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十五年,春,蓝门之主骆河奉令带领蓝门一众弟子清剿西楼,西楼许先生负隅顽抗拼死相抵,最终以卵击石输了。
许先生被骆河一剑刺倒在地,楼中姑娘揪心万分,她们不知蓝门的任务,所以就算心中不喜欢许先生,她们也不希望他被人杀死。
骆河持剑朝已无还手之力的许先生那边走近,“古舜,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们的事?”
许先生抬头盯着骆河,忽地笑了起来,“我答应你和许妃的事已经做到了,可是你们骗了我,现在又要杀人灭口,可怜我的一片真情都拿去喂狗了,为你们做事我后悔极了。”
“你几时做到了!”听了许先生的话,骆河脸上的表情一变,将剑送到了他面前。
可许先生还是那副无畏的样子,他闭上眼,随便骆河处置,反正他不会将证据交出,这个任务永远都不要完成好啦。
见许先生这个样子,骆河的脸冷下来,他认真地看着许先生,像是也有些不忍心,他的手抖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出手,反正西楼一定要在这世上消失。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有一抹身影从人群里跑出来用她手中的刀打开了骆河的剑后挡在了许先生的身前,她对骆河说:“门主,他还不能死。”
听到艳云的声音,许先生睁开眼看着她的背影,他缓缓开口说道:“我死也不会将东西给出。”
许先生的这句话让现场的气氛顿时僵住,就在艳云又想劝他时,二楼的南璇开口了。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她说着顿了顿,又哽咽道:“我们楼中的姑娘都知道先生您到底在害怕什么。”
宁愿死都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事,就那么害怕被艳云知道吗......
艳云疑惑地看向南璇所站的那个位置,刚想说话手就被身后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的许先生拉着。
许先生紧紧地拉着艳云的手,像是紧紧抱着一根浮木一般地拉着她的手,他开口说话,声音中全是乞求。
“我把证据给你,就给你一个人,你跟我来,好吗?”
他说着就要将艳云带走,骆河立马上前拦住他们,他和艳云一样心存疑惑,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好像不拦住这两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一样。
他和艳云从来都不想古舜死,但证据是必须要拿到的,不然这些年所有人的努力都会付之一炬,所以他和艳云设计想从古舜手中将证据套出。
可他没想到,古舜宁愿死也不愿意交出证据,可是为什么......他那么不愿意了却还是因为南璇的一句话最后又同意了呢?
其实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古舜又愿意了就好,只是他的心中就是觉得惶惶不安。
“骆门主!”南璇忙从楼上跑下来,她拉住骆河对他摇头,示意他别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
艳云心中依旧看不清,古舜突变的模样令她有些惶恐,可她一点犹豫的想法也没有,她此刻只想拿到证据,只要拿到证据她和古舜就自由了,天上地下再无人能阻拦他们离开。
等许先生和艳云走开后,南璇才开口在骆河的身前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话。
“骆门主,我不是在为先生开脱,在你们今天来西楼之前我就大概猜到了他不肯将你们想要的东西给你们的原因......先生早就不是当初引我们入西楼的先生了,他活着十分痛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坚持这么久,只是得益于他坚持的这些年,我们这些姑娘活得再不如意,好像也好好的活了这么久了。
他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他却不是一个十足的坏人,我们楼中的姑娘虽然都不喜欢他,有时候也会恨他,但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先生就是给予我们新生的人。
如果不是事关我们楼中姑娘的将来,我今日也许就是坐享其成,不会说一句话再去伤他的心,但先生他也太犟了,所以我今日才会用他最在乎的东西威胁了他。只是......骆门主,我希望于他于我们这些姑娘都能有个机会能平安的离开西楼。”
骆河听完南璇的话很久后他才说:“那他还愿意吗?”
到了三楼的房间中,许先生快速将艳云他们想要的东西找了出来,他拿着那个东西走到艳云的面前朝她摊开手掌。
艳云一看也没犹豫就伸手将东西拿了过来,就在她的手抽回来的同时,许先生先她一步将她的手握紧,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将艳云拉到了他的怀中。
“怎么了?”艳云也不懂许先生这个动作的原因,见对方没回,她便又说了一句,“你并非舍不得这东西,到底怎么了?古舜!你为何又不说话!”
“我很庆幸你那时没有来。”
许先生忽然间说了话,艳云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她笑容苦涩,也将古舜抱紧了些。
“为何会是‘庆幸’,我以为你会埋怨我......毕竟在你最需要有人在身边时我却一次都没有来。”
感受到了自己被抱紧,许先生有点受宠若惊,他笑了,又像以前那样在艳云的耳边跟她解释着,“我很开心你那时没有来,外面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总比西楼要好,你就不该来,我不想让你来。”
“可是你还在这里!”艳云手中捏着许先生给她的“证据”,他们已经等了太久,在这一刻她终于能开怀地笑了,她又将许先生抱紧一些,轻声开口对他说:“古舜!相信我,我们马上......”
艳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到同在抱着她的这个人做了什么,一瞬间,她的泪掉下来,脸上有种被许先生的行为给刺激到的表情。
她开口,似尖叫,她道:“你这又是做什么!我说了,相信我。等我将东西给门主后,我们就可以......真正的离开西楼了。为什么,你连我的这点希望都要抢走!古舜......我想和你一起离开这个吃人的鬼地方,你难道不知道吗?”
