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高梁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窗外,天光大亮,看起来已经是中午了。
他艰难地转了转脖子,看见旁边病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李永秋,胳膊上挂着吊瓶,脸颊已经塌陷下去了。
他勉强撑起了自己身体,却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高大队,你醒了!”
高梁又转过头,看了看声音的来源,坚持不住摔在枕头上,“小丘,是你啊……”
丘杰书放下手中的暖壶,“高大队,听说你早晨的时候一下子昏倒了,可把黎局和徐局吓坏了。他们两个把你送到病房,局里那边审讯还没有结束,他们又走了……”
高梁苦笑一声,“辛苦你照顾我了!我记得,你跟利明去抓捕龙四平了,怎么会在这里?”
丘杰书有些局促,“其实我刚刚过来。昨天晚上,我们是按照情报的内容去抓他,可是到了那里,去发现空无一人。之后,利明哥让我们在附近搜寻一下,可是找了一夜,一无所获。现在,利明哥带着几个人就留在那里蹲守,我们先回来了。”
高梁听到这里,再次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丘杰书看见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赶忙问道:“高大队,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高梁抬手一抹脸,冰冰凉凉的。他茫然地问:“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丘杰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刚归队,就被李局安排到这里照顾你们,说可能有危险。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害死了老胡……”高梁说完这句话,就起身下了地。
丘杰书原本还想再追问下去,可是看着他的反应明显有些不对劲,也不敢多问,赶忙上去搀扶。
高梁轻轻地推开了她,“小丘,不用了,你去照顾永秋吧!我去找医生。”
丘杰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高梁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病房。
高梁走到走廊,头晕得再也坚持不住了,瘫坐在地上。
丘杰书听见门口“呼隆”一声,出来一看,却见在他心里无所不能的高大队脸色惨白,赶忙扶起来。
医生显然也看见了这个病人,奔了过来,“警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你现在除了胳膊上的刀伤以外,还有脑震荡,都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高梁突然拽着医生的白大褂,“我的同事怎么样了?我昏倒之前,他还在抢救!”
医生知道他在欺骗他自己,语气略带几分悲悯:“警察同志,你别想太多了,先把自己身体养好!”
高梁还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矮小的医生在高梁身高的压迫下,叹了一口气,招呼丘杰书:“姑娘,先把他扶回去!”
丘杰书也拽着高梁的胳膊,“高大队,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
高梁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带着哭腔问:“医生,我的同事在哪里?”
医生有些为难,“你的同事已经被你其他的同事带走了……”
高梁知道,这是必须的程序。
他在丘杰书搀扶下,回到了病房,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崔立伟的电话,“立伟,你把老胡带走了吗?”
崔立伟在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半天,似乎在平复情绪,好不容易让声音冷静下来才开口,“是啊!按照规定,我得把老胡带走。那时候你还在昏迷不醒,没有让你看到他最后一眼……”
高梁颤抖的声音问:“老胡嫂子看见了吗?”
“嫂子赶上了,看见了……”崔立伟似乎也忍不住了,匆匆挂断了电话。
丘杰书在他身旁听到了这一切。她真的是被临时派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眼前这个情况,她心里有很多想问的,可又是不敢开口,生生忍住了。
挂断电话,高梁坐在病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地上,半天没有反应。
丘杰书第一次看见如此脆弱的高梁,掏出手帕递给他,“高大队,你……你别伤心了,擦擦眼泪吧!”
高梁接过手帕,扯出一个笑容,“我没哭!”
丘杰书看着他那布满泪痕的脸,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从二人的身后的另一张病床上传来一声呢喃。
丘杰书回头一看,竟是李永秋醒了!
她大喜过望,直奔到门外,“医生,医生,我同事醒了!”
很快,门外赶过来几个医生,围在李永秋身边,观察他的状态。
高梁似乎没有感受到身边发生的一切,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刚才和高梁说话的医生,多看了他几眼,神情依然满是不忍。
李永秋开口的第一句话:“老高,你怎么了?”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一下子让高梁醒了过来。
他慢慢转过身,看见苍白的脸,半睁的双目,干涸嘴唇。
李永秋依然盯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又问了一遍:“老高,你怎么了?”
高梁大悲之下,甚至都无法感受到喜悦,愣愣地看着李永秋,重复了刚才告诉丘杰书的话:“我害死了老胡……”
医生有些发愁,转身扶着高梁,让他躺下,“这位警察同志,你赶紧躺下休息一下!我说了,你除了胳膊上的刀伤,还有脑震荡。你这情绪总是这样大悲大喜,对身体特别不好!你要考虑我们医生做出的努力,也得对自己负责!”
李永秋把眼神转到丘杰书的身上,“小丘,你让老高休息一会儿!他再不听话,你就叫李局长来!”
丘杰书就算再笨,现在也听出眉目了。想是高梁那组出务去执行抓捕任务的时候,有同事牺牲了,难怪他如此自责!
她赶紧上前一步,帮着医生一起把高梁放在床上,盖上了薄被,“高大队,你先休息一下!不管什么事,你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了!你总这样,怎么把工作继续下去?老胡大哥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高梁听话地躺在了床上,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眼泪像止不住似的打湿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