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间只此林南缺（一）

这便是，新入梨园的乐师之二，星沉。

年龄尚小，今年不过十四，身形俊俏，粉面薄唇，一双漾光的星眼转眸相盼间便似有万千娇憨的情绪流淌了。也应着他一个好名字，星沉，星沉，长河渐落晓星沉。转盼含娇，言语常笑，脆生生地唤起哥哥姐姐来，凭空地勾得人心里一暖。

星沉比南缺进来稍晚一日，却在梨园里混得更吃香，这一天往东房的丫鬟堆儿里唱歌舞笛，那一天又跑到西房的乐馆里翻曲弄章，就连沈师傅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师傅都对他个闹腾性子没办法，宠他才绝，人见他笑，他更欢喜。可是，人人顺他，人人迎他，唯这个同样新来的林南缺丝毫不待见他。星沉一脸几天闹着要见这林南缺，可南缺性子冷，不见，锁门，一点都不搭理着娇憨的男孩在外面一个劲儿的叫唤小缺缺。

南缺侧了侧脸，并未多言，只把眼中的情绪恰好地遮掩。

她可是没错过这看似单纯的男孩眼中方才那不经意的一抹疑惑。

疑惑，是看她女子貌相。可话里却依旧能滴水不漏地接下去，有点本事。

林南缺将茶碗放置桌面上，精致的花朵在白瓷之上婉转优雅。

“溪月，这茶过重了。”

婢子愣了愣，低头看向瓷杯，却发现林南缺只是揭盖略闻，一口未饮。

她慌慌张张地应是，一杯漾着芬芳的花茶就被撤了下去。

“小……”被忽略在一边的星沉眨巴眨巴眼睛，想开口，却被南缺冷冷打断。

“星公子，有事请讲，我没有功夫陪你玩闹。另外，我是林南缺。”她神色认真严肃，丝毫不把男孩撒娇的憨态看在眼里。语尽了，南缺暗暗蹙了眉，本就冷漠的眉眼更显得凌厉了。

像是被对面人凌冽的气息骇住，星沉怔时有些愣。喏喏地开口，“…南缺，星沉错了…”语气至极，皆是小心翼翼地包含着无数的悔意，仿佛天大的委屈一触即发。果真是孩子吗，面若敷粉，唇若施脂，又是长长的娇意，媚如秋月。一双大眼隐着星星的泪，像打不得骂不得的被宠坏了的小公子，伸出手扭扭捏捏的拉了拉南缺的衣摆，旁人见了，生得就要狠狠疼他。

可惜，林南缺，不是旁人。

女子暗了暗眸子，纹丝不动的唇线勾勒出冷淡的弧度，恍若未闻的侧过脸去，精致的侧颊在光影中发亮。

星沉见南缺不回话，瘪了瘪嘴，正欲开口，门口忽而响起微细的脚步声。

“星沉，南缺，你们果然都在啊。”云乐大步如飞，朗声笑道，洁白的牙齿整齐好看。

星沉悄悄地松开了紧握女子衣袂的手，转身看向来人，轻轻扬起一个堪怜的笑意，抿嘴就唤起来，“云乐哥哥。”

而南缺转过脸，微眯了眼睛。

“咦——你是——林南缺？”

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云乐走进二人身边，面上的笑容生生地顿了一顿，仿佛是不肯相信眼前的变故。

不不不，大概是不能把面前这个如花似玉的佳人和数日前衣衫褴褛的乞丐联系起来。

…不过，佳人？

云乐咽了咽唾沫，眨了眨眼睛。

林南缺略颔首，示意的确如此。

星沉叽叽喳喳地开口了，“云乐哥哥，你也没想到吧！南缺竟然是个这么俊朗的公子哥啊——”

云乐微愣，“公子哥？我怎么觉得是…”是女子啊。

虽说是束发高挽，青衫风流，但这面容俊秀的…若为男子，也略显夸张了吧。

不过想起那日黄昏，一曲平沙落雁里流露得点点狠绝，也确实是男子才有的手腕和气魄啊。他倒是印象深刻了。云乐暗忖片刻，像是想通了般，抓了抓头发，笑得明朗。

“是有点意外，不过无妨，星沉南缺，我此来是有要事交代的。”

要事？

不知道想到什么。

那漂亮的琉璃色，忽而更深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