许先生将那把插在他腹部的匕首拔出来后随它掉在地上他也不管,在艳云想看他到底伤成什么样时,他立马用他的一双手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能有一点能活动的机会。
他在她的耳边呢喃道:“我说过我死也不会将东西给你们,可是艳云你想要,我就一定会给你。不过,艳云,没了西楼,我肯定会死。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你真傻!我和门主怎么会对你动手。”
许先生听到了艳云说的这句话后,他的脸上又浮现了一点笑来,他自是知道他们不会,可他解决掉了曾经那些十恶不赦的人后,他也成为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可能也算他还有点儿良知吧,他只能自裁,他终是不愿意让艳云为难。
一会儿,许先生已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的身子从艳云身上滑落,艳云立马接抱住他,连她手中那个她觉得很重要的东西掉在地上她也没去在乎了。
她与许先生对视着,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可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许先生”再也变不回古舜了。
古舜,她的古舜,他们两个怎么就那么难过呢......
艳云将头埋低了一些,特意不去看许先生,好像觉得她这个样子,许先生也会看不见她在哭泣。
许先生这时也没有什么力气了,可是他的那双手就是十分有力地握上了艳云放在他怀中的那只手,就那么紧紧地握着,就像这么握着,他们之间就能再无隔阂,他们就能一辈子这样了。
忽然,他开口:“艳云,答应我。”
“什么?”艳云闻声稍稍抬了一些头有些木楞地看着许先生,她的泪也像她此刻一样就挂在她脸的两颊不会流了似的。
“你将东西给他们之后,无论他们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信,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些,好不好?你不要知道那些。”
“好......”
这一次,在许先生咽气之前,艳云答应了他。
良久,许先生的身体还留有一些余温,艳云就已经将他放下了,她等不及了,她失魂落魄地走到一边将那东西捡了起来,然后往门外走。
离开之前,她顿足在门口一刻多的时间才醒过神来,对着不知道那个方向就莫名地笑了起来。
她又道:“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不会再知道。”
她等不及了,匆匆往楼下跑去。
到了楼下,艳云并未着急将东西给骆门主,而是朝各个方位站着的姑娘们弯腰致歉。
她说:“我许艳云对不起诸位。”
除此之外,她再无话可说。
许先生死了,“证据”也拿到手了,西楼一事终毕,他们可以送姑娘们离开这里了。
见姑娘们一个个的上了马车,南璇朝她们招手跟她们一个个告别,然后便一直在骆河身旁不动如钟地站着。
一会儿,见艳云还没有出来,南璇心中就有点着急了,她转头看向骆河,道:“她怎么还不出来,你们不是还要回去复命吗?”
骆河没有立刻就回答南璇,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西楼,一眼即回,脸上的表情早已恢复淡然的模样,他心中已经接受了艳云不会再跟他离开的事实。
而南璇也在骆河无声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她有一点不敢相信,急道:“她不是蓝门中人吗?你就放任她不管了!”
见骆河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与话语,她又说:“古舜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为何他成全蓝门,你却不救他最爱的艳云?你说话啊!骆门主!”
这位蓝门之主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南璇也不知道她自己怎么了,她生气地偏过身体看着他们身后的西楼,心中一叹:是艳云不想离开古舜啊!然后她极其不愿地抬脚还是往那里面跑去了。
“艳云——”
看着艳云身边躺着的那把弯刀上面的血迹,南璇速度更快地跑到她的身旁,她轻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看到她颈上那不深却触目惊心的伤口的一瞬间,她的眼泪被吓得掉出来,她有些挣扎地开口,“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可怜!明明害我的是你,可救我的为什么还是你!我为什么会舍不得你死!”
艳云的眼睛一直都睁着,在南璇抱起她后她的目光就一直放在她身上,似乎是感觉不到颈部在流血,她突然开口说道:“对不起,南璇,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可我真的希望你们这些还活着的姑娘能够继续好好的活下去。”
听着艳云再一次的道歉声,南璇竟然也动容了,她的手盖住艳云颈部的伤口,似乎觉得这样就能替她将血止住一样。
“可现下除了我,她们大都没有了象征她们身份的符牌,离开了西楼也不会有好生活,不然我们为什么一直都没走吗?”
她知道艳云担心姑娘们今后的处境,于是说了话希望她能振作几分,可她也将她们今后所会遭遇的困境给出了解决的方案,令她又无话可说。
“自然可以解决,门主将西楼中的事跟大人们说了,大人们去乐都见了陛下,陛下知道后震怒,也惋叹姑娘们的遭遇,遂命户部解决姑娘们符牌身份的问题,你不用担心。”艳云说着停了一会儿,她将她腰间的令牌扯下来塞进了南璇的手中,对她说:“至于你,就有多一个的选择了,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放弃做自己,不管是你本人,还是本该属于你的名字,你都没有真正的放弃过,我在蓝门所处的位置不高,但好歹还有点话语权,你拿着我的牌子去蓝门......这次真的没有骗你,骆门主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忽地开起玩笑来,“你看像我这么恶毒的女人也变得好了!相信我,我绝不骗你,绝不骗你们任何一位姑娘!”
很久之后,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把火,烧光了西楼的一切,不管是从前的艳云古舜,还是而今的“许先生”,亦或是曾经每一个人的不堪,都在这一夜中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