了个魔友。
魔宫,烛阴殿
“主人,此人如何处置?”一身红衣的艳叒神色淡漠地问着坐在木制轮椅上的魔戾子。
没错,魔戾子已无力行走,只因他在修炼邪梦令,一种至高无上的邪攻,若练成此功法,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怕她司颜么?
可惜的是,在第九层突破时,很倒霉,他走火入魔了,元神损亏惨重,好在本就是邪灵而成,只要压制心魔不癫,就算他坐在轮椅上,以目前九层的邪梦令,依旧可掌享三界至尊。
魔戾子阴毒的眼神依旧不变,他扫了一眼昏死在地的沐青,随意地说了一句,“已无用处,埋了吧!”
艳叒眉目丝毫未动,低首道,“是!”
过了一会儿,见魔戾子未做其他命令,她问,“他的家人,如何处置?”
魔戾子细看面无表情的艳叒,仿佛好笑的问道,“以我的行事作风,你怎可不明?艳叒,莫非你一直对本尊都在装模作态?”
艳叒垂首,道:“奴婢不敢!”
魔戾子眼中闪着忽明忽暗的厉光,“想你也不会背叛本尊,可怎么办呢?本尊为何夜夜梦见你拿着剑刺入我心口呢?”
艳叒缄默不言,眸子更是僵直了几分。
魔戾子邪笑一声,命令道,“过来!”
艳叒眼中陡地一丝慌乱,一闪即逝,随后顺从地走到魔戾子面前。
艳叒袖中的双手此时已握出了血滴,她在用尽所有力气忍耐,用尽所有力气掩饰情绪。
而耳边闻见一声“坐上来!”后,那几不可闻地颤抖更加强烈,她心中有汹涌澎湃的嘶嚎声,愤怒声,排斥声——可终归是在自己接下来听从的动作渐渐消失殆尽。
再忍忍——
再忍忍——
为了乙奈——
宵夜时分,一抹红影悄无声息地闪出烛阴殿。
独苏国界的荒郊野外,红影短暂停留后便悄然消失。
留下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男人眉清目秀,眉目中仿佛带着玩世不恭的模样,此时,正因昏迷不醒,而失了许多风采。
隔日,无意楼三层雅房。
离血身着玄衣,面色冷静之余,隐隐一抹愁容,他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妹妹离画,心知她心境单纯,遇人不淑,对沐青生了情。
坐在圆椅上的白无意抚摸着毕怜带回来的已完成任务的黑狐,表情依旧冷淡,看向离血,“如何?”
离血叹息一声,低声道,“沐青的家人被魔戾子掳走要挟他来无意楼做细作,此人又是个孝子,无能反抗邪尊,便应了下来,此时——”离血再次看了眼心事重重的离画,接着说,“或许已被魔戾子害命!”
白无意冷笑,“是啊,听信邪物之语,简直愚不可及。他这是自掘坟墓,若一开始便拒绝威胁,想必魔戾子也不会利用没有价值的人类,说不定倒可相安无事,怪之怪沐青心性不定,秉性不一,非可托付之人,你便收了心吧。”白无意最后一句话对着离画说道。
离画眼中闪烁着泪泽,嘴唇都被她咬破了,此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沐青虫——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她不信!
绝不信!
那个明眸皓齿对着她做出坏笑又无比顺从的人,与她朝夕相处噘着嘴抱怨对他刻薄的人,竟是个——如此不堪的卑鄙小人!!!!
离画摇着头,泪滴飘落,她需要找个角落大哭一场,心中压抑的难受太酸楚太不甘了,她急急道了声先去忙了,便跑着出去了。
离血面色同是难堪,他抬眸望白无意,见白无意黑眸中亦是难过,须臾,微微叹息,对离血道,“随她去吧,经历一番苦涩也好,以后会更加强大。”
离血低首默认,随后说道,“何时动手救汜末?”
白无意眸中一抹狠厉之色,但声音却无比平静,平静中又带着凌厉,“不着急,邪物做这些幼稚之举,无非是逼我有所行动,我怎会如他之意?汜末是不死之身,暂且先委屈他了,待上秋阁形势成熟,我会亲自上门问候他!”
离血默默听着。
白无意又道,“花纯有何动向?”
“毕怜说,那女子已无法下床,再也不得拥有灵力,即使魔戾子费尽心思,也想不到黑狐把她的元气吸取的空如废墟。想借她之手杀冷焱已绝不可能。另外,不知为何,冷焱已失踪多日,不知去向。”
白无意挑眉,“是么?他不好好陪着美人,还能找上邪魔报仇不成?”
离血道,“以我看,未有不可。”
“是么?”
离血听着小姐的声音更加寒冷,便不再做声。
白无意走向窗边,掀起黑纱,窗外飘落着鹅毛大雪,拂面袭来的寒风,仿佛感受不到冷意,眸子愈加冷淡。
离血退了出去许久,她都未曾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