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豪门一哥”西门庆
提到西门庆这人,拜《水浒传》所踢,我们印象中啊,他就是个泼皮无赖,仗着有几个臭钱儿,沾花惹草,看见别人家的漂亮女人就想占为己有。
在《金瓶梅》中,人家可是第一男主角,是全书的小马达,其形象自然不能简单等同于《水浒传》。
《金瓶梅》里的西门庆首先是一个商人,俗话说得好,“致富之道,农不如工,工不如商”,这样看来,西门庆应该不是个穷人。
可是,西门庆妻妾众多,这年头但凡追过女孩儿的男人都明白,钱是不可或缺的,西门庆能有这么多女人,不是有钱,应该是很有钱!
然而,书里开篇在介绍西门庆的家庭情况时说,他老爹叫西门达,死后给西门庆留了个生药铺,也没说西门庆多么有钱,倒是经常手头拮据,活钱不多。
就这点家底,别说第一桶金,就是启动资金也没有。
那么,西门大官人是怎么发迹的呢?
我们先看看西门庆有啥?!
书里重点描述西门庆的长相,什么仪表堂堂、相貌非凡,关键是一句话“性情潇洒”,说明什么?
这人长得帅,气场也颇足,挺招人喜欢,简直就是北宋版的吴彦祖,这样的男人哪个女的不爱?
西门庆既然长得帅,那这张脸就是生产力,明白不?白马会所的男服务员,没有一个颜值低的。
而西门庆也将他那张帅脸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可以说他后来的一半家产都是靠他的脸挣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西门庆还未发迹前,娶个一个小妾李娇儿。
这李娇儿长得又矮又胖,西门大官人的审美一直不错,究竟是脑子缺了哪根弦?
看李娇儿的家庭,我们才知道内中的原委。
李娇儿的亲姐姐,是本县无人不知的一位妈咪,她开的是本县最大的一家休闲会所,服务一条龙,应有尽有,天天生意爆满。
能够经常光顾这种场所的除了达官,就是贵人,做这生意的女老板,除了自己腰包很鼓,背后还有复杂的关系网。
西门庆娶李娇儿,李娇儿的姐姐肯定乐意啊,自己妹妹胖得不像个人形,能有人要就不错了,更何况还是个帅哥!
想必李娇儿嫁给西门庆的时候,嫁妆没少带,而且西门庆通过纳李娇儿为妾,也能够通过李娇儿姐姐,认识不少本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们可以接着想,李娇儿嫁给西门庆后,李娇儿的姐姐为了帮助妹妹巩固在夫家的地位,肯定会暗中关照西门庆的生意,私底下也会给李娇儿各种支持。
所以说,李娇儿嫁给西门庆,西门庆只赚不赔。
这或许是西门庆人生逆袭的第一步,当尝到这个甜头后,西门庆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又纳了孟玉楼和李瓶儿两个妾!
这孟玉楼是个寡妇,但是死去的丈夫却给她留下了不菲的财产,仅仅是手上能够动用的现金就有几千两之多,名贵的南京拔步床有两张,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箱子,金镯银钏不消说。
西门庆为了得到这笔财产,费了不少的心思,一口答应收养孟玉楼的姑母,当孟玉楼再嫁的时候,西门庆派出了家中的大小仆人,还从官府那里借了二十多个小卒,为什么?家当太多,怕人手不够啊!
李瓶儿呢,本是梁中书的小妾,偷了一百颗西洋大珠、二两重一对鸭轻宝石,嫁给了花太监的侄儿花子虚,花太监死后,大量的家财也留给了这对夫妇。后来,花子虚吃了官司,李瓶儿托人找关系,很轻松得就拿出了三千两银子。
李瓶儿找到的人恰好是西门庆,钱入了腰包不算,二人还就这样搭上了关系,跟花子虚那种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土鳖比,西门大官人的“性情潇洒”毫无疑问更讨女人的欢心。
最后,李瓶儿带着丰厚的嫁妆,义无反顾地嫁入西门府。
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这么多资产作为嫁妆,属于了西门庆之后,她还能够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资助西门庆盖豪华住宅。
看来,大官人将纳妾当作了“脱贫致富”的大工程,他一开始只看重女人的钱,到后来有钱了,哪怕“钱已经变成了一个数字”,他仍旧在女人的相貌之外,考虑钱。
通过纳妾,西门庆完成了逆袭,这让大官人有了资本,纵横商海!
这商人赚钱,小学生都知道,无非“贱买贵卖”。
当西门庆和李瓶儿还在卿卿我我的时候,家里大老婆吴月娘派小跟班玳安来告诉西门庆,家里有三个川广的客商,屯了许多货物,只需要给一百两银子的预付款就可以拿到,其余尾款分八个月结清。
西门庆的公司财务总监傅二叔认为这笔买卖很划算,让人找西门庆赶紧拿个主意。
咱这西门大官人却只是冷冷一句话:“让傅二叔把这三人随便打发了。”
莫非,西门庆是因玳安打扰了他和李瓶儿的温存而心生不满?这种庸俗的想法,西门庆大官人会直接让你滚粗!
西门庆跟李瓶儿说道:“你不知,贼蛮奴才,行市迟,货物没处发脱,才来上门脱与人。迟半年三个月找银子;若快时,他就张致了。满清河县,除了我家铺子大,发货多,随问多少时,不怕他不来找我。”
这里的张致啊,说得是装腔作势,拿架子,不肯降价。
意思是他不肯尽快回去处理生意,不是贪恋李瓶儿,而是与川广客人打心理战。
你想啊,回去的快了,显得自己很着急,那客商还会降价吗?故意抻他们一下,急于脱手的客商,寻遍整个地界,还真只有西门庆有实力拿下货物,到时候不怕不降价。
无独有偶,湖州姓何的客商,因有急事要回家去,有五百两银子的丝线要脱手。帮闲应伯爵来牵线,西门庆硬把价钱压到四百五十两。收货后,他利用狮子街的两间门面房开起了绒线铺,找了“能人”韩道国与家中仆人来保搭伙,雇人染丝发卖,“一日卖数十两银子”。
那么西门庆有了可观的现金流后,是不是就“小富即安”了?
答案是否定的,西门庆也知道倒卖丝绸赚钱,有了现金流后,西门庆马上把这笔钱用于扩大买卖规模,他不惜雇人从丝绸的产地直接运货。
尤其是让韩道国常驻丝绸产地湖州,等生丝上市的时候,大规模采购,然后原路运回,在自己家染织。
虽然增加了人力和运输成本,但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啊,在自己家染织,还可以就近监督,保证丝绸的质量。
另外,西门庆不仅有生意头脑,在公司管理上也是个高手,非常懂得刺激员工的积极性!
西门庆的绸缎铺是与乔皇亲合资开办的,乔皇亲并不参与具体的经营,西门庆的收益分配计划是:假如得利10分,西门庆拿5分,乔皇亲拿3分,其余韩道国等几个伙计平均分配那2分。
等到铺子开张第一天,伙计们算了一下,就有五百两银子入账,按照明代绸缎铺子的收益率,至少也在10%,这样算下来,伙计们每天就有了2—3两银子的收入。
按照如今的实际购买力,这相当于日薪400—600元,月薪妥妥过万,请问这些伙计经营起来,能不卖力么?
当然了,最大的赢家仍旧是西门大官人,他只管与女人调情,每天仍有20多两的收入。
那么,西门庆积累了这么多财富,有没有铺张浪费呢?恰恰相反,他很吝啬,除了必要的开支,他是能省则省!
《金瓶梅》全书,有三回出现了金华酒,一次是妻妾们凑钱设宴、一次是吴月娘和众妻妾饮宴、还有就是西门庆发现了李瓶儿桌子底下,藏着几坛金华酒。
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金华酒,有绍兴之清无其涩,有女贞之甜无其俗,亦以陈者为佳,盖金华一路,水清之故也。”
这金华酒相当名贵,西门庆看到家人饮用的时候,三次都用了“啊呀”这样的语气,然后就命人拿着廉价酒,兑着喝。
尤其是他对李瓶儿说道:“啊呀!前头放着酒,你又花银子去买!我赊了丁蛮子40坛河清酒,你要想喝,随便去拿啊!”
在西门庆看来,金华酒在家里寻常宴席上用,太奢侈,对李瓶儿说的话的意思是本来有酒,又花银子,这也太浪费了。
而且,我们看到,西门庆是赊酒,也就是先喝酒,日后给钱,这段时间,这40坛的酒钱还可以用来放贷,哪怕存在钱庄,也有些许利息。
西门庆的经济思考,真的是渗透到了生活中的各个细节,说西门庆“好色如命”,还真的是冤枉了他!这精打细算,是“惜财如命”才对!
你看为了他把自己男人杀掉的潘金莲,一门心思等西门庆娶她进门,西门庆反而好长时间玩起了失踪。
为什么,娶潘金莲,她又没有嫁妆,娶了她,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保持情人关系多好啊,不用付出就能满足自己的欲望,这该多好?
也许各位看官会问,西门庆对潘金莲没有感情,最后不还是娶了她,也算是负责任了呀!
这个问题,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节 潘金莲真的是淫荡妇人吗?
上回咱们讲了西门庆,可能很多听众朋友们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一下潘金莲,要说这潘金莲,争议不比西门庆少。
况且这《金瓶梅》的书名就来源于三大淫妇,即潘金莲,李瓶儿被与庞春梅。
潘金莲更是本书的第一女主,被视为人尽可夫的第一荡妇。
这还不算,她还有着谋杀亲夫,泼辣好斗,与女婿私通等诸多恶行。
潘金莲是《金瓶梅》里的第二恶人,我估计没人敢称第一。她太坏了,用“虎狼之心”、“蛇蝎肚肠”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所谓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是天生的坏人。潘金莲究竟是如何一步步的堕落为这样心如蛇蝎的淫荡妇人的呢?且听一一道来。
话说潘金莲本是清河县南门外潘裁缝的女儿,自幼生得模样俊俏,缠得一双精致小巧的三寸金莲,因此闺名为“金莲”。
可惜这潘裁缝死得早,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
于是你猜怎么着,潘金莲的亲娘潘姥姥竟然把九岁的潘金莲卖到王招宣府里学习弹唱,后来王招宣死了,她又被潘姥姥转卖给了本地的大户人家张大户做丫鬟。
虽是在大户人家当丫鬟,实际上扮演的却是“扬州瘦马”的角色。
所谓“扬州瘦马”是指有钱人家所豢养的家妓。当时南京一代地区常有人贩子,拐骗姿色不错的幼女,教其学习各种吹拉弹唱的技艺。
待接近成年之际,或卖与富贵人家做妾,或卖入妓院,称之为养瘦马。
不过这些人贩子,拐卖的都是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而潘金莲呢,竟然是被自己的亲妈当瘦马卖了两次,可想而知在其幼小的心灵中,造成了多大的创伤。
好在潘金莲的适应能力比较强。她“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二三岁,已会“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又会一手好琵琶。长到十八岁,更是出落得“脸衬桃花,眉弯新月”。
若是在现代,这种才情姿色,或许能让她步入演艺圈一炮而红。但是在封建落后的明代,作为社会地位最为低下的丫鬟,这样的才情姿色却成为她悲剧命运的根源。
在潘金莲刚满十八岁的那年,早已对其垂涎欲滴的张大户找了一个机会,把她唤到房中侮辱了。自此以后,只要一有机会,张大户便会重复这种禽兽行为。
天长日久,便不觉走漏了风声。
事发之后,张大户的夫人打翻了醋坛子,不仅终日吵闹不休,还将本是受害者的潘金莲抓起来毒打一顿,你说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实际是“女人一直在为难女人”。
在这一番闹腾之下,你猜怎么着。张大户竟然准备了一些嫁妆,将潘金莲嫁给了武大郎。
这样色艺俱佳的潘金莲嫁给了又矮又矬、关键是不解风情的武大郎,潘金莲只能“苍天啊、大地啊”,哭诉命运的不公。
潘金莲在那个年代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难以拒绝主人给她安排的亲事。而作为武大郎的妻子,她只能在封建礼教的束缚,遵守三从四德的妇道。
但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即便是老实的女人面对这样的男人也会心有不甘,更何况,潘金莲没有接受过多少封建礼教的教育且从小出落风尘。
所以每当趁武大郎出门卖烧饼之时,潘金莲便站在门口招蜂引蝶,卖弄风情,招惹浮浪子弟。其实这是人的一种需要被赞美的心理,这个时候远不能说潘金莲有出轨的想法。
时间一长,流言蜚语传出来了,别看武大郎又矮又矬,但是人家内心也有“大男子主义”的小脾气,他表示,自己是要脸的人,那些传言对他的面子是极大的伤害,他决定搬家!
潘金莲不仅一口答应下来,还让武大典当了自己的一部分首饰,凑了一些银子去租了一栋两层小房。
如此看来,潘金莲虽然觉得命运抛弃了自己,有点不甘心,但还是不敢正面对抗命运,瞅她这行为,也做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准备。
问题在于武松的出现。
这一奶同胞,至亲骨肉,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武大郎生得矮小丑陋,武松偏偏长得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他还打死了景阳冈的猛虎,是为民除害的“打虎英雄”,又当着清河县衙门都头。潘金莲把这哥俩一比较,心里埋怨上天没把自己配给武二郎。遗憾归遗憾,潘金莲对武松满怀爱慕之心,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他。
而潘金莲的情义,武松自然也是看在眼里。与水浒传中的武松不同,金瓶梅中的武松,并非是对嫂子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无论碍于封建礼教,潘金莲纵然再美貌、再温柔、再体贴,她都是自己的嫂子。嫂子就该跟哥哥好好过日子。
潘金莲撩拨他的举止过分了,武松拍桌子震椅子地大发雷霆:“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伤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羞耻,为此等的勾当,倘有风吹草动,我武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的是嫂嫂!”
或许是在与武大郎的婚姻中压抑的太多,话说到这个份上,潘金莲对武松依然不死心,在武松为公事向兄嫂辞行的时候,她还在心里寻思,是不是她跟武松表白了,大家之前的小暧昧没了,武松不好意思?
