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中的那个男人,面色狰狞,红着眼眶,紧紧咬着后槽牙,面颊的肌肉,不规则的抖动着。
手机也在不断地抖,一切,皆因我在抖。
有如穿着夏装,蹲坐在大雪纷飞的北极!
安歌没有言语,哪怕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那般淡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我的愤怒,在她眼中不值一提,亦或像极了一个竭力贩卖演技的小丑?
大抵,她就是这个心态的吧。
我突兀觉着,很不值得。活着不值,爱人不值,跟人倾述自己的难过不值,为视频通话中的这个女人愤怒,更他妈的不值!
“说完了吗?”安歌终于在冗长的沉默后,如此问道。
“我......”
张张嘴,我始终不知道自己,还应该跟她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安歌又说:“先挂了吧,我要去上课......等我下课后,我会打给你,还有,到时候我不想跟你吵架,懂?”
我依旧没有回应,任由她结束我们之间的通讯联络。
说不清自己有什么情绪,在安歌对我说出那番话后,就是如此。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失意者,或者说,这些年的得意,只不过是个假象。我们之间的爱情,经不起丝毫考验?
是了。如果能够经受的住,安歌不会这么对我。
她的话,让我顿悟了一个真理:哪怕是跟自己最为亲近的人,也不要敞开心扉,尤其在自己感到失落、无助的时候。或许你能得到只言片语的安慰,但,你永远不会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为复杂的,除了人心之外,再无其它。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我笑了,笑着笑着,泪腺又开始泛酸。
我抬起头,努力的对抗着地心引力,不让眼泪流下。哪怕,现在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我自己。
......
傍晚,旧味迎来了一天最为忙碌的时候。
朝九晚五的白领,二三小聚的好友,慕名而来的游客,还有那么两对满眼都是对方的年轻情侣。
在这兼职的服务员阿翔,将一张张试卷样式的菜单递到屋子正中的厨房吧台,我则如同机器似的扫上一眼,然后准备食材,为顾客烹饪。我麻木了,这还是第一次,我失去做饭的热情。
我忘记了开餐馆的初衷,在没有烟火气的厨房。曾经,我无比坚信,自己是个热爱生活的青年,而今,我又无比厌憎自己做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安歌。自以为做着她喜欢的事情,就能打倒几千公里的距离。然而到了最后,我却被她给打倒,体无完肤。
时间分秒流逝,转眼,就是深夜。
旧味打烊。
我没有如同往日一样,准时躺在那张空了半年的双人床上,依旧坐在院子的摇椅,只不过陪着我的,从阳光变成了皎月,以及院门口街道上的昏黄路灯,有点凄凉。
我已经完全麻木了。
等安歌的电话,也只不过是种自然反应。
......
凌晨两点过五分,安歌的越洋电话,姗姗来迟。
“抱歉,电话来晚了,下午的时候,事情有些多,一忙就忙到了现在。”即使说着抱歉,可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
“没事。”
“嗯。”轻轻吁出一口气,安歌对我说:“顾灿,我觉得你应该跟我道歉。”
“我?”我不解的对她问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今早的时候,你不该那么说我妈的。”
“呵,那你怎么不说说,你妈对我是什么态度?...怎么不说说,她颠倒黑白?”
不吐不快,因为我怕现在不说出来,有些话,就再也没法说出口了,有些时候,男人的直觉,也准的可怕。
“顾灿,我记得自己说过,我很忙的,没有时间充当你们之间的判官。”
“是,您多忙啊。”我呵呵笑了声,对她回道:“明眼人就能看到的事儿,不用谁来评判。”
“行,就算是我妈不对,但她好歹也是我的母亲,是你的长辈,对吧?......你顾灿,就是这么论断自己长辈的?”
“尊重是相互的。”
“哈,我说过,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想解决问题。”
“问题有这么解决的么?”
