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叶芬芬的手机电话铃声响起。
手里自带的数十种铃声当中,叶芬芬选择的是最轻柔的声音。因为对一个间歇性社恐的人来说,醒目刺耳的铃声太刺激了,自己一个人被吵到还好说,万一在公司或者公交车上,突然自己的手机大声响起,叶芬芬也会感觉慌张并觉得不自在。
是小姨的电话。
“喂?”
叶芬芬等对面人说事儿。
接电话三句以内的寒暄是叶芬芬最近面临的难题。在她心目中理想的接电话程序,就是叶芬芬“喂”,然后对面直接说事儿。而不需要叶芬芬在“喂”之后,还要叫出电话对面人的身份,比如“喂”、“小姨”,这个“小姨”大可不必,现在手机都有来电显示,我当然知道对面的是你,尽管我没有叫出你的身份或者名字。
“你大姨回去了,今天该你娘过来值班了。”
“俺大姨是在俺舅舅值班的时候来的,这会儿人家走了,俺舅舅不去,也该轮到你了吧?”
“你大姨昨天早上走的,我昨天值班,今天该你娘过来值班了。”
“你等会儿,俺娘过来了,你直接跟她说。”
叶芬芬不想跟她说太多,直接把手机递给母亲。
“我这会儿正要出去扫街,捏拉垃圾的车一会儿过来,我得给人家除好了。一会儿你姐夫还要吃饭,干脆我到中午了再过去吧,你在那儿稍替我一会儿。”
“别让人家替你!”
叶芬芬不高兴的打断母亲的话。每次小姨替母亲一会儿,后续都会通过各种理由找补回来。比如夏天那会儿,姥姥刚从医院回来,母亲伺候的时候,需要回来喂父亲,就找了小姨过来提她中午吃饭的时候值个班。小姨中午替了两次,第三次就自动不去了,而且还在某天以快下雨为由找母亲去给她掐谷子。
那天很热又很晒,叶芬芬不想母亲太累,万一累的犯病了身体不舒服不说,还要去住院,所以她自己去了,没跟母亲说小姨找她干活儿的事儿,还叫上了叶路,两个人给她家整整忙活了一下午,回到家的时候,两个人手都几条拉出口子,又痒又热,手和脸晒黑了好几度。
从那次以后,叶芬芬如果知道,会尽量不让母亲去麻烦小姨家,自己家有困难就克服一下,谁知道你麻烦人家的后续是什么呢?
前两天小姨想去上两天班,叫母亲替她值白天的班,她替自己家晚上的班。
白天都是母亲操心,晚上是叶路跟叶芬芬俩人,当然主要是叶芬芬。年底了,总不能让叶路跟她婆婆和老公说去伺候姥姥吧?
所以叶芬芬不想让母亲去,反正叶芬芬自己已经跟公司说了封村儿的事儿,不用去打卡,她宁愿自己去也不想母亲多伺候一天。自己还年轻,熬夜能顶住,但是母亲岁数大了,天天跑过来跑过去的,还要中途回来喂父亲,叶芬芬不放心。
但是,母亲总是听别人的,不会听自己的。即使叶芬芬强烈反对母亲跟小姨换白班,母亲也照样去了。
想起母亲前几天替小姨值白班,叶芬芬打断母亲的话,不想让小姨再替母亲。
“要不还像前几天一样?你值白班,我值夜班?”
“不用,你家过年忙活,俺家过年也有事儿要忙。”
叶芬芬拿过来手里拒绝小姨的提议。
“你不是在俺姥姥家睡不着吗?怎么现在只想值夜班儿了?”