她或许还在盘算,究竟是再主动一些呢?还是以退为进呢?
待真相大白,潘金莲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武松是她第一个爱上的人,却被他疾言厉色的提醒“篱牢犬不入”。她的示爱不过是对方眼里的不知羞耻。从这一刻起,潘金莲不仅与自己心中的情郎反目成仇,甚至于丧失了仅存的一点可怜的尊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号小马达西门达大官人登场了。
西门庆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潘金莲只是当他是枚高富帅,再加上他被自己的竹竿打到了脑袋不记仇,语气柔和,态度热情,也就“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
但是西门庆对这位拿竹竿打了他脑袋的小娘子,可就不这么看了。
要知道,西门大官人与曹老板一样,平生最好人妻,自然不会放过自幼便模样俊俏的潘金莲。
而潘金莲又刚好处于被武松残忍拒绝之后的空窗期。于是在王婆的牵线搭桥之下,潘金莲终于放飞自我,跟西门庆鬼混在一起。
不过若不是武大郎捉奸失败反挨了大官人的窝心脚,躺在病床上撩出狠话,潘金莲没有想过毒杀亲夫。
武大郎撩的啥狠话?他警告潘金莲如果不好好服侍他,跟他好好过日子,那么就要告诉武松,让潘金莲和西门庆好看。
要知道,潘金莲才被武松警告过要她恪守妇道,若是被在衙门当差的武松知道她与西门庆同奸并且把武大郎打伤时,恐怕是性命不保。
西门庆虽然有钱,却是个暴发户。他要在生意场上结交权贵,就不能跟衙门中人结成冤家。于是,西门庆与王婆唆使潘金莲毒死了武大郎。
犯了人命官司的潘金莲,如果不嫁西门庆,还有啥活路?她在左邻右舍的眼里已是“淫妇”,大家不过是敢怒不敢言。
西门庆娶她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武松回来抓到她,她可能会把自己供出来。
作为商人,西门庆的算盘打得溜精。
潘金莲不比孟玉楼嫁妆雄厚,那就不需要举行仪式,也不需要邀请宾客,雇一顶轿子,举四个灯笼,安排王婆送亲,玳安跟轿,把她抬进府里算完事。
西门庆安置潘金莲,选了花园里人迹罕至的三间房,花了十六两银子置办家具,安排两个丫头,就算给了潘金莲容身之地。至于以后的日子,就看潘金莲是否知情识趣了。
潘金莲焉敢不知情识趣?西门庆娶她主要图个啥,主要是色相。
潘金莲牟足了劲去伺候西门庆。西门大院里妻妾众多,家中人丁却不大兴旺。西门庆在娶李瓶儿之前,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潘金莲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让西门庆一天到晚只围着自己转。
甚至于在西门庆当面嘲笑她是妓女时,也只能强颜欢笑。因为她知道,除了尽力讨好西门庆之外,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可以说,潘金莲的一生充满了悲剧。她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却始终得不到她想要的爱。她所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除了垂涎她的外貌,对她毫无感情可言。
也许武松是一个例外,但武松却因为封建礼教的束缚,不仅拒绝了她的好意,也要了她的命。
《水浒传》里的潘金莲让人同情,是潘金莲一个人的悲剧;《金瓶梅》里的潘金莲让人可怜,是整个时代女性的悲剧,西门府中的女人,除了机智的孟玉楼之外,无不如此。
究竟孟玉楼有何特别之处?咱们下回分解!
第三节 机巧的孟玉楼
前面说到西门庆因为与潘金莲偷情,而合谋害死了武大郎。若是一般的作者,在谋杀事件之后,应该继续交代西门庆与潘金莲二人接下来的故事才是。但兰陵笑笑生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作者,自然不会落此俗套。
所以在描写完武大郎之死后,看此唐突的加入了一段西门庆冷落潘金莲,却忙着去娶小妾的情节。由此,不仅将西门庆对潘金莲,只有肉欲没有情义的嘴脸刻画的入木三分,还顺手牵出了金瓶梅中另一个重要人物,被张竹坡称之为乖人的孟玉楼。
这孟玉楼是谁?话说她本是一名布贩子的妻子,在老公去世之后,经过媒婆薛婆婆说媒,成为西门庆的第三房妾。在西门庆的众多妻妾之中,她虽不是最得宠的,但才情却是最为出色的。
这孟玉楼出身在臭水巷,不会是书香门第,却又偏偏有才有貌。她第一个丈夫是个布贩子,不像富户,却又偏偏“有一分好钱”。
她“百伶百俐”,能“当家立纪”,却又偏偏深藏不露、莫测高深。故而,在西门庆的众多妻妾中,唯有她能自始至终都保证自己的主动权。
与因为谋杀亲夫而身不由己的潘金莲不同,孟玉楼一开始就对西门大官人没什么感觉。
只是刚好其亡夫的母舅张四,琢磨着将孟玉楼嫁给尚推官之子的尚举人,好图谋孟玉楼的财产。
孟玉楼才不得已选择了满口谎言的西门庆。
聪明如她当然知道西门庆之所以想娶她,并不是看中了她的人,而是看中了她的财产。但是,正如薛婆婆给她说的,西门庆乃本地有名的财主,又开着几家生药铺,生意兴隆。与其让张四这样的泼皮无赖把家财骗去,那还不如入股西门制药集团,指不定自个儿的嫁妆还有增值的可能。
所以,与走投无路的潘金莲,李瓶儿不一样,孟玉楼可以说带着上千两银子的嫁妆,入股了西门大官人的西门制药集团。只不过那年头没有什么合伙人的概念,咱们孟姑娘超前的思想被遮掩了,真替她委屈。
而对此西门大官人是怎么想的呢?西门大官人当然是一个虚伪贪婪的人种渣滓,但是能把老爹留下来的西门制药集团做大做强,没有点生意人的精明,自然是不行的。
前回咱们也说了,西门大官人这人啊,虽然也从女人那里搞钱发家。但他可不是只会吃软饭的蒋竹山,陈经济。人家可是能把从女人拿来弄来的钱,增值的主。
所以,西门大官人对于孟玉楼的算盘,自然也是一清二楚。既然大家都是生意人,在商言商,西门庆自然也要给孟玉楼这个合伙人相应的礼遇。
所以不仅在迎亲之时,风风光光,所有仪式套路一样不缺,还有娘家人及前夫的小叔来送行。不消说这一切都是西门集团出资打点滴。在过门之后,西门大官人更是三天留宿孟玉楼处,给足了面子。跟潘金莲,李瓶儿进门时的偷偷摸摸,以及刚进门时的备受冷落,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从后来的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出,西门庆明显更宠爱潘金莲与李瓶儿,而且很少去孟玉楼处走动。那么为嘛在进门时却要给予孟玉楼远远高于二人的礼遇?
这是要让众妻妾知道,人家孟玉楼是合伙人,跟你们不一样,她在这个家庭有不可取代的位置!
孟玉楼何等聪明人,她自然知道西门大官人所做的一切,并非是真的爱她,不过是为了给她表诚意罢了。而且她也清楚西门府中的水有多深,仅仅靠西门大官人最初的背书,并不足以使她能立足西门府,不仅需要能够在众多的妻妾中左右逢源,更需要找一个靠谱的盟友。这个人就是潘金莲。
历来读者都喜欢把潘金莲和李瓶儿相提并论,事实上,瓶儿软弱愚钝,远非金莲敌手,要说手段心计,众妾中唯有玉楼可和金莲匹敌。
论智商,这两个女子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传说中的水晶心肝玻璃人儿,金莲手段之毒辣书中第一,玉楼心机之深远也堪称众妾之首。
不同的是,金莲逞强,玉楼守拙,这也造成了她们日后命运的不同。按理说,她们理应为争宠斗得死去活来。可事实上,她们的关系好极了,经常行坐一处,谈笑风生。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首先不排除惺惺相惜的成份,聪明人多半有智商优越感,容易瞧不起蠢人,作为众妾中仅有的两个智商在线的人,不难解释她们为何相契。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玉楼为人较为宽厚,善于周旋,潘金莲和陈敬济有次调笑过了头,还是玉楼替她遮掩过了。对潘金莲的母亲潘姥姥,她也屡次示好。
但是孟玉楼虽然为人不错,但可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高风亮节。她愿意结交潘金莲,愿意为其掩饰,但是当有需要的时候,也会挑唆潘金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西门庆与宋惠莲有奸,孟玉楼与潘金莲一样担心,后来西门庆要处置来旺的决心被宋惠莲死缠软磨打消了,宋惠莲得意的很。孟玉楼竟跑去给潘金莲说宋惠莲想做西门庆的第7房妾,激得潘金莲跑去西门庆处吵闹。最终宋惠莲自杀,诚然是受西门庆与潘金莲迫害所致,但始作甬者,却正是藏在幕后的孟玉楼。
就这样,孟玉楼充分利用了潘金莲的快嘴,她曾这样当面夸奖潘金莲:“六丫头,你是属面筋的,倒且是有靳道”。说的潘金莲甚为得意,凡事都冲在前面,她则暗暗在后面推波助澜。因此众人心目中,丝毫没有觉察到孟玉楼暗藏的心机。倒是那卜龟儿的老婆子说的好:“你为人温柔和气,好个性儿。你恼那个人也不知,喜欢那个人也不知,显不出来。”
就这样孟玉楼的处境越来越稳固,即便如西门庆这样的恶棍,非但没有骂她打她,连对她翻脸也从来没有,这点,就是吴月娘也不如她。
孟玉楼的机巧,还体现在她知进退与善于根据情况的变化改变盟友上,当她发现潘金莲在西门府中的地位越发重要之后,干脆劝得西门庆同意,把她原来管家的责任也移交给潘金莲,自己落了个清净自在。
日后,孟玉楼对潘金莲更日益淡薄,反而与月娘越走越近。潘金莲与西门庆依然狂热,却无暇顾及孟玉楼的些微变化。后来西门庆纵欲得病,月娘再三审问潘金莲,此时潘金莲身边已不太见到孟玉楼的影子了。
恐怕此时的孟玉楼,察觉到西门庆因为纵欲过度,已经命不久矣。一旦西门庆去世,真正能主导西门府事务的,反而是被西门庆冷落潘金莲打压的正房夫人吴月娘。
果不其然,西门庆病故后没多久,潘金莲因为与陈经济偷情,而被吴月娘如同一个婢女一样卖掉,净身出户最终送掉性命。而她却风风光光二次改嫁官宦之子,而带走了来时的全部嫁妆。
孟玉楼的巧,还巧在很少把事情做绝。虽然她后来逐渐疏远潘金莲,而跟吴月娘走进。但她对潘金莲与陈敬济通奸之事,却始终装疯卖傻不予点破。
清明节月娘带着孟玉楼上西门庆的坟,在永福寺遇见春梅,得知潘金莲葬在寺内时。她根本无视吴月娘的态度,率先去给潘金莲上香。当然其中不乏讨好已成为将军夫人的庞春梅之意,但也看出她不肯把事做绝的圆滑手腕。
但孟玉楼虽然做人做事常常留有余地,却并不代表她好欺负。城府极深的孟玉楼也有下死手的时候。
当陈经济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设计她,勾引她上手时,而她的婉转回绝也无法打消陈经济的纠缠之时。她干脆先假意答应,回头又与其老公合谋债脏陈经济盗取库银,必欲将其置于死地。其手段之狠毒比之潘金莲有过之而不及。
某种意义上,孟玉楼与潘金莲是一类人,都是才情出众,城府颇深。而且二人也都缺乏安全感。潘金莲之所以嫁给西门庆后又着了武松的道,无外乎她一直在寻求一个可以庇护她的归属。而孟玉楼两次改嫁,又何尝不是如此?
无论是对西门大官人,还是对李衙内,她都未必有多深的感情。但是他们能为她提供一个安身立命的归宿,对她而言也就满足了。而后来李衙内宁可被老爹李通判打死,也不肯抛弃孟玉楼。就此而言,孟玉楼可谓比潘金莲要幸运的多。
因为孟玉楼是带着资本入股西门制药集团的,虽名为小妾,实际上却是西门制药集团的股东。在潘金莲接手之前,又监管这西门府的开销。所以自然不用如潘金莲一样拼命讨好西门庆,反而是她能在西门府中维持一种超然地位。
不过西门制药集团可不是什么良心公司,若没有孟玉楼的才情,下场只会是被吃干抹净。不信你看李瓶儿,资本比孟玉楼更雄厚,却硬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究竟这李瓶儿是怎么把牌打烂的?咱们下回分解!
