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二十五年,十月,梅江。
紫乔还在房间中同南璇说着话,房间外,另一边的屋檐下站着的两个人心中也一直不得闲。
权佑担心着紫乔的身体,忽然,他那拧着的眉头稍平缓了一些,转而叹了一息,因为凭栏前的那樽望月异常沉默的身影太过引人注目,没办法,他只能在这人身后喊了一声。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更重要。”
“所以我才又求了人。”棠十头也不回地说。
权佑并没有继续搭理棠十的这句话,而是走到棠十身旁问他:“你知道南璇这次去北漠的任务吗?”
棠十疑惑地转头看了权佑一眼,他说:“你不知道?好吧,你前几日才从大阴山回来。这个任务是上潭送去北风岭的。”
“廖微?九生门的任务册上有记录吗?”
“还没有,是临时给的任务,好像是要去北漠接一个人。”
“接人?”
“嗯。”棠十点头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可是岩采没有接到人,她还因此受了致命的伤。”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岩采告诉我她按照约定的时间去地方接人,但她和同她一起去的门人等了很久也没有接到人,在他们准备离开北漠回上潭复命时有一群人突袭了他们。”
“偷袭?”权佑拧眉,他猜,“是飓风堂?”
“是置人于死地的那种袭击,不太像飓风堂的人做的,他们就算想杀我们九生门的人,也不会做的这么明显。”
“也不一定。”
“我回头再问问岩采。”
棠十说完这句话后,见权佑沉默下来去看他们对面的房间,他瞬间懂了,立马开口说了一句,而权佑也在他开口的同时也说了话。
“姑娘想去北漠?”
“紫乔她想去北漠。”
听到棠十的话,权佑回头看了棠十一眼,他神情恹恹,说:“你没看南璇还没醒的时候紫乔就去等着了,南璇醒后,她立马将你和满白川‘赶’出来了吗?一看就是早打定主意了!”
“那你和她一起去吗?”
权佑摇头微叹,“不行的!紫乔害怕被我唠叨,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她会找各种理由离开梅江,南璇这一次的任务正好给了她机会。”
棠十紧跟着就说:“那我和姑娘一起去。”
知道棠十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权佑毫不客气地打击了他。
“不可能!”
“你不去,我当你是赌气,气姑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虽然姑娘的武功不错,但岩采身为蓝门门主去北漠都受了伤,你真放心姑娘一个人去那里?好歹让我跟着,多个人多个照应。”
棠十说完话,权佑适时地笑了两声,他道:“我知道你想还恩,你不愿意欠着谁,但紫乔目前还不缺你一个人的人情。”
听了权佑的这话,棠十面上恼了恼,也是看不懂权佑的这般做法,他道:“你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去?你们两人真是的,每次都在重要的时候闹别扭。”
权佑又“哈哈”地笑起来,笑声爽朗了不少,他看着对面亮着光的房间,目光似乎穿透窗户看到了里面坐着的紫乔,他脸上的笑容又温柔了许多,他轻轻摇头,不似惋惜而是坚定道:“我们每一次都不是在闹别扭,而是放手,只有这样,我们两个才会更好。我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北漠,可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而且每一次都会回来。她呀......如果不想让我担心,就不会一个人去北漠。你是我身边的人,她怕你过于关心她,所以不会同意你跟着。你猜这一次是谁和她一起去北漠呢?千度还是慕珍意?或者是其他的人了。”
棠十冷“哼”一声,闷闷地回了一句,“我不猜!”
不猜就不猜,权佑也没所谓。过了一会儿,棠十觉得十足憋屈,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十分愁苦,却又心甘情愿地对着天的那边说话。
“你们的人情都挺难还的。”
“可你想的从来都不是还人情。曾经的人很重要,如今在身边的人一样很重要,人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
棠十点头,他十分认同权佑说的这句话,权佑便是一个一直活在当下的人。他也是,只是......他需要一个于他来说一辈子都有用的理由,一个他会坚持下去而乐此不疲的理由。
陈时十年,萍乡龚家祠。
“阿僖姐!你快来看看这些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将背篓放下后往祠堂里面的一个小屋喊。
一会儿从小屋里面走出来一个步伐虚浮,身形比男童瘦小身上微微发肿的女孩,她的面色苍白、唇色青紫,眼周晕着一圈淡淡的黑色,又是好几日没睡过好觉了。
尽管从外表上看不出女孩正值十六岁的好春华,可她眼中透出来的生机勃勃却正能让人一眼便看出她就是一个十几岁的有些万分活力的女孩。
男童看到女孩出来,他连忙上前扶住她关心道:“阿僖姐,你的病还没好吗?”
