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那一掌不偏不倚正中夏衍心窍,虽不见伤口,可疼遍布全身,直至意识逐渐模糊的那一秒,痛意才消减……

他握紧掌心,将伤口里的碎玉嵌入更深,终归是闭上沉重若是渗透了铅石的眼睛,任由耳旁呼啸而过的飓风将他的听觉尽数淹没,还有她愈来愈远的脸,透着世间最冷的寒,若是一片偌大的冰原……

貊庠低眸静静的俯视夏衍重重往下坠落,血色与白色混迹的衣诀被极明之阵中涌出的飓风吹的疯狂翻涌,若是折翼的蝶……

她收回手的瞬间,只见她转身,眼神干净的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甚至是没有一分犹豫,便向着来处,那方破裂开来的塔身飞离锁妖塔。

并未对夏衍再行落井下石之举,哪怕了解他在挨了她一掌压根儿就不会死的前提下。

可她依旧选择离开。

因为,她于空气里嗅到了执明的气息,所以,万万再不能拖延一分。

到底,那位是这神界不比天帝差多少的存在。

况且,她的所有力量都是借于千阶祭坛才如此强盛,可如今离开的这些久,怎么说来,她都是极弱势的存在,譬如拖入浅溪的鲸鱼,心有余而力不足。

终于,执明从层层叠叠翻涌着雷电的云上如是一道闪电赫然越下锁妖塔前,以强大的法力堵住那方破裂开来的洞窟以及那疯狂涌出来的团团透着黑气的妖邪时,貊庠却已然功成身退出九重天。

执明于向西的方向,那抹淡蓝色影子消失的位置,轻轻一撇眼光之后,叹了一口气,才开口对着眼前祭以微博神力共同抵抗那窜出千万妖邪们的天兵天将们说了一句,先行撤下的话。

桀茗收回手,同时看向帝君,喉咙里艰难的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当是悲至极深。

大约静默了一刻,他才平复好情绪,说道,“帝尊,帝女已身死七绝阵中,水神殿下也在锁妖塔内同那女子一起,如今也不见出来。”

话落,他的目光落在帝女尸身的方向,眼中泛出清色的泪滴,划过沾染着血色的脸颊。

他紧咬着牙关,刻意的强调:“帝女也是她所害。”

执明眼神猛地一暗,狭长的眼睫落在眼窝处,深出一片阴翳之色,平静地甚至看不出情绪来。

直至脸上浮生出显而易见的沉痛后才回道,“桀茗,你先处理此处战场,将帝女带回无极阁。”

“……是,帝尊。”

桀茗虽不明帝尊何故将他们支走,而不是即刻处置那妖邪似的女鬼,目前就在这锁妖塔中,还有水神殿下也不知如何了?

可还是拱手施礼,并转身几步走向帝女,将她的尸身带离。

与此同时,天兵天将们也跟着他一起施礼之后退离出锁妖塔之境。

只是除过身死的那些神兵天将们依旧堆积在锁妖塔的周遭,执明眼神疼惜的扫过这满目疮痍,身躯微微颤抖,再随着锁妖塔前除过他之外空无一个活人时,他才半跪了下来,鼻尖是西风翩然带过的铁锈味如是利器般穿过肺腑,从口中涌出不断的腥热来。

他收回法力,抬眸是锁妖塔的裂口如数修复之后的平整,虽不是如初那般完好无损,却也勉强可以拢住那些妖邪,不再流出。

执明右手握拳擦过唇角的血迹,缓慢的撑过地面,踉跄的起身,一身白衣映在乌云褪去透出蓝色的天穹之下,片片瓷白的刺目。

他几乎用了半生修为去堵住那幽幽裂口,只是没有琉璃妜,极明之阵根本无用武之地,这塔还是有破裂预兆。

只是夏衍,你可知晓,放任她拿走琉璃妜,比起她杀了抒珩,更要觉得你放不下曾经身为夏稀的自己,对她的负罪以及不甘心。

这终是你们之间不可避开的劫,亦是身为神明的你,缘尽之后妄寻下一世相逢的报应……

深呼了一口气,执明走向锁妖塔厚重的石门前,当手碰触到那石壁时,那塔身接连的锁链便迎着天穹上的第一缕阳光透出万缕金色的光束,继而辐照在地面堆积的那些尸体上,瞬间消失的荡然无存。

执明的手兀自一怔,看着那幕异象,心中渐渐发沉。

可不待他收回手,去查证发生了什么,眼前的锁妖塔大门便就“轰”的一声打开。

那迎面扑来的灰尘,是预示着已经经年不曾有人从此踏入的佐证。

他唇角勾起一抹无可奈何,想着方才堵上的那道裂口,分明是已经进去过。

只是没有从这里进入而是闯入罢了。

执明终是忍不住冷嘲这天界到底是实力不行了。

他吞下喉咙里再次溢出来的血腥,缓缓步入锁妖塔内,走过那长长的石道,来到塔心的位置,才看见了已经昏迷的夏衍。

然而囚困在这塔内的各路妖邪,却一个劲儿的都躲藏在角落,不知是什么原因根本不敢上前。

也不敢贸然窜逃出本质上已经受损的锁妖塔。

或许只有夏衍会知晓答案,又或者是天帝曾经以一己之力修补锁妖塔继而遗留在此的一半修为。

执明如是思索到什么,来到他的身边,将人扶起并施法唤他清醒。

夏衍握紧的指缝间还在不断的溢出血色,他的长睫微微一动,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伸手拂过执明扶在他肩上的手,声音黯然,“帝尊来的很快。”

执明看着夏衍苍白的脸色,身上的伤也是极重,但是性命却还是保的住,他许是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了,到底是天帝留在此间的力量在护着他罢了。

他一时不忍怪他失了琉璃妜,回了句,“是本尊来晚了。”

“琉璃妜,我会拿回来的。”夏衍像是保证的说道,又像是做了什么及重要的决定,坚定的如是发誓般,“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执明呼吸一滞,如何不能听得出来他话中深意,只是错的何止是琉璃妜呢?

他道,“夏衍啊,如何抉择对错根本在你,但是三界安危自有三界人的担当,不是以一人之力方可护之安稳,我们神界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帝尊,不必宽慰我的过错,抒珩已经死了,那是我永生永世不可避开的罪责。”夏衍摇摇晃晃的艰难起身,扫过锁妖塔内,视线停在脚下曾经部下的极明之阵,虽然失了作用,但是这塔中依旧有某种力量压制与削弱着这镇压在此的妖邪,继而才教他保住了性命。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那股力量,可竟是那般熟悉,他心中一痛,早就该想到的,可他还是开口确认道,“忘川一战后天帝不是在闭关吧!”

执明没有再隐瞒,也是不能对他隐瞒,他坦诚道:“在与贺槿那一战之后,于上清境陨灭,本来修复锁妖塔便失去了将近七成神力。”

“所以,他便连死亡也不肯归罪于冥王?”夏衍呼吸微微发颤,眼眶猩红着,分明那一战,他不过是做收尾罢了,如何就能陨灭。

他酸涩道:“天帝终究还是娇惯了一次冥王。”

执明双眼怔怔地看着夏衍,神色凝重,他一时无话可说,大抵事实或许本就是如此吧!

他只谨慎着回他一句,“可你也是天帝与司宜先水神的长子。”

夏衍脑子一空,踉跄一步,转身对向执明,眼中一片湿漉漉,顷刻间像是要下雨,他哑着呼吸,控制着情绪不崩溃的说话道:“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