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思绪,符诺年将周洋士额头上露出来的汗给擦去,对他承诺道:“我会救你的。”
听到这话周洋士微微一愣,符诺年看他的样子以为他不信便补充了一句。
“不管怎样,我既然出谷来见到了你,就一定会救下你。”
这话让周洋士突然感到很安心,然后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半月后,费神医还没有出关,因为符诺年并没有打算将信给他。
上一次的她将信给出了,得到的结果并不如人意,反正这回也已经违抗了圣令,最后都会受到惩罚,所以诺年想,她还是不要做弥补了,就由着自己的心来吧。
许是这位周氏小公子命不该绝,他其实已经来晚了的,她将他带回谷中后才发现毒已经延至心脉,周氏小公子应该就这样“睡”下去了。
符诺年虽承诺了周洋士一定会救他,可是比起她的师傅费神医的医术造诣,她应该一辈子都够不着。她其实想去找她的师傅并求他救救周洋士,不过周洋士像是感应到了她心中的为难,就那么奇迹般地睁开了眼。
他竟然还能醒过来!符诺年的心颤了颤。还未等她说话,周洋士先张开了嘴。
“姐姐!我相信你!我不会放弃的......”
他知道他体内囤积的毒极其不容易被清出,但他不能放弃,至少在她放弃之前,他不会放弃。
就如她先前对他说的话那样,现在能帮他的只有她了。
周洋士的话让符诺年的心定了下来,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朝他点点头,笑容即刻出现在了他和她的脸上。
符诺年费了些功夫才将周洋士体内的毒清理的差不多,他的身体里还有些余毒,不过没有大碍了,修养几月便能全部清除干净。
之后的半月中,周洋士的状况转好,符诺年也一直静待他的再次睁眼,只要这次他能醒过来便是重获新生。
同时,符诺年也在等着另外的人来,大赤国周氏小公子被九生门的人带回大阴山这个消息怕是在她将那些追杀周洋士的人迷晕之后便就传到江湖中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们应该早就在此地的,是因为什么呢?她还没有见到人......她想快点有人来,不管是感谢她也好,是惩罚她也愿意。
她希望来的人能是她的母亲,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的母亲了。
其实她十分想念她......可最后来的人不出她所料是赵弦。和赵弦一同来的还有那位大赤国的太子殿下韦瀛。
或许是这位太子殿下带来了福泽,周洋士在这两人来大阴山后不久便醒了过来!
最开心的是符诺年,她立即又把脉看了看周洋士,他体内的余毒已经没剩多少了,这让符诺年惊叹于周洋士身体的恢复速度。
“多谢姑娘救下了洋士!”
韦瀛朝符诺年一拜,符诺年随即从床边起身,她盯着眼前的这位大赤国的太子殿下看了几眼,她没有应下他的道谢,而是微笑地朝他点了头至礼。她此刻笑得是那样的不自然。
然后在韦瀛又想对她说什么的时候,符诺年又朝他和赵弦两人那边点了头告礼,便立马转身出了房间,而赵弦也在她身后跟了出去。
见符诺年不肯说一句话,韦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忽然转头看向周洋士。
只见苏醒不久的周洋士正望着符诺年离开的方向出神,那目光看起来反而清明了许多,一点都不像是才醒过来的人。
周洋士想了很多,昏迷前、昏迷中,还是醒来后,他心中一直都念着一件事,这个时候或许变成了一个人......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有机会给他重新活一次的机会的,符诺年保下了他,那他也一定要护她平安。
“太子殿下,我求您唯一一件事!”周洋士将头转向韦瀛,他脸含笑意,势在必得。
“好!”韦瀛什么也没问,他知道周洋士心中的想法。
他想护符诺年周全,他应。他不要再回去大赤国的皇城惹纷争,他应。
谁会喜欢无休止的斗争呢......反正他们,不管哪一个都厌倦至极了。
符诺年进了药房,她在药房里东走走西动动,看似很随意地在替周洋士配药,可实际上她早被门框边立着的赵弦搅乱了心绪。
赵弦一直不说话,她便越来越烦,然后终于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
“先生看着不像来道谢的!莫不是跟着过来看我笑话吗?”
她就这样毫无道理地质问了赵弦。
符诺年其实能看出来赵弦对她的感激,不过这份感激里竟含了一些担忧,所以她才会突然对他说了那样一句话。
对于留下周洋士,她虽不会后悔,但会害怕......实在怕的很!
就算是赵弦又怎样?是大赤国的太子殿下又如何?人最后还是由她留下的。谁能帮她呢?
违抗圣令,参与他国党争,是不小的罪吧......
符诺年快急哭了,赵弦急忙跑到她身旁蹲下。
“你是因为从前那一次而感到害怕,还是因为这一次的事?”
符诺年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来对上赵弦的眼睛,她冷不然地嗤笑一声,一下变得冷漠起来。
她道:“害怕?有。不过更多的是失望!失望自己为什么还抱有希望,失望自己为什么还那么热心!”