龚僖微微颔首看向男童对他说:“嗯。这次的风寒是挺严重的,你也不用担心,我是大夫,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嗯嗯。”男童点头将龚僖引至他的背篓前,“阿僖姐,你看看我这次采回来的药材对不对?”
听着男童的话,龚僖依着他的手慢慢弯腰将背篓里面的药材往一旁倒了出来,她将药材看了一遍后从怀中拿出了银两,她将银钱放到男童手中对他说:“就是这些,你真聪明,只教你识了一遍就记住了,这些是给你的奖励!”
看着龚僖给的银钱,男童摇头没收,他对龚僖说:“阿僖姐,你给我爹娘看病从来就没有收过钱,我反正也要上山和爹娘一起砍柴,就是顺道将药材给你带下来,你不必特意给我钱,我若收了,爹和娘会骂我的。”
龚僖轻轻笑笑,拍了拍男童的手,道:“说了是给你的奖励,阿叔他们不会说你的。”见男童还是不肯收,龚僖又说:“那这样,这钱我放在你那儿,但不是给你,而是让你帮我多找几个你的小朋友,你们去山上砍柴割草种地得空时帮我找这些药材,这连着一个月的时间,我都需要这些药材,多多益善,这点钱算是给你们买糖果吃的,你就答应我嘛!”
见龚僖说到最后竟撒起娇来,男童的脸红了红,又犹豫了一下下才将龚僖给的钱收下。
他向龚僖保证道:“阿僖姐,你放心,我们几个一定将这山上的你要的这些药材都给你找来!”
他说完便向龚僖告辞,转身时惊呼一声,“小十哥哥!你回来了!”
他说着欢快地朝棠十那里跑过去,龚僖也在听到男童声音的同时转了身。
她看着龚家祠门口立着的棠十,大声地“哟”了一声,赶忙说道:“主人家回来啦!”
听着龚僖怪里怪气的声音,棠十呵斥道:“真不害臊,让几个小孩儿去帮你寻药材,你是手断了还是脚不能走?”
听棠十这话,跑来他身边抱着他的男童立马解释道:“不是的,小十哥哥,阿僖姐这段时间病了,所以我才想去帮她找些能用着的药材。”
这时,棠十才认真地看了龚僖的脸,她的样子确实像是病了,可也不是她让几个小娃娃去山上冒险替她找药材的原因。
他又说:“龚家祠是没这些种类的药材了吗?非要让他们现在去,还要连着一个月,你可真是在龚家祠里住得久了,竟像主人一样‘发号施令’,可威风得很!”
听到棠十这样说自己,龚僖撇了撇嘴,眼皮耸拉下来,可没真的生这人的气,她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复看棠十,真的如他所言那般将主人的派头做了出来气他。
她说:“好了,我的少爷!差不多就行了!好几年前的事了还要计较。让他们帮我找的药材也是常见,他们也不笨,不会去危险的地方。再说我们萍乡的山能有多高,就只是树都没有几棵的小小山坡。”她说着慢慢走到棠十的身边让依着他的男童先回了家,然后才继续说话,“小十,我知道你还在气,可你实在是不需要说这些话来呛我,尤其是在不清楚我们龚家祠内务的人面前。”
“你心虚啊?”棠十没客气地说了这句话。
龚僖也瞬间生气了,为了防止这位少爷在听到她将要说出来的这些话后将她的手甩掉,她先甩掉了被她拉在手中的棠十的那只手。
她偏了偏脸,故意不去看棠十的脸,故意将语调升高说接下来的这些话来刺激棠十。
“小十啊!我是不是‘鸠占鹊巢’,接下来的时间你可以好好看着。然后......就算是,你也得跟我说一声‘谢谢’。”
“我凭什么谢你?”
“凭是我在你任性离家后的那段时日照顾你的娘,我的师傅;凭是我在龚姨去世后,她唯一的好儿子——你,没回来,替你守灵的人是我;凭你离家多年,替你这位少爷守着龚家祠的人还是我。就凭这些,你不该好好谢谢我吗?”
“哼!”棠十低头眼泪似要掉下来。
看到棠十这样,龚僖立马按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她的语气软下来,认真地对他说:“小十,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你觉得你欠我多少。”
棠十点头,泪光在他眸中闪着,他告诉龚僖,“我很高兴你能将这些话说出来,我这次回来龚家祠就不走了。”
龚僖眼中的泪光也一闪一闪的,她微笑道:“小十弟弟,欢迎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