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和李永秋坐在一中队的办公室里,各自沉默着。
就在刚刚,他们已经把迟伟明送进了看守所,这次突审算是告一段落,
两个人的心情都十分不好。从这两天一夜的审讯工作来看,他们算是把孙成岩、迟国强这两大家子的复杂关系搞明白了。可是迟伟明始终咬死了自己是在进到孙家院子之后,发现左右没人才离开的,从头至尾他的口供都十分的稳定,根本看不出破绽。
高梁和李永秋虽然不敢轻易相信,可是现在又没有更好的证据。
李永秋站起身捅了捅高梁,“别等了,走,咱们再回太和庄,我想左右邻居再问一问。或许是我上次问的不仔细,那一个老太太的证词的确是没有办法完全证明这些人的时间证据,毕竟孤证不为证。”
高梁站起身来,“好,我也有这个想法。现在所有的矛盾点都在几个人到达孙家院子时间和顺序上,我们还真得问问当初提供证言的老太太,她对于时间的掌握是否真的准确?”
两个人趁着天色还早,没有完全黑下来,骑车直奔太和庄。
李永秋这次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太和庄老孙家前一排的瓦房第三家,里面住着是一家四口,一个常年卧床的老太太以及老太太的儿子儿媳,还有一个马上考大学的孙子。
李永秋敲门表明来意。
老太太的儿子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很是热情地把他们迎了进来,“我记得这位小同志,上次就是你来问我妈妈孙家情况的。关于老孙家的事,我妈妈岁数大了,腿脚不方便,常年卧床,但脑子还是清楚的,所以就愿意躺在炕上,看着胡同里发生的事情,当做消遣。”
李永秋也笑着说:“是啊,我上次和老人家聊了一会儿,老人家告诉我很多内容。我记得她说,孙家的儿子孙旺峰和儿媳妇隋庆余大概在早晨九点多钟就来了,待了一个小时就走了;村北的迟伟明十点多钟来的,三五分钟就走了;最后是孙成岩大概十点半左右回来的;之后很快警察就找上了门,是这样吧?”
中年人想了想,说:“我那天陪我妈妈接受你们的问询,大概是这样的。不过你们走后,我又回忆了一下,快十点钟的时候,我安排妈妈吃了药;之后她又在十点多钟打了个盹。这两个时间有没有其他人出入,我们是不知道的。”
“这两段时间大概都多久啊?”高梁警觉地问道。
“应该没有多久。母亲吃药的时间也就是十几分钟,我们把她挪到炕沿上,安上小桌,她就在炕沿把药吃了;十点多钟的时候,她药劲儿上来,会打个盹,醒来就等着吃午饭了,一般也就十几分钟。我母亲岁数大,白天睡不了多久。”中年人向他们展示了老人吃药的小桌子。
高梁看着李永秋,李永秋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上一次他并没有获取这些信息,或许这就是造成了信息出现纰漏的原因。
高梁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要太过紧张,拿出询问笔录纸,又给老太太和她的儿子简单地做了一个询问笔录,把时间问得更加细致,之后便礼貌地告辞了。
高梁带着李永秋走进红砖房前排的胡同里,左右看了看第二户和第四户的窗户也能看见胡同里有谁到过孙家。
可是李永秋告诉他:“第二户和第四户两家都在案发当天那时间段没有人,所以,当时询问之后,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结果。”
高梁想了想,“我先回去一趟。你现在联系属地派出所,让他们组织警力支援,你再把这几户人家的排查工作做一遍,一定要细致。第一次排查的时候,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些顾虑,或者是因为当时的画面太过冲击,会出现一些偏差;这一次你们再细问,要把老孙家进出人员的时间线屡屡清楚,毕竟只有这时间线清楚了,对于我们判断才最重要!”