第四节 作茧自缚李瓶儿
前面说到在西门庆众多妻妾之中,明确记载带着资本入股西门制药集团的,除了巧人孟玉楼之外,便是李瓶儿了。而相较于孟玉楼而言,作为金瓶梅这部书的第三女主,李瓶儿的条件,那可要比孟玉楼要好不是一点两点。
孟玉楼的前夫是卖布的,她是明媒正娶的大老婆,男人死后,给她留了一些家产,除了四五箱衣服和一堆珠宝首饰之外,还有一千多两白银,这便是她入股西门制药集团的全部资本,也仅此而已。
但李瓶儿就不同了,她可是实打实的有钱!早年嫁给蔡太师的女婿梁中书为妾,府中突逢变故,李瓶儿带着不菲财宝上京投亲,后来又嫁给御前红人花太监的侄子花子虚,还是正室的名头,花太监死后,钱财都留给了花子虚。花子虚死了,这些钱财自然又全都落在李瓶儿手里。所以,李瓶儿的土豪程度,高出孟玉楼好几个level。
孟玉楼手头的全部现钱,也不过才一千多两白银。而李瓶儿光以打点为名,一次就送给西门庆六十锭大元宝,三千两白银。之后还能出钱资助蒋竹山开生药铺,进了西门府之后众妻妾中出手最为大方的一个,不仅经常给人送礼,没事还买了好几瓶顶级的金华酒放在床底享用。出手之阔卓连西门大官人也为之咂舌。
而且她手里那些值钱玩意,其中还不乏一般人有钱都没处买的珍宝。比如当潘金莲第一次查明西门与瓶儿“弄了鬼儿”而发作时,西门庆就拿了一对寿字簪儿塞给金莲,说是瓶儿给她的礼物。这对寿字簪儿,竟然是花公公从宫里顺出来的御前之物。
论外貌,李瓶儿更是远胜于孟玉楼。
书中对于孟玉楼外貌的描写,除了小脚之外,大概也就不过俊秀而已。孟玉楼的颜值,只是让西门庆能欣然接受,但远远不到那种“想千方百计把人搞到手”的地步。
而李瓶儿就不同了,丈夫花子虚还在的时候,西门庆就看上人家老婆,面对面见了,就“不觉魂飞天外”,后来两人勾搭上以后,西门庆苟且偷吃数次,挠心挠肺地深夜偷偷翻墙过去通奸,如此劳心劳力之程度,可见站在男性生理审美角度,李瓶儿是多么讨西门庆喜欢。
按照常理,又是小富婆又是大美女的李瓶儿,应该比孟玉楼更得宠才是,但是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孟玉楼进门之时,不仅风风光光,而且西门庆还一连留宿了三个晚上,面子里子都给足了她。
但轮到李瓶儿之时,就画风突变,不仅一副“老子是可怜你才收你过门”的气势,“一顶大轿,一匹缎子红,四对灯笼”,再派了4个仆人跟着去,后半晌草草将人抬进门,他还把人家晾在门口,压根不去接轿,只让大老婆吴月娘去周全礼数,把人迎进门安置下来。
人进来了,西门庆一连3晚,都在其他几房女人那里留宿,就是不去李瓶儿房子,这算什么?简直是赤裸裸地打脸啊,明目张胆地羞辱李瓶儿。李瓶儿“见汉子一连三夜不进她房来,饱哭了一场,可怜走到床上,用脚带吊颈悬梁自缢”。幸亏后来被发现救下一条命。
这还不算完,知道李瓶儿上吊之后,西门庆不仅没有去慰问,反而第二天晚上去对李瓶儿进行更进一步的羞辱。
不仅扔了一根绳子给李瓶儿要看她上吊,更脱光了她的衣服抽打,让她承认并没有做的罪行。可谓极尽羞辱之能事,李瓶儿完全服软之后,才正式接纳她。
此后西门庆看似对她宠爱有加,还生了官哥儿,但却是没真的把她当回事。
潘金莲训练白猫吓死了管哥儿,西门庆除了将白猫踢死外,压根就没有追究潘金莲一点责任。
在李瓶儿因为丧子之痛而病倒后,西门庆表面上对她关怀备至,却依旧外出欢宴嫖妓,在李瓶儿病的骨瘦如柴之时,西门庆却忙着开他的新分店。甚至还在重阳节,让李瓶儿强撑病躯来参加合家欢宴。结果让李瓶儿病的昏死过去。
在知道李瓶儿病入膏肓之后,西门庆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和吴月娘商量给李瓶儿买棺材。虽然在李瓶儿出殡那天,西门庆抱着棺材哭的很伤心,但小厮玳安却一语道破,他家爹哭的不是人,而是钱。因为李瓶儿这口棺材,换了三百二十两银子,这让大官人心疼得紧。
李瓶儿拿了一手好牌,比孟玉楼占尽优势,按道理,在西门庆面前,她总该比孟玉楼过得更体面,腰杆挺得更直才对啊,为什么她反而低声下气?任由西门大官人拿捏?甚至连平日里受尽潘金莲等人欺辱,也是忍气吞声不敢声张?
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李瓶儿太痴情,她是真的痴爱西门庆!她狂热、痴情地追求西门庆,一而再再而三地罄其所有来倒贴他、巴结他。西门庆对她任何欺辱,都能逆来顺受,只求待在西门庆身边就满足了。
真的是如此吗?
要知道,作为一部现实主义小说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可不是什么玛丽苏,不会写这种痴情女倒贴霸道总裁的桥段。
通观整部金瓶梅,一个共同的主题,便是在那个男权盛行的时代,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如何挣扎求生。
潘金莲如此、孟玉楼如此、李瓶儿也不例外。
李瓶儿的情况,与潘金莲和孟玉楼都有一部分重合。
一方面,她如同潘金莲一样,从小就被人卖来卖去,受尽屈辱,所以一直缺乏安全感,需要找一个可以托付之人。但她的老公花子虚,就如同武大郎一样不中用,除了成天喝花酒之外,对于家里的情况一概不知。在李瓶儿看来,明显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不像潘金莲那样身无分文,花公公留给她的巨额财产,是她寻求一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的最大凭借。在这点上,她又与孟玉楼很像。而巧的是,她两选中的目标也都是同一个,那就是西门庆。
有道是性格决定命运,金瓶梅作者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同样的事情,会因为当事人的差异,而产生不同的结果。
前面说过,孟玉楼在嫁入西门府之时,可是不卑不亢,一开始并没有明确表态,等到一切都敲定之后,才带着嫁妆嫁入西门府。
而李瓶儿就完全不同了,在老公花子虚还在世之时,就与西门庆偷情不说,还趁着老公吃官司的机会,将家里的财产交给了西门庆。后来在央求西门庆娶她之时,又移交了一批财产给西门庆。
要知道西门庆的几个女人,除了雪娥原本是府上的丫头,其余都是明媒正娶,老三孟玉楼甚至还让西门庆费了点钱财连哄带骗才娶进门,只有李瓶儿,三番两次争取来的,前后经历了三次求婚。
花子虚刚过世的时候,李瓶儿就向西门庆表示“休要嫌奴丑陋,奴情愿与官人铺床叠被”。此乃第一次求婚,西门庆半应允,推说等她孝期满;
二次求婚是在花子虚百日,她对西门庆说“到你家一日,死也甘心”,后来一语成谶,但这一次月娘不应允;
第三次李瓶儿已经不能亲自对话西门庆了,是让玳安转述的,同样言辞真切,只求一娶,这一次终于愿,被“抬”进了西门府。
这其间还有一个插曲,就是李瓶儿慌乱地嫁了一次蒋竹山。这一点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她年轻且十分富有,何至于那么慌不择路。
但她也有她的考量,一是西门庆府上出了事,她怕连累到自身,所以急于撇清两家的关系;二来,她已经把大量财富交与西门庆,极有可能已成损失,她要长久生存就得找个人盘活她剩余的财产及时止损,而她误以为蒋有这样的潜能;最后,她的举动也可以反映在明朝的环境下,女性纵使有大量的财富,在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也极难独立生存。
这一连串的事件,重复暴露李瓶儿,冲动,天真,欠考虑的性格缺陷,人还没过去,甚至于连西门庆是不是真的要娶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先把钱财移交了过去。此后又三番四次的求西门庆娶她,更可谓是自贬身价。而在发现西门庆可能遭到牢狱之灾后,又轻率的和连底细都不知道的蒋竹山结婚。
而且偏偏还资助蒋竹山开了一个生药铺。使其成为西门大官人实际上的竞争对手。
要知道,大官人这人,女人的事情,他可能并不会太在意。但是整个清河县的生药铺都是西门制药集团的产业,你现在资助蒋竹山开生药铺,岂不是砸他的饭碗?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说的正是李瓶儿这样的人。与其说她死去可怜,不如说是咎由自取,好歹她还是自然病故,跟她作对的潘金莲是被武松剖心挖肝,庞春梅死于淫乱!
唯一下场比她好的可能是吴月娘了,说到这里,《金瓶梅》几大女主角咱们已经说了三位,可是咱们却忽略了西门庆的这位正宫娘娘。
她的光芒被几位女主掩盖,但她的地位却丝毫不受影响,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请继续收听我们下期栏目《面此心狠吴月娘》。
第五节 面慈心狠吴月娘
由李瓶儿之死不难看出,金瓶梅这部书的内容,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在今日我们所熟悉的宫斗剧。其中大部分内容,即以潘金莲不择手段博出位为主线,以西门府为舞台,牵扯出了一场明代的宫心计。
潘金莲这个女人,悲惨的身世,绝色的容貌,过人的才情,加上腹黑女主的人设,放在今日,可以甩甄嬛,魏璎珞什么的几条街,妥妥的宫斗剧女主人设。
可惜她进的不是什么大清皇帝的后宫,而是藏龙卧虎的西门府。她虽然能抓住西门大官人的心,宠冠西门府,能够以狠辣的手段,斗死竞争对手李瓶儿,宋惠莲,甚至逼得同样才情出众的后宫总管孟玉楼退避三舍,让出对西门府的管家之权。
但是却有一个人,是她永远也无法战胜的。她便是西门府的正宫娘娘吴月娘。
要说金瓶梅中最有心机的女人,有人觉得是潘金莲。因为她心机、势力、没有廉耻心,三观不正,完全没有道德的包袱,办起事儿来就毫无底线。
这倒也是,任我行咋说的,风清扬武功盖世也不是岳不群的对手,因为岳不群敢把身上最有用的东西义无反顾给抛弃掉,好人和坏人斗,大概率是坏人胜出,好人能够把坏人斗趴下的前提,是好人使用的手段比坏人更恶劣,我们不要忘了,《九品芝麻官》中包龙星他爹说得那句话:“贪官奸,清官要比贪官更奸才行。”
但是,小潘潘还达不到岳不群的级别,因为她的坏尽人皆知,她坏的毫无掩饰。而真正的心机婊,一定要给自己披上圣母的外衣。按照这个标准,金瓶梅中心机最重的就是口碑最佳的——吴月娘!
对于刚刚接触金瓶梅的朋友而言,大家最初对吴月娘的印象,大体而言肯定是非常正面的。毕竟西门府中的妇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淫行,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梅三大淫妇自不待言,孟玉楼,孙雪娥,李娇儿,甚至连大茶几宋惠莲,都或多或少有这样那样不符合封建道德规范的地方。
唯有正宫娘娘吴月娘,通观整部金瓶梅,完全给人一种贤妻良母的印象。甚至于连作者也称赞她出水芙渠,清香贞洁。
但是要知道,连世代官宦,全部是大家闺秀的贾府,除了门口的石狮子,都可说是无一物清静。更何况汇聚了三教九流的西门府?
面对才情出众,心狠手辣,妥妥宫斗剧女主人设的潘金莲,如果吴月娘真的仅仅是一位贤妻良母,又如何能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最终成功反杀潘金莲呢?
李瓶儿曾经对西门庆说过,吴月娘的性儿不是好的。李瓶儿此时虽然正因为把上西门庆,智商不断下线中。但是她对吴月娘的看法,可谓是一语中的。
作为西门庆的正室,虽然吴月娘也不时对西门庆的恶性予以规劝,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却总是与西门庆同流合污。
比如在贪财好利,为了钱财不择手段这点上,吴月娘与西门庆可谓是臭味相投。
当年陈敬济来投靠时,带来大批杨戬的脏物,吴月娘照单全收。后文陈敬济被赶出门,吴月娘送西门大姐过去时陪了一部分,到西门大姐一死又装回来。
花子虚惹上遗产官司,李瓶儿要西门庆转移她的财物,西门庆来与月娘商量,月娘给他出谋划策,说:“银子便用食盒叫小厮抬来。那箱笼东西,若从大门里来,教两边街坊看着不惹眼?必须夜晚打墙上过来方隐密些。”
更在三更半夜,亲自出马指挥潘金莲与庞春梅接收李瓶儿送过来的财物。并且直接将这些财物存放在自己房中。
要知道在整部金瓶梅中,西门大官人图谋他人的钱财,玩的最大的两票,就是黑了老亲家陈洪与李瓶儿老公花子虚家的财产。而吴月娘竟然全程参与甚至主持了这两次劫财之举,并且还管理这些黑钱。
不仅从另一个方面反映出吴月娘在西门府中的地位,也表现出在为了钱财而不择手段这点上,吴月娘与西门庆可谓是夫唱妇随。
既然臭味相投,吴月娘在通过把握西门庆的心理,以确保自己的地位这方面,化解来自其他妻妾的攻击上可谓是得心应手。
但吴月娘和西门庆,因为李瓶儿闹过一次好大的别扭。
话说当初西门庆试图迎娶李瓶儿时,吴月娘一连举了好几条理由加以劝阻,说的西门庆那是优柔不断,从而耽误了时机,导致李瓶儿嫁给了蒋竹山。
后来西门庆为此事非常恼火,在潘金莲的挑拨之下,连续几个月都不理吴月娘。
吴月娘随他往那房里去,也不管他;来迟去早,也不问他;或是他进房中取东取西,只教丫头上前答应,也不理他。两个都把心冷淡了。
不仅如此,甚至在孟玉楼前来劝和时,吴月娘还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表示不是她对不起西门庆,而是西门庆对不起她。表示绝不会去求西门庆原谅,甚至于连守活寡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如果由现代后宫剧的编剧来排演,吴月娘这段表现,可谓是典型的低情商后宫娘娘人设,妥妥的会如陈阿娇一样,被打入冷宫。但是,我一直说,兰陵笑笑生可不是一般人,他在这里安排了一段情况,一下子把吴月娘的心机和城府拉高了几个华莱士。
在孟玉楼劝和失败后不久,西门庆砸了李桂姐勾栏气呼呼回家来,刚好碰见吴月娘正在院中,向天井内满炉炷香,望空深深礼拜。为西门庆祈求子嗣,甚至还向苍天表白,只要西门庆有后代,不一定非得西门庆妻妾六人所生。
要知道,西门庆这辈子,最大的心病就是怕没有子嗣,挣下诺大的家业却后继无人。而现在正与自己冷战的吴月娘,居然向苍天焚香祷告,为自己祈求子嗣。
而且吴月娘这几句话说的也很有技巧:表达了自己对丈夫的“爱之深 责之切”;而且还很大度,为了子嗣着想,无论跟那个女人有所出都可以;还保留了大房风度,没有低三下四的去哀求,句句说在了西门庆的心坎上。
最后的结果是:西门庆听了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夜就在月娘房里歇了。
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那就那么巧,偏偏西门庆进门的时候就撞见这一幕?西门家也是大户,主子进了门,后面怎会不知?所以潘金莲在知道这事之后,偷偷给孟玉楼吐槽,哪有人大半夜烧香还弄的满堂皆知的?表面上摆出一副誓不低头的姿态,私下却偷偷与西门庆和好,叫什么事。
当然,潘金莲说这话,不乏有几分以己度人的意思,但作者也是借潘金莲之口,点破了吴月娘的心机。
吴月娘的心机与城府,并不仅仅表现在争宠上,对于自己的竞争对手,吴月娘一旦抓住机会,便绝不会手下留情。最受西门庆宠爱的两个女人,潘金莲与李瓶儿的死,吴月娘多多少少都脱不了干系。
先说李瓶儿,李瓶儿之死的直接原因,虽然是因为潘金莲养猫吓死了李瓶儿与西门庆的儿子官哥儿,丧子之痛加上对花子虚的愧疚,使得她一病不起。但真正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吴月娘。
试想,如果不是当初吴月娘劝住西门庆迎娶李瓶儿,李瓶儿又如何会招蒋竹山入赘?如果不是招蒋竹山入赘,李瓶儿又如何会得罪西门庆,为自己在西门府中的悲惨境遇埋下伏笔?
