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面对自我

“希尔娜，拿起剑，学着变强吧！”

将军带她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从兵器架上随手取出一把木剑，微笑着递给她。那时候院中还有其他几位舞刀弄枪的小孩子，都停下来，好奇地看着她这位不速之客。

她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踏入那个小院子里的感受，地方不大，甚至有些破损。然而，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幼小的她虽然什么也不懂，甚至不懂为何将军要带她来这里。

但她莫名笃定，在这里她不用再感受恐惧。

事实上，此后她衣食无缺，她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希尔娜，你具有罕见的天分，加油，你总有一天会超越我！”

大约一年之后，将军见她进步神速，欣慰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开怀大笑。

那时候，她也很想像将军一样露出笑颜，可惜那时候她不会。直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露出自然的笑容。

她以为那样平静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惜她不知道，是梦终会醒。

她究竟在何时自我沉醉，让自己陷入梦境中呢？

大约是在初遇将军的时候。

这宛若琉璃般的幻梦，像雨后出现的彩虹，顷刻间便会消散，犹如飞花坠入清溪，随波逐流一去不返。

她从未想过将军有一天会永远地离开人世，那般巍峨高大的身影，犹如烈阳一般驱散了所有阴霾，一旦离去，她恍然发现，世间的真正模样。

世界仍笼罩在黑暗中，当那个为你遮风挡雨的人离开了，她便要重新独自面对黑暗，直至这时，她才惊慌地发现：

即便她手中握着剑，她依然是多年前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在黑暗中颤抖，在黑暗中哭泣。

她仿佛从未长大，她不晓得该如何面对……

在今夜，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敌。

“你的剑只有如此么？”

那个声音用微含嘲弄的口吻，质疑她的剑。仿佛在说：你挥洒多年的汗水，做出的无数次练习，就仅仅只有这么一点可悲的成果吗？

为之自豪的所谓天分，也不过只有这种程度？

将军的称赞，只是安慰么？

不，不是！

那个人曾带她走出深渊，那个人的身影在她心中神圣不可动摇，她一直渴望着成为那样耀眼的人。

她无法挥剑斩断病魔，亦无法挥剑抵抗强权，甚至不能挥剑保护同伴。

她的剑仿佛一无所有，什么也办不到……

她的神色忽然变了，眸中绽出炽热的烈焰，那是如钢铁般的信念，亦是誓死无悔的决绝。

夜枫第一时间察觉出了她的变化，他的眼睛也瞬间一亮，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希尔娜双手持剑，呼吸沉重而缓慢，她感觉到周身的血液在沸腾，双手的力度仿佛要捏碎剑柄，手中的剑在此刻重若千钧，她犹如喷火的双目死死盯住夜枫，自樱唇中吐出愤怒的低语：

“我要杀了你！”

夜枫第一次在她眼中感受到了清晰的杀意，第一次感受到她真实的愤怒，他不觉露出微笑。

正该如此，不必去顾虑什么同伴，不必去顾虑什么后路。

她应该拼尽一切，赌上自己的性命来挥剑才行。

他的手握上了剑柄，眼中映出对方倾尽一切俯冲的姿态。

希尔娜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一剑之上，仿佛她挥剑斩击的不是敌人，而是笼罩在她心间盘绕不去的无尽黑暗，是她不堪回首的残酷童年，是她深切痛恨的懦弱。

这是她有生以来挥出的最强一剑，一往无前，有死无生，她的口中发出了刺破黑暗的怒吼！

围观的众位少年尽皆失色。在他们的印象中，希尔娜永远是轻声细语，安安静静的，过于克制她的感情，冷静得像个木偶，只有将军离世后她表露过真实情绪。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会如雌豹一般愤怒，发出这样声嘶力竭的怒吼。

这一剑快过了众人的眼睛，这一剑也在刹那间超过了电光。

希尔娜的目光牢牢锁死夜枫的脖颈，她要拼尽全力斩断他的头颅。

夜枫在瞬息间便明白无需躲闪，这一剑避无可避。

他在意念空间中与本体进行过多次这样的战斗，他每次挥剑都是为了彻底夺取对方的生命。

这是死亡之剑！

他的剑瞬间离鞘。

这也是他胜率最高的一剑，若要起个名字，那也只是平平无奇的《拔剑式》。

简单，快速，有效。

他只练一剑，因为和自己做拔剑对战的时候，往往没有练第二剑的必要。每每一剑过后，他和分身总得死掉一个，即便不死也残，同样代表着胜负已分。

在这片昏暗的树林中，夜枫第一次全力使出了他的拔剑式。

两柄剑以不同的轨迹在空气中相交，刹那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一道耀目而短促的剑光。

那夺目的光辉深深落入希尔娜的眼眸，她只看到了光，却没有看到剑。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从一片久远的地方回过神来，她的目光仿佛从多年前的孩童面容里望了过来，回到了这片暗夜中的森林，耳畔又传来了细细风声。

她手握着一柄断剑，她怔住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剑被削断了，她失败了，终究还是无法战胜那些萦绕在心头的永恒阴影……

可是，她原以为会死，却没有。

她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苦，只有宣泄一切后的空白与透明，仿佛抛却了一切，涤除了一切。她忽然发现，悲惨的童年，无助的现实，养父的离世……这些都不算什么，她应该接受现实。

毕竟，她明明理应死过一回，一条捡回来的命，再去纠结那些生者的烦扰，总觉得犹如镜中观花，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

“这一剑倒是不错嘛，要是换一把锋利的剑，可就胜负难料了。”

她听到身前的这个家伙动唇开口，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

但是她未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夜枫把剑从她的脖子上拿开，方才他可是被吓了一跳。

一是被希尔娜的剑惊到，另一方面是被自己吓到——他险些便收不住手，身体的本能动作，让他差点削掉希尔娜的脖子，着实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