“我不相信!”赵弦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与符诺年虽然同在九生门中,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对方。
这一面未经预演,竟像是多年故友重逢一般。
他是一点也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们那些人口中说的“妖童”,此二字与她完全对不上。
见符诺年自嘲完便没有了其他话,也没理会他说的话,赵弦不甘心就这样没了下文,他不愿意符诺年继续被他们残害。
于是,他又说:“甘大人是你的母亲,也是陛下身前的红人,她不为你做辩解吗?”
符诺年被赵弦的这句话给刺激到了,她冷笑反问他,道:“你也在九生门多年了,你认为她会吗?赵先生。”
赵弦默了默,然后轻笑了一声,有点自欺欺人催促着:“你呢?你不为自己辩解吗?我不信你那时一个五岁孩童竟能使得东方将军麾下的十万将士听信你的话!”
“解释吗......”符诺年的头低下,嘴里念着这几个字,她有些动容,但那点情绪没在脸上停留半瞬便立刻不见了,她将手中的药包绑好绳子后才冷静了下来,她看着被她放到一旁堆起来的药包,脸上有了一些笑容。
她说:“应该会有很少的人受了冤枉而不作解释的吧?我正好是其中一个!那个时候想解释但没机会,之后嘛......有许许多多让我说话的时候,我却不想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符诺年说着抬了头又看着赵弦,不等赵弦说话,她便继续开口,“我其实觉得我配不上‘妖童’这两字,要聪明到什么地步才能被世人这般‘称赞’!”
她说到这儿哽咽了,顿了顿后又接着说,“陈国人这样说我是憎恶、仇恨,因为是我将那两封信调换了,宋国人这样说我是‘感激’吧,我的‘无心’之举让他们打了一场胜仗,至于大赤国人这样说我便是嘲笑了,因为他们不会想到我竟然那么蠢!”
符诺年说到这儿,她也没忍住大声笑了出来,然后她的眼泪掉出来,她问赵弦:“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你现在兴许会信!但那个时候谁也不信!”
她已经接受了曾经那件事的结果,但说出来却是极其绝望的。
她说:“他们宁愿承认我是个忘恩负义,只想人间游戏的‘妖童’!也不愿意去相信他们的副司军已经背叛了陈国的事实。”
赵弦听了此话,无言良久。
而符诺年不肯停止诉说了。
“我是记性好一些,才五岁便能将诗经倒背如流......也将东方将军的军令记下了!我回到家便将军令的内容告诉了爹......我怕会死很多人,所以故意说我记得不清楚,于是便出现了三个地点,就有了那两封信,赵弦!我不知道这样会死更多的人!我不知道啊!她说是我害死了爹,害死那么多将士,让陈国输了那一战。我晓得我错了,愿意赎罪!可十五年啊......她当真是恨我得很!竟没有一点私心。而且,连查到真相后还不愿意还我一点点的清白,赵弦......我真是她的女儿吗?她为什么不爱我?”
赵弦沉默了很久,久到他都不知道如何跟符诺年说话。
“赵先生?”符诺年被赵弦的这副模样给逗笑了,她喊他一声,他不应,她便又轻轻喊了他一声:“赵先生!”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像是表现着不满。
“我不知道......她爱不爱你。”赵弦说着眉头皱得很紧。
“哦......”
又是轻轻地吐气声,微乎其微,赵弦只感觉额间汗津津的,他擦了擦还没有话说出来,符诺年便直接笑道:“赵先生也会紧张吗?”
赵弦一顿,“符姑娘!在下......”
“我一直都以为你和廖微两个很神气!我嫉妒你们......也羡慕你们。原来你们也有这样局促的时候啊......”符诺年停了停,她似乎想到什么,便立马改了口问道:“廖微他是个怎样的人?我一直都挺好奇的。”
“你不如问你的师傅费先生。”赵弦慢慢说着,不是他不想告诉符诺年,而是廖微的身份敏感,况且他还真不了解廖微这个人,不过权佑倒是和他走得很近。
“哦?”符诺年脸上终于又有的情绪,她挑眉耸肩轻笑,道:“什么都问不出啊......赵先生让我很难做。我救了周洋士!”
符诺年的心中难受了一瞬,她这一刻将周洋士当成了筹码,一个也许不会让她赢下她接下来要做的那个局的筹码,也是一个赵弦和韦瀛都无法拒绝的要求。
她可能是已经难过得疯了吧,竟然还奢望着那个人的爱。
“符姑娘!”
赵弦捏紧拳头,好像就如了符诺年想的那样,他当真没有说“不”。
符诺年忽然又对上了赵弦纠结万分的目光,她笑得倒是很高兴,她说:“她对你,对廖微,对所有人都很好。唯独对我很不好。我真的想知道......我这个女儿在她心里还有没有一点点的位置。有,我会很开心。没有,我也不会不开心了。”
“符诺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