“好的,那你呢?”李永秋问道。
“我得回队里一趟,我有一件事现在需要处理,这里就辛苦你了!”高梁又拍了拍他的肩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李永秋心里直嘀咕——老高现在什么时候也学崔立伟的那一套,神神秘秘的!
高梁的确急着回去,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却一直没有在他们侦查的范围之内,他急着回去翻看笔录。
孙旺峰的笔录是黎麦做的。
根据孙旺峰的供述,自己在早晨八点钟左右到达自己的父母家,因为媳妇隋庆余临产住院的问题,和自己的父母发生了冲突,最后还在父亲的臭骂之中,离开了家里。之后,他带着媳妇想要回到市里,可是刚走到一半,媳妇的娘家也来了电话,说自己的小舅子出了车祸,需要人照料,丈母娘暂时无法顾及即将临盆的女儿。因此,二人又折回了老孙家,想要求求父母帮助自己度过难关,却不想发现了警察在家的门口,最后还得知了自己的父亲杀死了母亲。
高梁发现黎麦和王彤佳分别给孙旺峰夫妻俩做的笔录,虽然都证实了孙成岩当时在家,但是关于孙成岩和常亚芹对于他们夫妻的态度却有着很大的不同。
最开始他们讨论案情的时候并没有关注这一点,觉得夫妻二人能够证实老夫妻都家里,就算是能够对应上。可现在看来,细节才是最大的漏洞!
高梁合上笔录,一拍脑子,“真是的,这么些年还能翻这么大的车,我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你干嘛呀?怎么这么自虐?你和永秋闹矛盾啦?”陈利明贱兮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了。
高梁回头看他,那气不打一出来,“我的脑子坏掉了,你的脑子也没好哪去!你过来,看看这份笔录!笔录里关于孙成岩和常亚芹对于自己儿子和儿媳的态度,在细节上是不是有很多对不上的地方?”
陈利明把两份笔录铺开看,“是啊,可是咱们当时不说这两口子证实了自己的母亲当时都活着,父亲也在家,就算是对应上了;有些细节上的差别都是记忆出现问题,并不算什么大事。”
高梁毫不客气地怼上了陈利明的脑袋,“你一个猪头,我一个猪头,这就是很明显的串供啊!”
陈利明眼睛睁得大大的,再仔细看这两份笔录。
高梁向他解释:“你设想一下,如果是孙旺峰和隋庆余两个人提前商量好怎么对付警察,并把口供串通好,但是两个人串供,毕竟还是不会考虑得太周到,所以在细节上有很多冲突的地方。当时我们始终认为凶手应该是迟伟明或者孙成岩,觉得如果凶手是这夫妻俩,那么不用等孙成岩回家,迟伟明就会向我们报案,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后两个人。但我们忽略了一点,迟伟明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命案或许还没有发生!”
“不对呀!”陈利明觉得这和排查结果不一样,“永秋排查的情况是,孙旺峰两口子在老孙家停留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离开了之后,迟伟明才到老孙家,停留了三五分钟离开。这时间线是清清楚楚的!如果是孙旺峰夫妻俩杀人,迟伟明在老孙家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发现现场?别忘了,立伟可说了,案发现场就是第一现场。因为无论从地上的血迹还是留下的其他痕迹,很明显凶手就在那里将人砍杀!”
“这件事我和永秋去验证了一下,永秋询问的那个老太太,虽然把孙家的人来人往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却忽略了自己的两个细节。在当天早晨,她曾经被背对着窗户吃了药;在上午的时候,也就是午饭前,她又打了十几分钟的盹儿。所以在这两个时间里,她并没有看到后巷的情况。”
陈利明听到这里,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是猪脑子!看来我们都不止一个错误了。先说第一个错误,就是只考虑了目击证人对于现场的情况的证言,却忘了目击证人对现场的时间中断!”