如果说在这里,吴月娘的行为,还不能说直接针对李瓶儿的话。那么在重阳家宴的时候,劝重病在身的李瓶儿喝酒,在李瓶儿病倒之后,又马上与西门庆商议为李瓶儿筹办后事。可以说将她落井下石的心理刻画的淋漓尽致。
对于为人低调的李瓶儿都如此狠心,那对于一直与自己争夺地位的潘金莲,吴月娘就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西门庆在世时,吴月娘动不了潘金莲,西门庆一去世,吴月娘就开始对潘金莲动手了。
先是不顾庞春梅的特殊地位与曾经是自己陪嫁丫头的情分,将庞春梅卖掉,断掉潘金莲的臂膀。然后再借抓到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偷情的机会,找来之前给西门庆与潘金莲拉皮条的王婆,将潘金莲卖掉。间接导致了潘金莲后来被武松所杀。
当然,潘金莲是“自作孽不可活,”西门庆在世时,她凭借西门庆的宠爱飞扬跋扈,得罪人太多。
西门庆一旦去世,她自然肯定会被赶出西门府。
但是吴月娘在处理潘金莲时,却是将她如同一个丫鬟一样卖掉,不仅如此,甚至在卖掉庞春梅与潘金莲时,让二人净身出户。连经手人薛妈妈都看不过去,认为吴月娘行事太过刻薄。
西门庆去世之后被清算的不仅仅只有潘金莲,还有早已去世多时的李瓶儿。西门庆的二七法事刚刚做完,吴月娘就将李瓶儿的灵床,画像一把火都烧掉,又霸占了李瓶儿留下的遗产,遣散了她生前所用的奶妈,丫鬟。
吴月娘这一系列骚操作,虽然清算了潘金莲,李瓶儿,还吓跑了孟玉楼。但是却为自己日后受辱,埋下伏笔。很快便有人来给潘金莲出气了。
究竟是谁能正面硬杠连潘金莲都惹不起的吴月娘呢?请继续收听我们的下期节目《半奴半主庞春梅》。
第六节 半奴半主庞春梅
之前说到吴月娘借西门庆去世的机会,彻底清算了潘金莲与李瓶儿,成为西门府中唯一的主人。但有道是一报还一报。很快金瓶梅中的三号女主庞春梅就来给潘金莲出气了。
说来有趣庞春梅本来是吴月娘房里的丫鬟,潘金莲嫁过来之后,被分配给潘金莲使用,因为性聪慧,喜谑浪,善应答,这什么意思?
不憨不笨,会说话,还能说黄段子。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太过于没有情趣的女人,西门庆是看不上的,这样的性格,果然引起了西门庆的关注,在潘金莲的纵容下,和西门庆发生了关系。
金瓶梅三大女主,潘金莲看似为人泼辣,飞扬跋扈,实则内心软弱,为了讨好西门庆,各种自我作贱的事情也干得出来。李瓶儿更是自轻自贱,被西门庆那样羞辱,还惦着脸讨好西门庆。
唯有庞春梅,虽然身份不过是一个丫鬟,却一身傲骨。
“傲”的种类有很多。以权傲,妄自尊大,目中无人;以势傲,狐假虎威,装腔作势;以财傲,利欲熏心,铜臭满身;以才傲,浅薄无知,虚妄炫耀;以色傲,无知无识,短暂易逝。
而庞春梅的傲气,可谓是兼而有之。
如在李铭来教春梅弹唱,仅仅因为在教指法的时候,没有注意掌握力道,稍稍用力重了那么一丁丁点,春梅就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通过潘金莲向西门庆搬弄是非,直接砸了李铭的饭碗。这里的春梅,可谓是狐假虎威,妄自尊大的以权傲,以势傲。
辱骂另一个弹唱人申二姐时,春梅所表现出的傲气更是等而下之。仅仅因为在叫申二姐来给自己弹唱,申二姐呢正好在为吴月娘的亲戚弹唱走不开,加上本就不愿意去而出言不逊,触及了她的痛处。她就跑去辱骂申二姐,不仅一口一个瞎淫妇,还讥讽申二姐的技艺。
想他春梅不仅与西门庆翁婿有染,琴艺也是学了两天就把老师都骂跑了,不知哪来的底气骂别人是淫妇,讥讽别人不学无术。可谓是浅薄无知,无知无识的以才傲,以色傲。
若是对庞春梅的描写仅止于此,那么春梅恐怕与西门府中的众人皆差不多,不仅很难引人注目,更难让人理解她的命运何以日后会发生惊天之变。
归根到底,春梅日后之所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得不说是因为在她身上,多了一股西门府中的其他妻妾丫鬟都没有的自尊与倔强。
在中国古代社会,丫鬟奴婢向来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她们不能怜逆主子的意志,奴颜婢膝,更不许有丝毫的反抗。否则,等待她们的便是主子的打骂、处罚、典卖,甚至会丢掉性命。
春梅却不像一般奴婢那样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一味地巴结主子,有时连吴月娘也不放在眼里,甚至敢于向西门庆使性子。潘金莲就曾宣扬春梅谁都不怕,包括西门庆在内,“着紧把他爹扛的眼直直的”。
潘金莲在这里,可不是单纯的吹捧庞春梅。
在金瓶梅第二十九回,有一个叫吴神仙的算命先生,来西门府算命时,说庞春梅的命比西门府的其他妻妾都要好。
对此,吴月娘和西门庆都不相信,不相信这个仅值十六两银子的丫头能有做夫人的好运。也难怪他们不信,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婚姻上更是讲究门当户对,一个出身低贱的丫鬟又怎么可能“得贵夫”、“戴珠冠”、“受封赠”。
但庞春梅知道此事后,竟敢忿忿不平地对西门庆说:“常言道: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从来旋的不圆砍的圆。各人裙带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长远只在你家做奴才罢。”
庞春梅此言一出,那可真让人眼前一亮,旋的不圆砍的圆,啥意思,顺着走不行我不能逆着走吗?难道我庞春梅就一辈子给你西门庆当奴才?
这言语中,甚至有对西门庆的不屑,你西门庆如果是皇帝,我还能凑活凑活。
要知道这番话的对象是西门庆,一个丫鬟敢用如此张狂的语言向西门庆表达出你家的富贵也并非永远不变,我庞春梅也不一定一身都屈居西门府,真可谓是胆大包天。
更奇的是,西门庆对春梅的忤逆之言,竟然只是笑答:“小油嘴儿,自胡乱!你若到明日有了娃儿,就替你上了头。”
很可能他老人家还以为春梅仅仅是借机闹别扭,仅仅想争取一个小妾的名分罢了。所以因此用“上头”来安慰她。他哪里能想到春梅根本就不是一个认命的丫鬟。
西门庆与春梅名义上是主仆关系,但实质上二人关系极其特殊,二人接近是“平等”关系,而在西门府众多妻妾中,具有这种关系的唯她一人。
首先、春梅获得了西门庆最大信任。
潘金莲与琴童偷情被李娇儿和孙雪娥联手告发,但当事人一概否认,西门庆让春梅做裁判,西门庆的言语表示,无论是否存在这件事情,春梅的话就是判决书,春梅说没有,西门庆就放过他们,春梅说有,西门庆就大刑伺候;
因李瓶儿曾嫁蒋竹山,西门庆要处罚她,只留下了春梅一人在院子里伺候。
这两处点出了西门庆对春梅的信任程度,也说明春梅有“最大的”话语权,这是其他下人所不具备的。
其次在物质上,一向小气西门庆对春梅几乎是有求必应。
有一次西门庆让春梅等“四大丫环”搞接待活动,春梅说:“我不去,娘们(西门庆的妻妾)都新做了衣裳,陪侍众官娘子好看。俺们一个一个只像烧煳了卷子一般,平白出去惹人家笑话。怎么好穿出去见人的。”
西门庆笑道:“不打紧,叫赵裁来,连大姐带你四个,每人都裁三件。”
春梅道:“我还问你要件白绫袄儿,搭衬着大红遍地锦比甲儿穿。”
一匹白绫裁了两件白绫对衿袄儿给大姐(西门庆长女)和春梅,二人也是大红遍地锦比甲儿,迎春、玉箫、兰香,都是蓝绿颜色。红色象征档次最高。这段对话和叙述可以看出,春梅享受与西门庆女儿一样的待遇。同时享受太太的部分待遇,妻妾们也做袄儿了,只不过颜色跟她不一样。
太太们有袍,她没有袍,仆人穿上袍子,外人无法区分是仆人还是太太。当然,春梅很知趣,也没要袍子。假如春梅想要钱,西门庆肯定也能给,但春梅从来没要过钱,说明此人不贪财。
最后,则是对春梅发自内心的关切。当西门庆听到春梅因为辱骂申二姐的事,得罪吴月娘而被当众责骂,跑回去绝食哭闹时。
第一反应居然是慌过这边屋里,安慰春梅。作者在这里用的是“慌”字,足见西门庆对于春梅的关切之心。要知道,西门大官人虽然四处留情,但大体来说对女人可以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
当初听到李瓶儿上吊未遂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亲自过去看她再上吊一遍。唯独对春梅,在明知春梅是因为以下犯上而招来吴月娘斥责的情况下,居然还第一时间跑去安慰足见春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或许正是因为察觉了春梅在西门庆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一向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潘金莲也对春梅另眼相看。
潘金莲与春梅名义上是主仆关系,但实质上二人关系也极其特殊,类似姐妹关系,相互抱团取暖,同样接近“平等”关系。而在西门府中的所有女主人与丫鬟的关系中,金梅二人这种名虽主仆,情同姐妹的关系,可谓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这种与西门庆,潘金莲二人之间的奇特关系,使庞春梅在西门府中的身份地位极其特殊。
你要说她是主人吧,她的身份又是一个丫鬟。你要说她是一个仆人吧,她还享受主人部分待遇,地位甚至比部分主人都高,连正派太太吴月娘和小妾李娇儿,孙雪娥也敢公然得罪。
得罪之后,一家之主西门庆居然还次次袒护她,这在仆人中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物。纵观西门庆生前,无人能撼动她第一仆人的位置,其实质地位要远高于李娇儿,孙雪娥,甚至可能与孟玉楼持平。
为何春梅能在西门庆与潘金莲这里,获得其他丫鬟甚至很多小妾都难以获得的礼遇与尊重。除了春梅本人的那种才情与姿色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她的自尊自爱吧。
要知道,西门庆这个人其实颇有点看人下菜的感觉。像李瓶儿这样自轻自贱的,他看上去非常宠爱,说白了不过是馋人家的身子与钱财,打心眼是看不起她的。
所以在李瓶儿病倒之后,他才不闻不问,酒照喝曲照听,没有丝毫关系。甚至对于潘金莲,虽然宠爱有加,但也是小气的紧,春梅便吐槽潘金莲没有从西门庆手头拿到多少好处。
但对于庞春梅这样,虽然身为丫鬟,但依旧时时刻刻透露出一股桀骜不驯之气的女人,他也就给予其几乎与孟玉楼同等规格的敬重。
所以说,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看一看李瓶儿与春梅的不同待遇,果然是这个道理。
好,说完了庞春梅,西门府的几个女人,西门庆名义上的妻妾我们已经盘点完了,西门大官人家里事务这么繁杂,但是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还是得出去刨食儿,所以大官人投机倒把是免不了的,可是西门庆直到死,也没被清算,为何呢?因为,大官人朝中有人,且看下集《西门庆如何攀附上蔡京》。
第七节 蔡太师——西门庆的恩主
前面我们说到,西门庆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所以需赚钱舍得用劲儿,同时花钱却很抠索。
可是呢,遍观全书,我们发现西门大官人在有些场合花钱又很大方,甚至是铺张,莫非西门大官人有精神分裂症?
很多朋友可能要说了,有这个可能,别看谢广坤作妖是日常,偶尔还能间歇性明事理呢?
拿谢广坤和西门大官人比,估计大官人会让你再次滚粗,我们来看看大官人在什么时候舍得花钱!
西门庆是个商人,积累了万贯家财,但是咱们中国有句老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的权威很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东西都是人家皇帝的。
怎么理解呢?
西门庆以及和西门庆一样的人,都是朝廷围栏里养的猪羊,一旦膘肥肉壮,就是朝廷动刀子的时候了。
只要皇帝和他的代理人各级官吏愿意,随时都能夺取西门庆的一切。旧时小说、戏曲有“破家县令一说”,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就可以让他治下的富户破产。
五代的时候有个叫赵在礼的地方官,横征暴敛,离任时,人民高兴地说:“此人若去,可谓眼中拔钉子,何快哉!”赵在礼听说后,大怒,请准留任一年,要州人每户纳拔钉钱“一千文”,当年括钱一百万文,据为己有。
这西门庆也遇到了这种情况,他费劲气力与东平巡按宋御史周旋,这宋御史也把每次官员聚会放在西门庆的豪宅,表面看起来是看得起西门庆,多给西门庆介绍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不要忘了,这接待费用可是不少,在你西门庆家聚会,自然是你西门庆出钱!宋御史是变着花样敲西门庆的“竹杠”。
西门庆这些钱能不能不花?不能!