叶芬芬开启嘲讽。
“嗨呀!你别说了。拿过来。”
母亲觉得叶芬芬说话挤兑人,不好听,从叶芬芬手中拿过去手机。
“你先等会儿吧,我叫你姐夫吃了饭就过去。就这样吧,挂了。”
母亲直接挂掉电话,生怕叶芬芬再说啥不好听的。
“我下午过去接班,今天晚上我去值班。”
今天腊月26,母亲不想去找叶路值班,只剩叶芬芬可以值班了。
“嗯,行,你下午不用去那么早。”
“嗯,知道了。”
叶芬芬答应着。
“今天值完班了,下次轮到咱家就是大年二十九那天。今年没有三十,你舅舅还能二十九还不接你姥姥过年?”
母亲很没底气的说这话。
“大年二十九咋了?不就是在俺姥姥家看春晚,过初一吗?有啥的?我去,你别跟俺舅舅说那些。当初说好一人一天,谁也不会跟他掉链子。”
母亲听到叶芬芬大年二十九愿意值夜班,这才不再说话。
“这个伺候老人是闺女小子一人一天一夜,俺舅舅也不多干,这些当闺女的也不少干。那俺姥姥的房子,是不是也该闺女小子平分?”
叶芬芬打趣母亲说到。
“去!说个啥?”
母亲边说边瞪了一眼叶芬芬。
“啥也能说?”
叶芬芬就知道,涉及到姥姥房子的事儿,不用舅舅出面,舅舅的这些姊妹们都会激烈反驳,深深唾弃。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深入这仨姐妹的脑子,不容别人反驳异议。
不得不说,姥姥的教育很成功。她重男轻女的思想被她的几个子女100%继承,并且深入骨髓。别说反抗了,就是有反抗的念头,母亲这仨姐妹都会对家里人大义灭亲。
所以叶芬芬从来不会跟自己舅舅说什么义务与权利对等的话题。提都不会提。因为叶芬芬知道,不等她提出来,母亲就会把自己要说的话给塞回去。
快立春了,晚上天黑的也晚了。冬至那会儿,5点,天就黑了,现在天气好的时候,6点半,天还是亮的。但是今天天气不好,叶芬芬就5点半出发。
换上装备,带上围巾手套,叶浩好奇。
“你这是去干啥?”
因为叶芬芬在家,除了去上班,并不会换鞋换衣服,更别说带围巾手套了。
“我去咱姥姥家。”
叶浩不吭声了。
叶芬芬不会跟叶浩吐槽舅舅,因为她感觉,叶浩作为家里三女一男中的男孩子,跟同样出身于三女一男家庭的舅舅很有共同语言。他们是天然的立场相通,所以想法也互相理解。叶芬芬如果跟叶浩吐槽自己舅舅,叶浩绝不会附和叶芬芬的想法,反而可能会反过来说叶芬芬想法狭隘。
所以叶芬芬从不在叶浩面前说她前一段时间的感受和委屈。
“我走了。”
叶芬芬装备穿戴整齐,骑上电车出发了。
一路顺利的到达姥姥家,母亲今天竟然在院子里。
“你来了?”