“没错,第二个错误就是忽略了这两份笔录在细节上差别这么大,串供的可能性很大!”高梁也有几分自责,
“不管他们怎么串供,大方向还是不会出现问题的吧?当时,孙成岩和常亚芹应该还在家里,而常亚芹是活着的——这件事如果再是假的,那我们可真的是被当猴耍了!”陈利明还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这份笔录还能有几分真实的内容。
高梁放下了笔录,“明天早晨你来我家接我,咱们一起去看守所提审孙成岩。看看他的口供能不能提供什么新的有用信息!”
陈利明点头答应了,“好,原本看了孙旺峰和隋庆余的笔录,我也早想去提审孙成岩,想问问他孙旺峰夫妻俩当时在家的情况,看看三个人的口供是否能够全部对应上。”
第二天一早,高梁早早起床洗漱,甚至都没用老妈掐自己的耳朵,就乖乖地坐在了餐桌前。他敲开一个咸鸭蛋,挖出流油的蛋黄,拌在了稀饭里,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又把蛋清一口塞进了嘴里,齁得脸都绿了,赶忙掰了块大馒头;结果又被馒头噎到了,跑到客厅里灌了一杯温水才顺下去。
高凌云和梁英华看自己的儿子就像被按了快进键一样,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地完成了愚蠢无比的早饭,面面相觑。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难不成鬼上身了?”梁英华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跑到卫生间开始刷牙、洗脸、刮胡子。
“别瞎说!”高凌云是非常唯物主义的人,“哪个鬼这么不长眼,伏在他的身上!有什么好处?”
高梁当然听到自己父母的对话,举着刮胡刀,挂着半脸泡沫,探出半颗大脑袋,“你们不要在我背后说我坏话,我都听得见!不跟你们说了,今天局里有急事,利明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梁英华和高凌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向儿子挥手告别,眼看着他消失在门外。
老两口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对方的动作十分傻,赶忙放下手,气定神闲的从锅屉里端出一盘牛肉包子。
高凌云拿起一个包子,咬开,里面汁水丰富,是自己大姨姐的手艺!他笑眯眯地说:“这傻小子根本就不看看锅里还有啥,错过了这么好吃的大包子!唉,真是可惜!”
梁英华白了自己老伴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根本就没告诉他,锅屉里还有包子!”
高梁下了楼,一路小跑到路口。他实在害怕陈利明那辆烧包的小跑车开进自己的小区,实在是太惹人注意了!
可是他这自作多情的一早晨,到了路口接受了寒风的吹拂,只留下满心的失望。
他连陈利明那烧包跑车的影子都没见到!
高梁气得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利明,你在哪里?我在我家的路口等你了,就在保险公司的大牌子下面,我都快站成雕塑了,你快来!”
陈利明的声音也很烦躁,“别催了!我刚才在路口买了个包子,结果豆浆洒在了车子上,好不容易给清理干净。我马上就到保险公司了,你先等一下!”
这一等就又过了五分钟,高梁反复看表,来回踱步。
保险公司的保安不免多看了几眼,心想:现在保险公司又不是银行,也没有什么钱,这个大个子难不成还要打劫这里吧?
保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上前问一问。
此时,一辆招摇的小跑车停在了保险公司的门口。保安立刻换上了一个笑脸,要迎接这个大客户。却不想,旁边可疑的大个子一下子蹦进了车里,“走!开车!”
徒留保安吃了一嘴的灰。
高梁的姿势虽然非常帅,可是后续的麻烦也不小。他突然觉得屁股下边一凉,伸手一摸,竟是一汪豆浆,全都浸在自己的裤子里了。
“陈利明,这就是你所说的已经清理好了?!”高梁气得咬牙切齿。
陈利明满脸无辜,“我只是说把我这周围清理好了,我哪知道副驾驶座位上还窝了一汪豆浆,我又没看到!倒是你,偏偏要耍帅!看!弄了一裤子!”
“一裤子算什么?你这杯豆浆里到底放了多少糖?现在这裤子已经粘在我的身上了!”高梁的声音更加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