因为,西门庆还在县里专门管一些公事,结交各种官吏,什么意思呢?你有事找不了县太爷,可以找西门庆啊,西门庆发动关系网替你办事儿,但是你需要给西门庆一点中介费用。
明白了吧,上边敲西门庆的竹杠,西门庆敲别人的竹杠,没有付出哪有回报?
可西门庆愿意花这些钱吗?肯定不愿意,有办法吗?还真有,不过那只能是大官人本身有了官职,且官职比宋御史之流更高。
西门庆为啥一早把自己的女儿西门大姐,嫁给了陈洪的儿子陈敬济?这陈洪是谁?宋徽宗跟前大红人大太监杨戬的管家,有了权势罩着,口袋里的钱才是安全的。
这都为了什么,不言而喻,当然了大官人每年给杨戬的好处自然还是不能少的,但毕竟能免去地方官对自己的盘剥。
不过,杨戬被宇文虚中弹劾倒台,陈洪还把儿子、儿媳遣回了西门庆家,这有点托付后事的感觉,西门庆不傻,这搞不好,他也会受到牵连。
在身家性命与钱财面前,西门庆选择了保命!
要知道此刻正是和李瓶儿感情火热的时期,爱情也没有命重要啊。
西门庆如热锅上的蚂蚁,遣家人带了陈洪送的五百两白银,走蔡家的门路,先是找到了蔡京的儿子蔡攸,花了“白米五百石”,其实就是白银五百两的含蓄说法,然后蔡攸又指点西门庆,找到了这件事情的主管人当朝右宰相李邦彦,又花了五百两银子,改了参折姓名,西门庆逃出生天。
一千两白银换来身家性命,别问西门庆值不值,就问你值不值?
放旁人估计是惊魂未定,但杨戬倒台,却让西门庆有了重新选择靠山的机会,他不惜一切代价,与蔡京拉上了关系。
西门庆特意打点了给蔡京的寿礼:三百两金银铸四阳捧寿的银人,金寿字壶和玉桃杯;汤羊美酒,异果时新。
来保和吴典恩跋山涉水来到京城,先打点门子管家才有机会面呈礼物。金银酒器是西门庆叫了银匠在家打的,谅来是小地方手艺,蔡太师家里也看不上眼,要的是真金白银的诚意。
暑热天气,如果汤羊美酒在山东就预备下,到了东京恐怕已经腐臭不堪,只能是到东京现买。
土财主礼厚,可让蔡京欢喜坏了,这不,连送礼的人都得了官。
蔡京让西门庆列衔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山东等处提刑所理刑,之后,又让来保做山东郓王府校尉,吴典恩做清河县驿丞。
这是赤裸裸的权钱交易,好在当场兑现,并无拖欠。
西门庆做了提刑千户后,第二番送蔡京寿礼,比第一回又不同。这次是憋着要拜干爷的,备下黄金明珠,蟒袍玉带,花素尺头,金银酒器,足装了二十多扛,仅仅黄金,注意是比白银还要稀有的黄金,就有五百两之多。
大官人抬上请蔡京过了目,果然干爷拜成了。
这么看来,西门庆惜财如命,但并不是靠着勤俭节约就能发迹的,西门庆敢于进行“政治投资”是其前途无限的重要条件。
通过第二次给蔡京送礼,蔡京还单独留西门庆一起吃饭,这显示了西门庆特殊的地位。
西门庆的政治投资,结构完善,层次还非常清楚,为什么这样说?
你想啊,蔡京留自己吃过饭不假,但是老领导日理万机,你哪能一直叨扰?西门庆只在太师寿诞、逢年过节送个厚礼,又不求太师办事儿,这就给蔡京留下了好印象。
另外,西门庆懂得,在日常的具体办事中,蔡府管家翟谦的作用更大。
西门庆接到太师府管家翟谦来信,想请西门庆替他寻个女子作为小妾,至于彩礼彩金都好说。
西门庆心里盘算着这等事得办圆满,这样往后翟管家在蔡太师面前,一定会好好扶持他做官升官。
于是,西门庆就将此事放在心上,没过几天,他就把自家下人韩道国的女儿韩爱姐送去东京,献给了翟谦。当然,所花的费用全是西门庆承担,翟谦也象征性回礼。
尽管翟谦打的幌子是要买个生儿育女的小妾,但小说的描写仍然告诉我们,这是实实在在的送女色,西门庆也因此与翟谦成了“亲家”。
果然,翟谦也算是“投桃报李”,他在信里告诉西门庆,新科状元蔡蕴坐船从这里过,劳烦西门庆接待一下,还特意说这位现在兜里缺钱,让西门庆先借给他点,将来他都给还上。
这位翟管家怎么这么照顾这位新科状元?您可别忘了他姓蔡,他高中状元后,投到蔡京门下,拜蔡京当干爹,这下靠上大树了。您看,不只女人认干爹,男人也拿这个当进身之阶,这跟有人因为姓魏,拜魏忠贤当爷爷一个道理。
这样翟管家才来信拜托西门庆照顾一下蔡蕴,蔡状元和安进士一块来得,西门庆一并接待。
来保先到船上,给他们送来好吃好喝,当然钱也给到了,书里说是“一份下程”,没说多少,不过这二位“见西门庆差人远来迎接,又馈送如此大礼,心中甚喜。”这就肯定不是仨瓜俩枣的。
下了船,西门庆又大摆酒席,又请了戏班子唱戏,热热闹闹,两位进士感受到了春天一般的温暖。晚上又把他们接到家里住,再摆酒。安排唱戏款待,又找人伺候他们。
转过天来,这二位要走,西门庆又安排宴会,然后每人送上一份厚礼。蔡状元是金缎一端,领绢二端,合香五百,白金一百两。安进士是色缎一端,领绢一端,合香三百,白金三十两。白金就是银子啊,三十两银子也不少了,够买四五个佣人的了。
这俩那是万分感谢,跟西门庆说:“大恩不言谢,以后事儿上见吧。”这就等于许给西门庆,将来我履职之后,肯定亏不了你。
后来蔡状元官拜两淮巡盐御史,这可是个肥差,古代的食盐是归国营的,你私人贩盐是违法的,可老百姓谁也得吃盐吧。
朝廷呢垄断了盐业得经营,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商人必须先向政府取得盐引。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
但有个问题是,商人拿着盐引,去到盐场,却未必能支出食盐,你得看人家盐场官员得嘴脸。
蔡状元呢,有了上次西门庆的殷勤照顾,这次又来了,西门庆很会来事,不仅在招待上下功夫,还故意把动静搞大,这样十里八乡的父老都知道了,蔡太师的干儿子和西门庆关系不一般,方圆百里之内,哪个小官还敢来盘剥西门庆?
西门庆在招待完毕后,和蔡状元的二人闲谈,才是重点,西门庆想把手上的盐引提前变现,弄出食盐,蔡状元满口答应!这恐怕是西门庆赚得最丰厚的一笔了。
您看了吗?这就是西门庆的花钱之道,一个是巴结权贵,包括权贵的身边工作人员,再一个是投资潜力股,在一些未来将要身居高位的人还没有真正发迹的时候进行投资,将来回报率很高,这个又叫放官吏债。
那么,整部《金瓶梅》中就没有两袖清风的官员吗?跟西门庆这样的人保持距离,划清界限。还真有,不过他们各有各的尴尬!
为何这么说,且听下回分解《清官,他是怎样练成的》。
第八节 清官是被逼出来的
上回咱们说到,西门大官人靠砸钱的方式,与权贵阶层谈笑风生,他自个儿也摇身一变,成了提刑官,亦官亦商,或者通俗点讲,叫红顶商人。
可是我们不禁要想一下,如果朝廷的官员都是如此,受贿行贿,那么天下不就要大乱了吗?
好在《金瓶梅》中,我们还是看到了几位清官。
既然《金瓶梅》是根据《水浒传》里武松杀嫂的情节衍生出来的,很多人物就会在两部书中都有出场,除了武松、西门庆、潘金莲等人,负责判决“武松杀嫂”的东平府知府陈文昭也出现了两次。
在水浒中,陈文昭刚一出场,就有一大堆溢美之词,什么“平生正直,禀性贤明。幼年向雪案攻书,长成向金銮对策,”他治下的东平府,“户口增,钱粮办,黎民称德满街衢;词讼减,盗贼休,父老赞歌喧市井,”并把他写文章的水平拔高到让李白、杜甫都自叹不如的境地。
陈文昭是怎么审理武松给兄长报仇案的呢?
他先审阅阳谷县的来文,接着对人犯进行再次的审问,收封作案的物证,最后发落犯人,苦主和证人。
可以看出整个审理案件的过程严谨且有条不紊。
其实之前武松杀嫂这个案子已经是东平府各大菜市场酒馆的头条了,陈太守哀怜武松是个义气烈汉,将他的长枷换成了轻罪枷,并经常差人去牢房照顾。
虽武松是为兄复仇,可杀人偿命,法律上确实难逃一死。陈文昭有意周全武松,“把这招稿卷宗都改得轻了,申去省院详审议罪。”同时派亲近去刑部说情,最终只判了“脊仗四十,刺配二千里外”这样的轻的不能再轻的处罚。武松真得感谢这位陈太守。
而陈文昭能够周全武松,去刑部打点,着墨虽少,但是却不可或缺。
这同样有助于我们认识这位陈知府,他肯定是通晓官场潜规则的,然后能正视这些规则的存在,并且为我所用,手段虽然不光彩,但是伸张正义的目的是达到了!
看来,这个知府就是一个有道德感却不迂腐的好官!
面对王婆这个主谋,陈文昭则展示了铁血的一面,不仅活剐了这个婆子,并让她在死前又体会了木驴带来的“快活”。
整个过程,是不是酣畅淋漓,如果世间都是陈文昭这样的官员,那太平盛世真是指日可待。
可《金瓶梅》的作者可不这样惯着你,他给你呈现了血淋淋的现实!
首先,在《金瓶梅》里,这里不是武松的主场,如果让你来扮演这边的武松,你还照着赵东来局长(丁海峰)的模子演,导演会骂你走错了片场。
《金瓶梅》里的武松,说得不好听点儿,就一二百五,西门庆没杀成,打死了李外传,人家西门庆上下打点,馈送了知县一副金银酒器,五十两银子,上下吏典使了许多钱,就是准备弄死武松。
知县把武松判成了绞刑!
陈文昭在金瓶梅中一出场依旧是“极其清廉的官员”,他仍旧看出了武松的冤屈,准备传唤西门庆、潘金莲、郓哥等本案相关人物。
西门庆提前得到了风声,赶紧派人到东京找杨提督,转托蔡太师。蔡太师“恐怕伤了李知县名节”,连忙下密书给陈文昭。陈文昭是蔡太师门生,见“人情两尽,只把武松免死……充军”。
李外传这人罪不当死,却被武松“误杀”了。武松的杀人之罪是铁定了的。李知县等得了好处,要重判武松绞刑;陈文昭想保武松,要追究西门庆等人的连带责任。
要说,李知县和陈文昭的基本目的都实现了,他们之间算是摆平了。只是,李外传基本上算是白死了!
这个案子中,西门庆并没有给陈文昭送钱,因为陈文昭“清廉”,而陈文昭也没有忤逆蔡京的意思,坚决按照上级指示办案,说明了陈文昭有良知底线,不图钱财,但对自己的官位或者说权力是很珍惜的。
是人就有弱点,在西门庆这种无限厚黑的人,编织的关系网面前,陈文昭束手无策。
陈文昭不收礼,还有一些官员是不值得送礼!
李瓶儿的原夫花子虚的叔叔花太监死后,遗留大量金银财宝和两处房宅、一处庄田,全在李瓶儿和花子虚手中。
花子虚弟兄共四人,花子虚排行老二,那三个当时只分了些家具杂物,现金一分没得。
所以,那三个把花子虚告到开封府。李瓶儿把三千两金银悄悄转移到西门庆家中,求西门庆救花子虚。
西门庆用其中一部分,送到亲家的亲家、八十万禁军提督杨戬家,由其转托内阁蔡太师写帖子给杨府尹,为花子虚说情。
这杨府尹叫杨时,号龟山,可能大伙儿不知道,历史上真有一个杨时,也号龟山,籍贯呢,都是弘农华阴人。
说到这弘农杨氏,那也曾经是文化高门,号称“关西孔子”的杨震,就那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人,这杨时大概率也是这一门。
历史上的杨时,为了求学,还留下了“程门立雪”的佳话,说是一代大儒朱熹的实际启蒙老师,也不为过。
花子虚的案件到了杨时手中,蔡太师原是杨府尹昔日的老长官,提督杨戬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杨府尹怎么能不考虑利害关系?
西门庆又跟狱中的花子虚串供,说人情都到了,等当官问你家财下落,只说都花费无存,止是房产庄田见在。
杨府尹判案时,一听花子虚说家里真的没钱,即刻就坡下驴,没钱就把房子卖了分。其他人还欲相争,杨府尹大怒,不服就打,你想怎么样吧!这个官司就糊里糊涂判决了。
很显然,金瓶梅的作者对于程朱理学那一套很不感冒,但是他没有勇气黑朱熹,所以就黑了杨时一把,可笑理学家还说自己固守底线,不如说是没有投资价值,要是给足了诱惑,恐怕早就沦陷了,看杨府尹断案也知道,这人比较糊涂,办事能力不强。
对陈文昭,西门庆是不敢送钱;对杨时,西门庆是不屑送钱!
从他们两位来看,在不妨碍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清官还是愿意做个清官的,这是没有制度约束下官员的最好状态,着实是黑色幽默!
那么如果是恪守道德是非观念,能力出众,还油盐不进的清官又如何呢?
在“苗青案”中,苗青是杀害主人苗天秀的主谋,而且还把苗天秀的财物统统占为己有,苗青通过走西门庆和夏提刑的路子,得以免死!
这个案子引出了时任山东巡按御史的曾孝序,这是大宋名臣曾布的儿子,还是极其清廉的官员,注意是极其!