“嗯。”
叶芬芬心想,你不是让我晚点过来吗?我今天来的还算早的,到这里天还没黑,要是今晚是叶路值班,等她到了肯定已经七八点了。
“你给俺姥姥赶紧做饭吧,喂了她,早点回去。”
“今儿已经喂过了。”
好家伙,幸好叶芬芬没有完全听母亲的话晚来,看来今天母亲也想早点回去。
“那你回去吧。这会儿回去,到家天还不黑,路好走。”
“嗯,我看你姥姥尿不尿,没事儿了我就回去了。”
话里透着心急。
“你别管了,她这会儿往床上躺太早,还得在轮椅上多坐会,等她想尿了我去给弄。”
“那我先回去了。你过来锁门吧。”
说着母亲就拿了三轮钥匙往外走。
今天是跟母亲交接最顺利的一天。以前叶芬芬过来,要不母亲还没给姥姥做晚饭,要不就是喂了不急着走,反正每次都会磨蹭很久才走。今天母亲这么干脆的样子让叶芬芬意外,这是心里有啥事儿急着办,所以才5分钟完成跟叶芬芬的交接。
看母亲上了电车,叶芬芬把街门关上,用布条系紧,再顶住一个铁锹,聊胜于无。叶芬芬返回屋里。
今天叶芬芬过来,感觉格外的饿。平常叶芬芬是不往做饭的小屋这边来的,但是今天可能太冷了,母亲把客厅的门从里面插上了,所以叶芬芬是从厨房小屋绕进来的。
等母亲走了,叶芬芬看着厨房角落里的鸡蛋,有点按耐不住了,打开电磁炉,给自己煮了三个鸡蛋。
这是叶芬芬从过来姥姥家值班这半年,第一回在姥姥家煮东西吃。
鸡蛋很快煮好,叶芬芬就空手把鸡蛋从锅里拿出来。
这几天的寒冷,叶芬芬的手冷到拿刚煮好的鸡蛋都不觉得烫。
叶芬芬把三个煮鸡蛋拿出来,抱在肚子上,坐到客厅沙发上。肚子上留两个暖肚子,手上拿一个暖手。
刚开始实实在在的抓着鸡蛋有点烫,叶芬芬两个手倒过来翻过去,没一会儿,就可以两手捂住鸡蛋取暖了。
原来叶芬芬的手这么冰,不到5分钟,一个刚出锅的滚烫鸡蛋,在叶芬芬手里没有了热乎气儿,感觉跟手的温度差不多,取不了暖了。叶芬芬放下手里的鸡蛋,再从肚子上拿出来一个,这个还是滚烫的,继续暖手。三个鸡蛋可能只在叶芬芬手里撑了十分钟,就没有可以取暖的热乎气儿了。叶芬芬又把鸡蛋放回刚才煮鸡蛋的盆里,一摸,盆里的水也不烫了,叶芬芬就又打开电磁炉,再重新加热鸡蛋。
刚才用鸡蛋暖手的感觉挺好的。
等第二次加热鸡蛋,叶芬芬还是徒手把鸡蛋从热水里拿出来,捧着三个鸡蛋坐回客厅,放到肚子上,再一个一个拿出来暖手。
这回比上回暖手的时间还要短,鸡蛋就已经没有热气儿了。
经过两回煮的过程,鸡蛋外壳都裂开了,叶芬芬扒开鸡蛋,准备开始吃。
“唉!哎!”
姥姥叫人了。
叶芬芬为了能安心吃鸡蛋,起身把她扶上马桶上坐着。
等叶芬芬吃下两个鸡蛋,姥姥又开始喊。
“赶紧吃!”
这是叶芬芬听到的姥姥说出来的最清楚的话。
如果这是一句关心的话,叶芬芬听到会感觉很窝心。总算自己伺候姥姥,换来一句“赶紧吃!”也好。到明显姥姥对叶芬芬喊的这句话不是关心,而是她想动动了。
叶芬芬不动,继续吃下剩下的一个鸡蛋。因为她有不好的预感。
叶芬芬边吃,姥姥边喊:“赶紧吃!赶紧吃!!!”
听着这逐渐暴躁的话,叶芬芬把鸡蛋吃完,过去一看,果然,母亲刚走20多分钟,刚才母亲百般询问她“尿不尿”不吭声的姥姥,大便了。
叶芬芬屏住呼吸,因为刚才吃了三个鸡蛋,怕自己会吐出来,她连忙点了一根香,一手拿点燃的冒青烟的香,一手给姥姥擦屁股。
等用了大概十几节纸,擦干净了。叶芬芬把姥姥扶到床上,自己把马桶端出去。
院子里没有水龙头,叶芬芬去厨房掂出来一个小水桶,往马桶里倒水,涮洗一下,要不今晚上端过来端过去的,受不了。
把屎涮洗干净,叶芬芬把马桶就放到月台上,回屋关门。
姥姥坐了一天,刚才又拉了,现在很快在床上睡着了。听着姥姥平稳的呼气声,叶芬芬坐到暖气旁,开始玩手机。
这一夜还长,希望自己的流量能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