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袁贝的手机屏幕准时亮起。
翟楚将袁贝从座椅上拉起来,赶去了阳台的吊椅上。
此时的袁贝,已是七八分醉意。易九儿聊得正兴起,也要过去,却被翟楚一把拉扯了回来。
“帮我一起收拾餐桌,九儿。”
袁贝打开微信。
“你看这黄梅天,才晴不过两日,又跟着下了三四天的雨。”
袁贝心里乱乱的,又担心自己喝了那么多酒,容易冲动讲错话,就没打算回复。拿着手机,呆呆的看着窗外。过了会,季涞又发来信息:
“人生也是,有阴有晴。如果雨不停,不妨自己走出去,走出雨区。”
袁贝还是没回。
“或者去找个一起淋雨的人。”季涞继续说道。
袁贝抬手按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估计季涞是已经知道了。知道公司里这两日的闲言碎语,也知道这些闲言碎语对自己的干扰,明白自己的压力和绷紧的神经。
虽然,刚刚和翟楚、易九儿她们说起这些的时候,轻描淡写。但是,袁贝心底的那份沉重与防线,却从来没有轻易向任何人打开过。
“走出雨区和找个人一起淋雨,哪个更好?”袁贝问。其实她心里想要知道的是愿意陪自己淋雨的那个人。
“你决定。”季涞回道,“不管你怎么决定,我一直都在。”
“路有多远?”袁贝迷茫的问。
“走了才知道。”季涞坐正身子答道。袁贝既然愿意回复,就说明愿意打开心扉交流了。
“会不会,在途中迷失?”袁贝问。许是几分酒意在作祟,她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迷茫,不管不顾了。
“也胜过在原地等待。”季涞说。
“我害怕失望。”袁贝如同自语般轻轻说道。
“那你能承受无望吗?”季涞反问。
头晕得厉害,袁贝双手抱头,用力搓揉头部。她感觉他们在聊的好像是同一件事情,又不像是同一件事。
“你说的,我……不太明白。”袁贝忍着头痛编辑信息。
“不需要懂。就像你自己常说的那样:遵从你的内心。”季涞回复,“用心感受你的感受,就好。”
“是么?”袁贝看着屏幕,想哭,也想笑。“人生如剧……我常常想,我可能是拿错了剧本。”
沉默。季涞缓缓的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几口后,才回复:
“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你,他一定不会这么写。”
“谁?”袁贝不解。头晕,胃里一阵翻腾。
“呃……剧本。”季涞急忙补救。
“我时常想,如果……命运是有知而为的话,那摆弄命运的,该是怎样的一双手?”袁贝强忍住胃里的不适,轻轻一叹。
“其实,并不特别。”季涞写道,“譬如小说里的人物,三分设定,七分随机。”
“这般随意?”袁贝惊讶的问道。
“并不随便。不同的故事线决定了不同个体的生命轨迹……也总有一些,无力改变。”季涞狠狠的将手上烟头掐灭。
“即使是你的小说……你也不能?”袁贝问。
“即使是我的小说,我也不能。”季涞回答的非常快。
看季涞回答得那么迅速干脆,袁贝心里忽然莫名的一阵哀伤。这种没来由的伤感,令她感到惊讶。
她想到了自己那个梦境,那个重复的奇怪的梦境。她仔细的将梦境与季涞的联系,又认真的梳理了一遍。
是像翟楚说的那样,因为自己对这份感情患得患失吗?如果是,那么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如果不是,那么自己犹豫踟蹰的又是什么?还有季涞,近两年似乎一直在刻意的回避,他回避的又是什么?
她一点一点想,一点一点梳理,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北窗。阳台的风,徐徐吹进来,混合着雨后植物特有的味道,以及这个初夏的温热。
翟楚说,让风吹吹,吹散屋内火锅啤酒的余味。
袁贝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无数画面似乎集中浮现,一闪而过。
季涞曾经说过,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一切都是混乱无序的,一切正在发生。当时只觉得他说的很深奥,没有问也没有多想。现在,联系到自己的梦境,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头疼。袁贝用力的按揉着太阳穴,一脸痛苦的表情。
屏幕那端,昏暗的灯光下,季涞又点了根烟。这次,他没有抽,伸手将烟架在烟灰缸上,然后向后倚进沙发里,看着那缕烟,袅袅绕绕。
烟头像是燃烧着的生命,那缕烟,便是生生息息,从火光处生出,才聚了就又散。
季涞长长的叹了口气。在键盘敲下:
“梦境没有颜色,醒来后才有。”
袁贝没有回复。
“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的波澜壮阔,不过都是一些琐碎日常的拼凑而已。只有生命走到了某个重要节点,再回过头来看时,那些散落一地的碎片,都在过去的时光里闪闪发亮。每一片,都弥足珍贵。”季涞顿了会,继续写道,“唯愿,你在回顾的时候,都是快乐,不留遗憾。”
袁贝呆呆的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话。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遇见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事,又匆匆一一别过。到了尽处,还能留些什么?到了尽处,还有谁会在乎呢?
“生命没有尽处,一切都是经历。”她思量了许久才写道。想到自己的梦,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翟楚和易九儿,她犹豫着加了一句,“我想,死亡并不是我的终点。此生,我有你……你们,你们的感情,才是我的终点。”
季涞看着这条信息愣住了。袁贝变了。
“一切如云起,又忽如风过。晚安吧!”袁贝没有等他回复,又发了条信息。
“晚安,好梦。”季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