他听闻了“苗青案”的始末,怒不可遏,随即写参劾奏本,派人送往东京。不料,此事被李县令探得并抄写下来,密告夏提刑。夏提刑赶快找西门庆商议对策。
参本历数二人“脏迹”,直言这种国之蛀虫,一刻也不能留在队伍。看了抄本,俩人吓得面面相觑。
西门庆回过神来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到其间,道在人为。少不的你我打点礼物……。”
西门庆多老道,无非就是出点血罢了,在身家性命和钱财面前,西门庆拎得清。所以他们派人带着丰厚的礼物,到了京城见到了蔡京的管家翟谦,翟谦在蔡京面前一提点,蔡京在曾孝序的参本上批了个“知道了”,等曾孝序任满,新巡案上任,“随他有拨天关本事也无妨。”
曾孝序任期到后回到京城。新任山东巡按监察御史宋乔年赴任,与上任扬州的蔡巡按同行,就发生了前面咱们说的西门庆招待二人的事情。
宋御史拿了西门庆的好处,也得替西门庆办事儿,这“苗青案”就不了了之了。
曾巡按见奏本上去后没了声息,知道夏提刑和西门庆打点了蔡京,非常愤怒,就针对蔡京一个奏章皆“损下益上”的问题,上了一道表章严厉批评。蔡京大怒,奏上徽宗,说曾孝序大肆倡言,阻挠国事。将其交付吏部考察,贬为陕西庆州知州。
后来,蔡京又密令陕西巡按御史宋盘,参劾曾孝序私事,将其家人送进监狱,将曾孝序开除公职,流放岭南。
黑暗时代出清官,清官难有好下场,看曾孝序的下场,难怪陈文昭和杨时会选择“明哲保身”,而陈文昭还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就是大宋,或者说大明官场的现形记!
西门庆这种人实在是太幸福了,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更嚣张的是,人家朝中有人。
这样的人在很多女人眼中,就成了绩优股,可是要攀附上大官人,那也不容易,有一个女人,就绞尽了脑汁,傍上了西门庆,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下回分解《古代女人如何傍大款》!
第九节 王六儿——古代女人如何傍大款
上回咱们说到,西门大官人在清河县炙手可热,和各级官员谈笑风生,似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自然会引来不少女人的关注。
可要攀得上西门庆,也并不容易,人家家里早就有了几房姨太太,单论美貌,比得上潘金莲和李瓶儿吗?
再论钱财,这还用论?你要是自己有钱,像孟玉楼那样,大官人早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但还真有一个女人,攀上了西门庆。
之前,咱们说过,蔡京的管家翟谦委托西门庆给自己找个小妾,西门庆和吴月娘一合计,就把韩道国的女儿韩爱姐收为义女,送给了翟谦。
西门庆在跟韩道国商议韩爱姐出嫁的时候,遇见了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
她就是咱们今天要说的主角。
这个王六儿,“生的长挑身材,紫膛色瓜子脸,描的水鬓长长的”,我们很难想象这“紫膛色”脸庞是个什么造型,用潘金莲的话说,就是“一个大摔瓜长淫妇,乔眉乔样,大紫膛色黑淫妇”,但西门庆看得目不转睛,心摇目荡,总之是着迷了。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那王六儿这个“黑淫妇”,既然不白,也肯定比不上潘金莲和李瓶儿了,但是黑有个好处,那就是健康!
西门府的女人们纵然美丽,但如果说健康,恐怕没有。
西门庆也可能是山珍海味吃腻了,觉得家常便饭别有一番风味,不过,西门庆在撩妹这个事情上,那是相当“君子”的,这个君子得打引号,为啥?
西门庆撩妹本来就不光彩了,而且大部分是有夫之妇,但是你也不会发现西门庆强迫哪个女人上钩。
这怎么办?大家不妨回想一下,西门庆怎么勾搭上潘金莲的,这其中王婆子出了很大的力气。
西门庆这次也找到了一个人,冯妈妈。
这王六儿把女儿许配了翟管家,得了西门庆不少银钱,但毕竟身边无人,有些空落落的。冯妈妈就一步步诱导:“你晚夕一个人儿,不害怕吗?”王六儿道:“你还说哩,都是你弄得我,肯晚夕来和我做做伴儿?”那冯婆子一看有戏,马上说:“只怕我一时来不成,我举保个人儿来与你做伴儿,肯不肯?”于是,老婆子乘机隆重地推出了西门庆。
这妇人听过之后,第一反应是:“他家里有那么多漂亮娘子,会稀罕俺这丑货儿?”
以那个时代的婚姻观而论,这男女双方成婚,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就王六儿的出身背景,家世地位来看,她是无论如何腾挪,也不可能与官宦、财主等阶层的人家攀附上任何关系的。
更何况王六儿本是一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实在难以发生类似于潘金莲奇遇西门庆那一类“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这样的浪漫事情。
王六儿和市井中绝大多数的普通女人一样,她整天都在为生养衣食而操心,过的是今日吃毕想明日,上顿吃完想下顿的日子。
王六儿虽还不至于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赤贫生活,但也算是一个相当清贫的家。王六儿一家的生活与西门府那样的家庭生活之间的差距,实谓之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面对西门庆的主动上钩,她自然又惊又喜,但是也明白,不客套一下,直接说你赶紧让西门大官人来吧,这会显得自己太没身价,要婉拒一下,才能表达出自己不是那种下贱之人,再说了那么容易得到,也许大官人最多和她发生一次关系就腻了,遇到这么一个金主,得欲擒故纵才行。
这不,在冯老婆子许诺这确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之后,王六儿立马表态了:“既是下顾,明日请他过来,奴这里等候。”
西门庆来到王六儿家,见她家里缺个人沏茶倒水,当即就表示让冯妈妈花四两银子帮她买个十三四岁的使唤丫头。这既是见面礼,也是西门庆打动妇人惯用的招数——小恩小惠。
这西门庆接连几日就在王六儿家中盘桓,两人每次履行完正常程序,西门庆走的时候总会留下一二两银子。
这个可以理解,大家各取所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叫人瞠目结舌了!
王六儿当时住的是牛皮巷,估计是当地的贫民区,所以冯妈妈说“僻格剌子”的。西门庆竟然斥资,为她在狮子街买下一所门面两间、到底四层的房子,狮子街可是市中心,这可超乎一般平民的消费水平了,相当于现在的一套独立别墅,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这可是西门庆难得的大手笔了。
收听咱们节目的老朋友,都知道,西门庆是个对花钱都精打细算的人,王六儿才貌不如潘金莲、李瓶儿多了,为何这么舍得给这个女人下血本?
仅仅是大官人想尝试交往不同类型的女人,满足新鲜感?恐怕没这么简单。
一方面,这王六儿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过去就与韩道国的弟弟韩二有不三不四的关系,后来被一帮流氓设计捉奸,就是西门庆帮他们摆平的。
经历的男人多,在床上会的花样就多,这也是西门庆舍得在她身上花本钱的原因。
其次,王六儿是很会说话的,当她一听西门庆愿意拿出银子买房子送她,心中那是一个极其地喜出望外。
她立即应声说道:“爹说的是。看你老人家怎的可怜见,离了这块儿也好。就是你老人家行走,也免了许多小人口嘴。咱行的正,也不怕他。”
王六儿真是会说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要表示:
以你西门庆的身份,来这样糟糕的地方寻欢,真是委屈了,你看这地方嘈杂的环境,我也烧不出美味佳肴,酒水也一般,你老人家哪遭过这罪?这是狠狠抬举了西门庆的身份。
而且王六儿言语中还指出离开此处多事之地,以免有碍西门庆官声的绯闻传出,于西门庆做官不利。
最后对西门庆暗示,她不是因为怕人说,她对西门庆是心甘情愿,彼此是有来有往的事,她主要还是为西门庆着想的。
你看看,如今的女性动不动就要求傍上的某位富豪负责,每次说出这些话,估计就会让富豪寻找下一个女性的心坚定一分。
王六儿除了满足西门庆的一些猎艳心理,还利用西门庆的门路大发不义之财,苗青害主案被告发后,托人摆平此事,邻居知道她是西门庆的外室,就让苗青拿来五十两银子、两套妆花缎子衣服来找她求情。
谁知西门庆的胃口哪会这么小?
他说:“你赶紧把银子给人家送去,那苗青杀害家主,夺了人家二千两银子的货物,那是凌迟的罪名。”
这苗青一听,问题严重!立马加大力度,给王六儿再加五十两银子、四套上色衣服,当晚就给西门庆送上一千两银子。
这一档子事儿,王六儿就得了一百两银子(5万块钱),够她家三四年吃喝了。你看傍上西门庆,能有多大的收益!
王六儿跟当代富豪的小三儿比,更加理性,懂得自己要什么,但是也更加没有廉耻。
当代女性切不能听完咱们的节目,去学习王六儿,因为你们没有王六儿那条件,就算你长得好看,你也不行!
话说西门庆要给王六儿买房子的时候,王六儿说得一番话中,还有一句:“爹心里要处自情处,他在家和不在家一个样儿,也少不得打这条路儿来。”
啥意思呢,大官人你不用担心,我老公在不在家一个样子,至于买房不买房,您自己决定。
看到没,人家丈夫不在乎!所以,我说你们没这条件!
王六儿的丈夫韩道国享受着媳妇献身得来的成果,竟然十分知趣,经常故意不回家,为西门庆创造机会。一次,还专门摆下酒席,感谢西门庆对他的照顾,西门庆也够意思,把王六儿的弟弟王经安排在身边做了随身小厮。
这时西门庆已经在想如何能长期占用王六儿,他先是与王六儿商量,把韩道国派去扬州把盐引变现,然后再去湖州收购生丝,古代可没有高铁飞机,这样折腾,韩道国小半年别想回来了。
后来,西门庆觉得此法还是不能长久,又想出一招,替韩道国再娶一个,这样更有利于跟王六儿保持关系,也不至于太亏欠韩道国。
王六儿也表示死心塌地:“或把我放在外头,或是招我到家里,随你心里。”还肉麻得说到,我这个小贱人永远属于你。
看电视剧就知道,前一秒情真意切,下一秒画风突变!
西门庆死后,韩道国在从扬州贩货回到清河的路上,听说此事后就卖掉一半货物,得了一千两银子,回家与王六儿商量:“咱留下些,把一半与他如何?”
还是女人够狠,那王六儿道:“呸!你这傻奴才料,休要傻了,他占用着老娘,使他几两银子算什么!倒不如现在咱们就拿了这银子,雇了牲口,到东京投奔咱女儿去。到太师府上,他七个头八个胆,还敢去寻咱们?”
于是天明就出发上东京了。
西门庆到死也不会想到,这个他最宠爱的外室是最先背叛他的。
在王六儿看来,她自己一开始就是等价交换,出卖身体换取报酬,至于西门庆动了真情,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倒是他的老公韩道国还算有点良知,感觉霸占了西门庆的全部货款有点不厚道,但韩道国不以吃软饭为耻,反以为荣,又能感到这个人的毫无底线,究竟韩道国又是个什么人呢?欢迎收听下期节目《谈谈一个王八——韩道国》。
第十节 谈谈一个王八——韩道国
上回咱们说到,西门庆与王六儿私通,这王六儿的老公韩道国丝毫不以为然,还主动给两人制造偷情的环境。
联想到武大郎尚知道“冲冠一怒”,这韩道国的表现还不如武大郎。
韩道国势力斗不过西门庆,咱们可以理解,那在知道自己媳妇王六儿和西门庆有染后,休掉王六儿总是可以的吧?再不济,应该不搭理王六儿才对。
可是,王六儿靠自己的身体挣银子,韩道国却和老婆心心相印。
商业来往活动中的交换原则用在夫妻伦理道德上,老婆不以为耻,老公也深深理解,说得上妻唱夫随了。
这又是为何?
韩道国是什么人?“本性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辞色,善于言谈”,可这惯用的好口才,也只用来“诈人钱,捉影捕风;骗人财,探囊取物。”
这韩道国本就是一个地地道道,行走在街头“说谎顺口”的小骗子。
王六儿要靠这样的一个丈夫养家糊口,还要把独生女儿爱姐抚养成人,真是谈何容易啊!
而韩道国自从搭上了西门府一个主管的关系后,被引荐给了西门庆,西门庆看韩道国口齿伶俐,便让他做了绒线铺里的伙计,算是有了一份固定收入,王六儿一家的衣食温饱,总算不再成为一件让人操碎心的大事。
韩道国自“手里财帛从容”后,便把自己打扮得衣帽光鲜,在街上招摇过市,宛如一个成功人士。
要知道,这种炫富心理是最招人恨的,孔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啥意思,大家一起穷也没什么,忽然间看到自己的穷朋友飞黄腾达了,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儿。
心理阴暗的人,哪怕是自己的穷朋友翻身了,要发自肺腑帮衬自己一下,他们都会想,朋友是来他这里刷存在感的。
总之,打心眼儿为自己的朋友、邻居“脱贫致富”喝彩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况且街坊们都知韩道国是为西门大官人打点买卖的,西门庆本身就是清河县头条新闻的常客,人们除了羡慕还能是什么,嫉妒啊!
所以,邻居们知道韩道国何时离家,何时在家等等细节。为什么呢?
因为韩道国一家的生活,成了那个小小牛皮巷子,人们茶余饭后谈论八卦的关注热点,成为那个小巷子里人的话题中心,这一家人的生活点滴也成为那个环境里的聚焦对象!
