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王大刚突然神情悲怆地喃喃自语:“我娘都嫁人了,我彻底没有了家,我再也没有亲人了,我跟你们我说不着!”
陈利明看他有些激动,突然明白这人恐怕是对于寡母再嫁的事情觉得绝望,觉得丢人,所以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即便是再嫁别人,她也是你的母亲,你何必做出这种样子?告诉你,你要是跟我们合作,你和你弟弟干的那些事,我们就不会告诉你的母亲,让你留个体面;还让她带走你们的骨灰,让你们入土为安。你好好考虑考虑吧!”陈利明这一招用过许多次,几乎每次都见效。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了。
走到审讯区的门外,陈利明从门卫那里要来一根烟,点上,放进了嘴里。
自从李永秋到了一中队,他们这个中队都快变成了无烟集体了,每一次内务流动红旗都会放到一中队办公室。尤其高梁和陈利明,戒烟的典范,可是今天却破戒了。
陈利明想起医生说过的话,永秋的脑部损伤比较严重,还有较大的瘀血块压迫着神经。或许,他能够挺过来;或许,他会昏昏沉沉睡上好长的一段时间,而且还有什么样的后遗症,也非常难说。
永秋是一个优秀的侦查员,他本不该遭这次罪,是自己来晚了,害了他。
突然,手上的烟被人夺走了,陈利明吓了一跳,一看竟然是黎昆山带着李乐峰和徐落松,
他站直了身体,“领导好,我问了一会儿,出来抽根烟缓缓!”
徐落松还是客气的,毕竟不是自己的兵,“利明,他供述的情况怎么样?审讯很艰难吧?没想到这伙悍匪竟然在这个小地方落网了,我们的压力也很大呀!”
陈利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还好,各路同行已经把他们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我审讯的时候材料都是现成的。最得力的就是,今天早上我们把消息一散出去,很快大家都把手上的资料传真过来,这让我们审讯的时候,‘子弹’比较充足。
黎昆山看陈利明的样子,绝对不是审讯有所斩获时的喜笑颜开,相反心事沉沉,笑容都快撑不住了。他又瞟了一眼李乐峰,发现李乐峰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就连表情都一成不变。
“落松,我有些乏了,麻烦你带我找个休息室,我想小睡一会儿。”眼看又是一晚上过去了,黎昆山年纪也在这摆着了,熬大夜的确是不像年轻时那么任性妄为了。
等到黎昆山和徐落松走后,李乐峰开门见山问道:“永秋的情况怎么样?”
陈利明又扯出一个笑容,“果然还是自己家的师傅,知道惦记永秋那个小恶魔!”
李乐峰知道他最近心里有气,也不计较他言语上的唐突,“我们下午的时候离开的早,的确是没听到医生的话,永秋到底怎么样了?”
陈利明知道这股气撒在自己师傅的身上是不公平的,叹了一口气,“永秋的情况不是很好,鲅鱼圈的医生也没有那个水平和能力去治疗他的伤;可是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很糟糕,想要挪动他也是不容易的。”
“你也不用太担心!刚才昆山和沈阳医大的专家联系了一下,周末他们有可能会过来为永秋会诊。这应该算是最近一个好事。”李乐峰把掐灭的烟还给他,“虽然我知道你并不想回答,但我必须得问,里面的审讯是什么情况?”
陈利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不该耍性子。里面的审讯进行的有些困难,我和高梁那几套老招数,似乎不能发挥作用了。”
“什么老招数?赶狗入穷巷?”李乐峰是他们的师傅,当然知道他们的本事,明知故问。
“对呀,这都是您教的。像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对于咱们警察是万般不信任,跟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是扯淡!就拿他最核心的利益跟他交换!”陈利明说到这里,突然皱了皱眉头,“不过,这次好像弄砸了。本以为他剩下唯一的亲人就是他母亲,可是他在听说他母亲再嫁之后,情绪明显不稳定。”
李乐峰想了想,“走,我跟你进去!我觉得这个人的心思可能和你预想的不一样。”
太阳已经升起,的确又是一个未眠夜,师徒俩踏进了审讯室。
王大刚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审讯室的民警和辅警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开口说话,可惜都毫无效果,他似乎已经放弃了。
李乐峰没有靠前,直接坐在了审讯桌后面,“王大刚,我听说,你对你的家人很期待。”
王大刚抬眼看了看他,惨笑一声,“我爸早死了,我弟弟让你们打死了,现在我妈改嫁了,我哪有亲人了?我要是被枪毙了,连给我收骨灰的人都没有!早知道那样,还不如被打死的是我,至少我弟弟还能给我收了骨灰!”
李乐峰并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如此看重身后事,但是既然他这么说了,也算找到他的“核心诉求”了。
“既然你这么放不下自己的身后事,我可以答应你,我会通过民政部门寻找你的本家兄弟或者侄子,为你收敛骨灰。怎么也不至于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大刚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我可听人说了,被枪毙之后,遗体就会送到医学院,死无全尸!”
“如果你的家属放弃了对你尸体的认领,或许会这样;但你如果本人不愿意,我敢保证,你的身后事一定会稳稳当当。”李乐峰的声音非常低沉,让人一听就觉得十分信任。
王大刚也没想到一个警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承诺。他不信任地眯起了眼睛,“你是个领导吧,你说话做数吗?”
李乐峰摇摇头,“我不是什么领导,但我说话做事一定会办得到。即使这件事被所有人反对,只要我答应了,我一定会为你做到!”
在场的众人看着李乐峰,表情各异。
公安机关很少会干涉死刑犯遗体处置,他敢做出这样的承诺,是冒了极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