我笑了。
气笑的。
我越发觉得,自己就是缺货。
安歌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再度开口道:“顾灿,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大火气吗?你又知道,昨天在你陪那个女人去做手术的时候,同一时间里,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吗?你问都没有问过,你只是一味在跟我说,自己在我妈那儿受了什么委屈,怨妇一样。”
听过安歌的话,我猛然间怔住,继而关切的问:“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我同学恰好路过,我差一点就被流氓侮辱。”
“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除了安慰,你还有什么?你又不是警察,更不在我身边。”
安歌的情绪终于出现了波动,言语中,有委屈,更多的则是埋怨。“国外的治安不比国内,这点你是清楚的。你能懂,我一个姑娘,心理差点崩溃时的无助吗?结果呢?结果,你不过问丝毫,最后还来问我的房间里,为什么有个男人。”
“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为什么,裴临风在救我的时候,跟那些流氓厮打在了一起,我为了表示谢意,请他去家里吃点饭不行?”
安歌的情绪愈发激动,“如果你在我身边,我用得着经历这些?顾灿,我怎么突然觉着,我们之间的五年,没有越来越近了呢?”
我没有言语。
我也想不出个答案。
距离,时间,两地分离的两个人,不似以往。
问题究竟出在谁的身上?还是说,造成一切的,仅仅是出现的意外?
“我......抱歉,我也不清楚,这些都是意外,你就快回来了,我相信,等你回国之后,一切都能回到从前的。”
“除了这些,你还会说什么?”
“安歌,你早些时候说,我今天遭受的一切,都是当初自己的选择。现在,这话是不是对你也适用呢?”我想到了她的话,并用她的话,回答了她。
人,总怕做比较。
当我得到的,没有我赋予给她的多的时候,在深夜时分的院子里,我变得不似自己。
“是啊,都他妈是我自己选的。”安歌冷哼一声,“如果可以,我当初真不应该选你。”
“这才是你要说的吧?”
出奇的,在听闻安歌的言语之后,我心里异常冷静。
“你刚刚说过的所有,不过都是为了表达这个,对吧安歌?......你想让我愧疚,想让我觉得亏欠了你,更想让我谴责自己,对吗?”不待安歌回答,我继续说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什么,我没有原来那么爱你了,我们之间不合适了,应该分开了之类的话?”
“......”
沉默。
除了她的呼吸之外,我再也听不到其他。
安歌没有给我回应,既没否认,又不承认,是她在心底挣扎着什么,还是说,我的话真的严重了,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心里更愿意倾向于后者,毕竟,我们之间一起走过了五年,仅仅还有半年她就会回过,那时候我们完全可以步入婚姻;可理智告诉我,前者的可能性,极其大。
全因了解。以及安歌这两天的异常。
意外造成的异常?
我一点都不会信,意外,不过是诱因。
她跟那个叫裴临风的男人之间,一定不止经历了这些事儿!
“你说的对,我的确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了。我太强势了一些,你适合比我更好的。”
安歌终于承认。
她也终于,为我们之间的爱情,判处了极刑!
“那你下一步,是不是就准备跟那个什么裴临风在一起了啊?”
“顾灿,我没你想的那么恶心,我们只是朋友。”
“哦。”
我应了一声,很干脆的破罐破摔道:“你强调这个,不过是为了让我好受一点的吧,或者说,你是不想在一段感情的最后,落下一个不忠的烙印?”
“顾灿,请你尊重我的人格。”
“安歌,我也请你认清一个事实,一个人,说不爱就不爱了,一定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我顾灿,不是傻 逼。”我冷笑一声,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颤抖,“你说我们不合适了,我会遇见更好的,其实,根本的意思是您遇见了更好的吧?”
“还有,你安歌拍着良心问问自己,这五年,我顾灿对你是什么样的.......安歌,我不会祝你们幸福的,我他妈就想让你带着愧疚,最好愧疚一辈子!”
说完,我没有留给安歌再去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五年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眼泪,终于落下。
这,是我维护尊严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