韩道国的弟弟,王六儿的小叔子则“是个耍手的搊子”,以赌为生,想来对哥嫂的生活也时有接济,王六儿与这小叔子且是不清不白的。
以王六儿这样的生活境况而言,这叔嫂之间各有所需,发生了奸情,这本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可住在这“房里两边,都是邻舍”的小小牛皮巷内,置身于这拥挤嘈杂的环境中,王六儿这么个“搽脂抹粉,打扮乔模乔样,常在门首站立睃人”的女人,足以叫那些“浮浪子弟”的荷尔蒙激素分泌。
跟那些走街串巷卖豆腐的“豆腐西施”让庄稼汉流口水是一个道理,声明一下,我说的不是王小蒙。
可王六儿这个诱人的妇人,却并不好勾搭,“人略斗一斗她儿,又臭又硬,就张致骂人。”
因此,这些市井泼皮们,对王六儿这样只能看不能动的女人,很是心有不甘,但也有些无可奈何。
那些曾被王六儿骂过的泼皮们,心中本就不忿,看到韩道国突然发迹,对王六儿家更是细致地注意各种动静。
不久,他们便知道了王六儿与小叔子有奸情。这帮人十分兴奋,谋划着如何让这个难以得手的女人,出上一个大大的丑。
机会终于被泼皮们等到了,王六儿和她的小叔子,被突如其来的这帮人“都一条绳子栓出来”示众。
而这时韩道国还正在大街上向别人吹着牛皮,口沫横飞地说着西门庆如何把他当心腹之人。
令人好笑的是,这牛皮正吹得起劲,便被人告知他的家里出了丑事,还有可能惊动官府。
这个牛皮大王韩道国“大惊失色,口中只咂嘴,下边顿足。”眼看这牛皮就快被吹破了,韩道国只好硬着头皮,求他的雇主西门庆出面帮助。
西门庆果然把这件事消弭得一干二净,韩道国也因此走入了西门庆的饭局成了朋友圈里的人。
当翟谦让西门庆给自己物色个小妾的时候,韩道国的女儿韩爱姐才会被西门庆想起,因为商议韩爱姐出嫁,西门庆看到了王六儿,才有了这桩孽缘。
韩道国头上也多了一顶“呼伦贝尔大草原”。
但韩道国本就是个市侩小人,只要有利可图,只要有钱好拿,他才不会在乎什么廉耻、名声,老婆偷不偷人的。
更何况老婆只是背地与自己哥们儿有点那个事情,要说那喝的酒,吃的肉,哪个不是西门庆弟弟掏钱买的,他一点不亏啊!
当王六儿大大方方把自己和西门庆的事儿告诉韩道国后,韩道国道:“等我明日往铺子里去了,他若来时,你只推我不知道,休要怠慢了他,凡事奉承他些儿。如今好容易赚钱,怎么赶的这个道路!”
王六儿笑道:“贼强人,倒路死的!你到会吃自在饭儿,你还不知老娘怎样受苦哩!”
两个又笑了一回,打发他吃了晚饭,夫妻收拾歇下。
单论出卖肉体挣钱,王六儿的作为和一般暗娼无异了。但两人却能在拉家常的过程中,心平气和的商量怎么留住这“客官”,怎么能让这种挣钱的路子保持下去。
韩道国口里的“如今好容易赚钱”,就是说如今赚钱不容易,你这条路走得太对了。
说得上旱涝保收,十赢九赚了。
“怎么赶的这个道路?”就是叹息老婆大人太有才了,怎么找到了这样一条前途光明的挣钱门路的?
王六儿虽然和西门庆勾搭在了一起,但并不视男人韩道国为外人,两口子还是一条心,一心一意要把家过好。
两口子对于把接待西门庆,当作了一项丰厚报酬的日常工作,在这点上,夫妻二人能够互相理解,简直叫我们瞠目结舌。
而韩道国和王六儿还保持着一种温情,这种温情让人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感情问题,反而更像琴瑟和鸣的模范夫妻。
这不,王六儿虽然已经傍上了大款,却还是在尽一个好妻子的义务,给韩道国做饭,在饭桌上二人有说有笑。
另外,有一个细节描写值得注意。经过冯妈妈牵线,西门庆正式私会王六儿,在王六儿家,笑笑生用了很大的篇幅描写王六儿家里的摆设,狭小的屋子里,放满了各种家具。
这种摆设,虽然表现出他们很穷,然而却是热闹拥挤的,充满生活的烟火气,像一个家该有的样子。
相比较潘金莲、李瓶儿的家,笑笑生从来没有写过她们家里的摆设,因为潘、李二人,对于她们那个家和家中的男人,无心用力去操持。她们的家不是家,只是暂住的地方。
潘金莲为爱冲昏头脑,毒死了武大郎;花子虚的死也和老婆李瓶儿有关,但这个王六儿不论何时,对自己的丈夫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情谊。
对于众人皆骂的韩道国、王六儿夫妻,笑笑生除了写出他们不耻的行为外,是不是还有些许的怜悯呢?
俗话说,人穷志短,无视社会的贫困生成,无视贫困者的人格和尊严,无视他们的挣扎和哀嚎,不能减少贫困,甚至加剧贫困的社会体制,毋庸置疑就是一个坏的或者很坏的体制。
在晚明这样一个贫富两端存在巨大悬殊的社会里,贫困的人们势必穷则思变。
贫穷,精神的与物质的,两者中单一的或双重的贫穷,都会叫人不寒而栗,都会使人生成为悲剧。
大而论之于世界,贫穷是人类发展文明,使社会向着繁荣富强理想迈进时,必须全力对付的强大天敌。
所以说,妓院的祖师爷管仲,没错,就是齐国那个宰相,他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孔子也说过:“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可见,财富是一个人素质和思想提高的前提,而商鞅则说:“民有私荣,则贱列卑官,富则轻赏,贫则重赏,”意思是说,臣民有了财产,就会不在乎国家的赏赐,不那么听国家的话。
那么一直奉商鞅思想为圭臬的封建社会,贫穷就成了统治者实施愚民政策,用以敲剥民髓、征服民众的可利用工具。
但人毕竟是要生存的。
贫穷会逼迫无力与它抗争者,把有形的肉体,把无形的情感,把高贵的尊严,把无价的灵魂,把人生一切有意义的东西都最终出卖、发售。
韩道国夫妇就是如此。
不过,韩道国不是完全泯灭了良知,至少他在西门庆死后,还对独占西门庆货款有点过意不去,他甚至想把一半还给西门庆的遗孀吴月娘。
但王六儿却骂道:“呸!你这傻奴才料,休要傻了,他占用着老娘,使他几两银子算什么!倒不如现在咱们就拿了这银子,雇了牲口,到东京投奔咱女儿去。到太师府上,他七个头八个胆,还敢去寻咱们?”
如果之前我们还因为韩道国不争气,而对王六儿出轨报以同情的话,那此刻的王六儿,这么大的变化,就让人感觉到狰狞和可怕!
因为贫穷可以让人在出卖一切的同时,唤醒人心里越来越填不满的欲望追求,正所谓欲壑难填。
说个现实问题,因为贫穷,你可能连个媳妇也娶不起!那在当时,娶个女人究竟花多少钱呢,咱们下回再讲。
第十一节 “又一潘金莲”——宋惠莲
上回说到,韩道国是一个心甘情愿做王八的男人,对于西门庆与自己老婆王六儿的偷情持默许态度。
这都是因为贫穷。
说到这儿,大伙儿可能要感同身受了,因为穷,娶不上老婆,这社会太难了。
但是,我告诉你,别看《金瓶梅》拜金主义的风气很浓厚,但娶个老婆实在不用多少钱。
咱们看看,《金瓶梅》中,一次明码标价的娶媳妇花了多少钱。
西门府有个下人叫来旺儿,他“请吴月娘使了五两银子,两套衣服,四匹青红布,并簪环之类,”娶了宋惠莲为妻。
五两银子,合人民币1500元,加上衣服、布匹,估计是3000元左右。
这宋惠莲“生的白净,身子儿不肥不瘦,模样儿不短不长,比金莲脚还小些儿,”这么一个好看的女人,怎么会这样廉价,而且嫁的还是来旺儿这样的下人呢?
咱们这期就来讲一下这个酷似潘金莲的女人——宋惠莲。
宋惠莲脚比潘金莲小,使得这两个人女人扯上了关系,更奇妙的是,宋惠莲本来就叫宋金莲,吴月娘嫌这名字和潘金莲特别像,才特意改成了宋惠莲。
这宋惠莲当初在娘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早年十几岁给蔡通判当丫环,后来因为坏了事,被赶了出来。
后宋惠莲嫁给厨师蒋聪为妻,不想蒋聪日后死了,宋惠莲就嫁给了早就有了交往的来旺为妻。
你看,两个“金莲”的命运轨迹多么相似。
宋惠莲和蔡通判,与潘金莲和张大户类似;宋惠莲嫁了个厨子,潘金莲嫁了个卖烧饼的;宋惠莲和来旺儿早有私情,潘金莲和西门庆也早就勾搭成奸。
宋惠莲嫁给来旺,进入了西门府,这一下子,西门府有了两个“金莲”,好不热闹。
这一年她才24岁,生的很白净,身子很苗条,上边咱们说过,她的脚比金莲的脚还小。那个年头,脚小就是资本,和现在的胸部丰满,消瘦骨感的时尚是一个道理。
不仅如此,宋惠莲机敏,聪明善变,又会打扮自己,来到西门家没几天,就和众人打得火热。
按原书上讲,她就是勾汉子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就这一句话,道出了宋惠莲在男女关系上的风流本色!正是,未语先来笑,必定有私情!
宋惠莲刚来的时侯,同众媳妇一起在大厨房上灶烧饭,还不怎么显山露水的。
过了一个多月,这女人看见三娘孟玉楼,五娘潘金莲的打扮挺别致,于是,她自己个就把头发梳的高高的,发髻闹的虚笼笼的,那眉毛描的长长的,没事常跑到上房端茶倒水。
这果然又是一段教科书一样的小三勾搭男人的标准情节,时间一长,宋惠莲果然就被西门庆看在眼里。
既然宋惠莲勾搭西门庆的桥段如此的教科书,西门庆的手法自然也是老一套。
这一天,西门庆借故打发惠莲的丈夫来旺去杭州办货,往返也是半年的路程,那时,又不象现在有飞机,火车,而且,火车又提速,当时只有牛马拉车,这当然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几千年都在用的套路,那就说明确实简单有效。
来旺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的去办货去了,这一走西门庆就马上给送了他一顶绿帽子。
然后又是一段标准的桥段,西门庆和宋惠莲之间的事情,很快便被潘金莲撞破了。
不过也算宋惠莲运气好,不是别人,是潘金莲撞破这事。
之前我们提到过,其实潘金莲对西门庆是没有多少感情的,她所在乎的,只是如何维护自己在西门府中的权势与地位。
所以之前西门庆与李瓶儿偷情时,她便出力给二人打掩护。然后当西门庆要收用庞春梅之时,她也为西门庆创造方便,并且马上提高了庞春梅的待遇,与其结为攻守同盟。
可以说,潘金莲脑子并不差。
反正知道男人要管住自己的第三把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干脆就对男人的偷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是提供一些帮助,这样起码可以保证男人的偷腥都在一个可控范围之内,甚至于还可以借此寻找到自己的盟友。
也不枉,西门庆对潘金莲格外钟意,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可比一本正经的吴月娘更讨喜。
所以潘金莲在撞破西门庆与宋惠莲的事情之后,一开始也是采取默许的态度。
而宋惠莲此时也跟很多小三最初被正宫抓包一样,表现的非常谨慎,小心翼翼的伺候潘金莲,时不时给她做些好吃的。
潘金莲本来就是要借此扩充自己在西门府中的盟友,现在看宋惠莲如此的知趣,自然也是投桃报李,开始试着抬举宋惠莲在西门府中的地位。
于是在有一次潘金莲与吴月娘等人凑份子钱要吃烧猪头之时,潘金莲就提议让宋惠莲来做这道烧猪头。
然后就不断夸赞宋惠莲做的烧猪头味道好,孟玉楼也让丫鬟给宋惠莲拿个大碗,让她自己也尝尝自己烧的猪头。
这一段就很微妙了,按理说宋惠莲这么一个下人,是没有资格和西门府的奶奶们一起吃饭的。
而这里孟玉楼却让丫鬟给她吃猪肉,摆明了是想抬举她。而孟玉楼此时又是潘金莲的盟友,所以这一幕,很明显就是潘孟二人为了抬举宋惠莲而搞出来的。
更有趣的是,之前潘金莲刚刚与管厨房的孙雪娥交恶,而宋惠莲的厨艺又这么好,那么潘金莲是不是想借宋惠莲顶掉孙雪娥的位置,来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呢?
潘金莲的算盘倒是打的不错,可惜她没有想到,宋惠莲居然会跟大多数小三一样,给她三两颜色就开染铺。
自从猪头宴之后,宋惠莲整个人就飘了。俨然忘了自己下人的身份,头上黄烘烘的插戴着炫耀性的首饰,与一班男仆打牙犯嘴,也全无忌惮,小厮们逗弄她,她便赶着打。
对于本分的工作也开始消极怠工,多次推脱厨房工作,只与西门庆的一班妻妾玩耍,引起了同是家人媳妇子的同事不满。
不仅如此,甚至连西门庆的妻妾们都开始受不了她的做派。
大年初十的时候,西门庆的妻妾们在一起交流感情,吴月娘点名要宋惠莲来上茶,但宋却因为跟西门庆偷情,拖了很晚才来。
然后再西门庆的妻妾们打牌的时候,她又在一旁指指点点,让李瓶儿支招。于是一边的孟玉楼直接怼他:“你这媳妇子,俺们在这里掷骰儿,插嘴插舌,有你甚么说处!”
把宋惠莲羞的,站又站不住,立又立不住,绯红了面皮,往下去了。
要知道,之前猪头宴的时候,正是孟玉楼给宋惠莲分猪头肉,要借此来抬举她。
现在孟玉楼却当面给宋惠莲难看,只能说宋惠莲浑然不知已经僭越了自己的本分。
不仅如此,在经过这次事件之后,宋惠莲居然还不知收敛,甚至连潘金莲都不放在眼里。
宋惠莲是依靠潘金莲的帮助才得以和西门庆在雪洞过夜,又因为金莲保守秘密而没有引起月娘怀疑,金莲是成就惠莲者。
可是惠莲在雪洞里,偏偏还要刻薄金莲:“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试了试,还套着我的鞋穿,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样子周正才好。”意思是说潘金莲不仅脚没有我的小,而且缠歪了。
这在以周正瘦小的三寸金莲作为女性美衡量标准的时代,简直是最恶毒的人身攻击。接着又挑剔金莲的再婚身分,称之为露水夫妻,这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都是一般女人的一个大忌讳。
这还只是私底下的羞辱。后来前往狮子街看灯的途中,宋蕙莲为了让人知道她的脚比潘金莲小巧,把潘金莲送给她的鞋套在自己的鞋上穿。最要命的是,走起路来,潘金莲的鞋居然还不时往下掉。这已经是公开性的羞辱与挑衅了。
也难怪,在宋蕙莲眼里,六个太太中,还只有潘金莲的出身最卑微,和自己是一样的,凭什么她当主子我当仆?我哪一点比她差了?我处处都比她强啊!
所以,潘金莲就成了宋蕙莲的“靶子”,攻击目标,取代对象。
再加上宋惠莲居然还明知陈经济与潘金莲有私情的情况下,跑去跟陈经济调情,这更是触了潘金莲的大忌。
潘金莲嘴上不说什么,却人人都知道嫉妒心极强的她已经在心底埋下了杀机。
加上孟玉楼几次三番去金莲那儿添柴拱火,说什么西门庆要抬举宋惠莲做第七房姨太太的话,气的潘金莲发毒誓,如果让宋惠莲得逞她潘金莲誓不为人。
至此,宋惠莲成功的将西门府中除了西门庆之外的所有人都得罪了,而她的命运,也就此决定。
终于,这一切矛盾在来旺儿回来后爆发了,来旺知道领导给自己戴了顶绿帽子,趁着酒兴,说出了让西门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的狠话,还说“把潘家那淫妇也杀了”。
这么大动静,西门庆怎么可能不知道,潘金莲唆使西门庆设计,把来旺送进了大牢!
宋惠莲此刻却表现出了比潘金莲和李瓶儿高贵的地方,央求西门庆放过来旺,西门庆呢?则是嘴上答应,继续享用着宋惠莲的美色,暗地里却教衙门们往死里整来旺儿,并且对宋惠莲严密封锁消息。
当宋惠莲知道后,大哭大闹要上吊,被人救起后,又与孙雪娥扭打,再度上吊,这一回她终于死了。
在死前,她当面指责西门庆:“你瞒着我干的好勾当!你原来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人活埋惯了,害死人还看出殡的!你也要凭个天理!你就信着人,干下这等绝户计!你就打发,两个人都打发了,如何留下我做什么?”
在整个清河县,敢这样和西门大官人叫板的,也就宋惠莲一人。
宋惠莲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她自私,算计,凉薄,活在赤裸裸物欲的层面;可也不完全是个十足的恶人,跟潘金莲、李瓶儿巴不得自己丈夫死比较,她依然有悲悯,有良知;
她知道妥协没用,就拼死抗争,还有那么一点残存的,嫉恶如仇的正义感。
她太过浅薄天真,看不懂江湖险恶,世道复杂,更没有拎清的一点是:她固然有欲望,但是没有为了欲望抛开一切的决心。
她没那么好,但也坏得不够彻底。
她并不懂自己是谁,到底要什么。什么叫做拎得清?
不过,话又说回来,女人拎不清,男人又如何,就比如那个武大郎,武大郎一点不值得可怜,而是蠢得要命,让人感觉可恨。
各位如果觉得我冷血,您啊捎带片刻,咱们下回就讲讲这武大郎!
第十二节 “矮矬穷”的老直男——武大郎
结合前几回得内容,咱们知道了韩道国是心甘情愿做王八,《金瓶梅》里很多王八,连西门庆都被自己的女婿和潘金莲弄得戴上了一顶相当环保色的帽子。
这潘金莲简直是发绿帽子的专业户,尤其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武大郎,还因为不愿意再戴绿帽子葬送了性命。
从这一点看,似乎武大郎比韩道国要有血性,这难道不值得赞扬吗?
可上回咱们借着宋惠莲拎不清自己是谁,自己要什么,连带损了一把武大郎,不仅不可怜,还很蠢,蠢得让人可恨,这是为什么?
请收听本期节目《“矮矬穷”的老直男——武大郎》。
一提到武大郎,大多数人或许第一时间都会想到《水浒传》中那个虽然相貌丑陋但却忠厚老实,为人本分的老实人。但《金瓶梅》中的武大郎,却是另一层意义上的老实人。
先说这潘金莲虽然个性张扬,自我意识很强,但由于封建时代女性的脆弱地位,使她不得不依托在男人之下生活。
其幼年被张大户玩弄,后来被嫁给武大郎为妻,与西门庆通奸并嫁给其为妾,最终为一直心仪的武松所杀。
可以说潘金莲的一生的命运,完全就由四个男人所决定,自己并没有多少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潘金莲之所以嫁给武大郎,套用一句话说:“一见钟情原本就难能可贵,大郎和金莲却是一场误会。”
话说这潘金莲本来是被张大户所收用的丫鬟,因为招来了张大户老婆的醋意,天天打骂潘金莲并且找张大户吵闹。
而张大户呢,烦不过老婆的吵闹,干脆倒赔嫁妆,要找个相应的人家把潘金莲嫁了,这张大户给潘金莲找的对象呢,正是张府的下人,老实忠厚、风评甚佳的武大郎,其实长成那样能不老实吗?
武大郎压根儿没有沾花惹草的资本啊!但是这里的忠厚,可不是咱们通常意义上所认识的那种忠厚,而是大家都懂得那种忠厚,别说你不知道啊,我能猜到,此刻收听节目的你脸上挂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笑!
咱们且看,自从潘金莲嫁给了武大郎,张大户对武大郎那是非常的照顾,还给他银子让他出去做炊饼生意,而武大郎一出去卖炊饼,张大户马上就跑去找潘金莲做头发,此处一万个省略号。
明白了吧!张大户在一开始就是打算找武大郎给他当幌子,好方便他可以与潘金莲厮会罢了。
而对此武大郎是怎么样想的呢?这里的武大郎可是一个忠厚老实的聪明人,每次撞见张大户给潘金莲做头发,他也不声张,而是悄悄离开,等完事再回。
所以说,这里的武大郎和张大户之间实际上有着一种默契,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张大户把潘金莲嫁给他,又给他做生意,那么他对于张大户继续给潘金莲做头发的事情,也就采取了一种纵容的态度。
但你武大郎好歹也是一个男人,潘金莲再怎么说也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对于自己的老婆和一个糟老头子做头发的事情,居然选择了完全的放纵与忍让,这和韩道国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武大郎还不如韩道国,我指的不是相貌!
除了在张大户给潘金莲做头发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作者还提到几件事。
一是潘金莲在门口卖弄风情,而被一些泼皮无赖调笑,甚至于这些泼皮无赖说武大郎的闲话之时。
武大郎的第一反应,既不是让潘金莲自重一点,以授人以柄,也不是去教训这些泼皮无赖,让他们不敢再胡言乱语。
而是跑去和潘金莲商量搬家,以一种逃避的态度来应对泼皮无赖的骚扰。
二是武大郎在娶潘金莲之时,已经有了一个名叫迎儿的女儿。
而潘金莲是怎么对待这位继女的呢?
不仅让她端茶倒水,拿东拿西,伺候茶饭,每次吃饭还不让她上桌,甚至一有不顺心就加以打骂,简直连比对丫鬟也不如。
而对此武大郎又是什么反应呢?
武大郎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我先妻丢下女孩儿,朝打暮骂,不予饭吃,这两日有些精神错乱,见了我,不做欢喜。
女儿被如此欺负,当爹的是不是得管管自己的媳妇儿,实在管不了,大不了休了,再回到以前父女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可他呢,明知女儿被打被骂,没有饭吃,甚至精神错乱,他没有任何作为不说,竟然只说这丫头见了他不高兴。
迎儿做武大郎的女儿,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到这里,我们基本可以看出武大郎这个人,长的不咋滴也就算了,性格还如此懦弱可欺,毫无一点做男人该有的担当。
故而潘金莲觉得嫁给武大郎是一件非常委屈的事,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恰恰正是张大户想要的效果。
其实,大家都懂的,男人要给情人找老公,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觉得情人已经玩腻了或是再继续纠缠下去,会对自己带来不利后果,所以急于与情人进行切割;
另一种情况呢,就是明显还馋着她身子,但是又碍于情势不得不找一个绿帽侠。
而张大户对潘金莲的情况,便明显属于第二种情况。
张大户要给潘金莲找一个老公,就不是为了潘金莲的个人幸福考虑,而单纯是因为还馋着潘金莲的身子,但是又没办法对付老婆的吵闹。
所以张大户就得找一个绿帽侠,好方便他自己继续给潘金莲做头发,又一定要找一个很懦弱很没有自尊心得人。
如果找一个武松那样的,男子气概很足,又有一些担当的男人,那么试问潘金莲还看得上他张大户这样一个糟老头子吗?
这种安排下,张大户爽了,武大郎还受着张大户的接济,双方算是各取所需,但是对于潘金莲来说,这就坑爹了!
本来,潘金莲就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她一生的心愿,不过是想找一个可以倚靠的男人。
但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张大户,只是馋她的身子,对她的人生幸福,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而武大郎呢,看样子又是一个完全没有什么主见的懦弱之辈,遇事只会逃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被后娘虐待,也是听之任之,不加劝阻。
摊上这么一个老公,也难怪潘金莲会觉得自己憋屈。
但就是这样一直懦弱的武大郎,对于自己老婆被人玩弄也是听之任之的武大郎,居然也会跑捉奸。
话说潘金莲找西门庆做头发之后,几乎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事了。
郓哥儿,是个15、16岁的少年,家里有个年迈的老爹,爷俩全靠他在县里的酒楼饭馆儿卖些应季水果过日子。
西门庆看他可怜,就时常照顾他的生意,而且出手相当大方。
人都是有依赖性的,这不他新进了一批雪梨,就连摊儿也不摆了,酒楼也不去了,直接提着篮子满世界的找西门大官人。
就跟你一直施舍给乞丐钱财,某天你忘了,乞丐还不乐意一样!
不过,这也看出,郓哥儿不会有什么出息,人家杜月笙也是卖水果的,人家怎么能混出来,不就是不卑不吭,有脑子么?
好巧不巧,街上遇到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拿人孩子当枪使,跟他说,西门庆跟武大郎的老婆勾搭上了,现在肯定在王婆茶坊里厮混呢,你去那儿准能找着他。
郓哥就真的去了,卖不卖梨不打紧,能从这奸情里分一杯羹也是好的。
可不想羹没分到,还被王婆又打又骂,给赶了出来。
王婆子也是不够聪明,因为她在西门庆和潘金莲的苟且中,提供场所还帮着把风,潘金莲这个奸情败露后,两人不可能再光临王婆子的茶馆,所以王婆子长期的一份稳定收入就没了。
再说,这小孩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于是去找到武大郎冷嘲热讽武大老婆偷汉子,又骂人家人怂见识短,成功激怒了武大郎。
然后又给他支了捉奸的招,最后还骗了一顿酒,两贯钱并几个炊饼。郓哥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走了。
武大郎也走了,走去卖炊饼了。
这心大的也是没谁了,天天卖炊饼,还在乎这一会儿,趁这时间动动脑子不好吗?
郓哥说的话能信吗?潘金莲跟西门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要不要回家直接问问自己老婆,或者再侧面证实一下?如果是假的也就算了,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依照郓哥的主意去捉奸,捉不到就尴尬了,捉到了你又怎么处理?
西门庆财大气粗,你能把他怎么样?
潘金莲毒嘴毒舌,回到家受气的还是自己,捉奸成功除了让他们出一回丑,并没有什么卵用,还坐实了自己的绿帽子。
而且说不定捅破这层窗户纸后,他们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更甚者搞不好惹恼了西门庆,自己也下场堪忧。
果不其然,战斗力几乎为0的他,一下被西门庆踢中心窝,卧床不起。
起初潘金莲并没有杀武大郎的意思,结果事实证明人要作死就一定会死了。
武大郎居然威胁潘金莲说如果不好好照料他,那么他就要去告诉武松,让武松来收拾她与西门庆。
可能武大郎的本意只是想吓唬潘金莲,让她对自己好些。
或者此前一直懦弱无比的武大郎,由于有了武松的撑腰,感觉可以借此逆转自己在与潘金莲相处时的弱势地位,所以才敢与之前一味逃避不同,居然敢在一个小屁孩的教唆之下跑去捉奸。
但是对潘金莲和西门庆来说,他们可以不怕武大郎这个懦夫,却不能不忌惮在衙门里当差武松,结果现在来了这么一出。
虽然武大郎说只要好好待她,他就不会去告诉武松,但是无论是潘金莲还是西门庆敢冒这个险吗。
特别是潘金莲,不仅之前才被武松警告过要她恪守妇道,而且一向软弱无能的武大郎居然要借武松的反过来骑到她头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不能忍的?
说到底,武大郎,本来就只是一个工具人的人设,突然有一天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想去做主角,其结果就只能是game over。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武松的出现,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
武大郎如果想完成自己的目的,让奸人得到惩罚,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武松回来。
但武大郎哪有这个头脑,他不仅自己作死,还连累了兄弟武松。
这是怎么回事呢?请收听下期节目《打虎英雄很不堪——武松》。
第十三节 打虎英雄其实很不堪——武松
前面我们说到这武大郎之死,与武松多少有些关系,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如果不是武松,也许武大郎还会继续是过去那个懦弱可欺,害怕潘金莲的武大郎,这样他哪里还敢跑去捉奸,也就不会有杀身之祸了。
当然,这么做武大郎作为男人的尊严算是彻底没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从他娶潘金莲之后的种种作为来看,他本来也谈不上什么男人的尊严。
不过武松与武大郎之死的瓜葛,其实并非仅此而已。应该说武松这个人物的出现,甚至对于潘金莲的整个人生,都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可以说,在潘金莲命运中的五个男人中,与潘金莲互动最多的男人,虽然是西门庆,但是真正决定潘金莲悲剧命运的男人,正是打虎英雄武松。
《金瓶梅》里的武松是什么样子呢?我告诉你,先别着急拍桌子,我奉劝大家先摒弃掉《水浒传》里的武松,再来收听咱这一期节目《打虎英雄其实很不堪——武松》。
前面我们反复讲潘金莲虽然看上去争强好胜,其实更多是在用一幅强硬的外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本质上而言,她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而懦弱无能的武大郎,不经不能够给她安全感,反而处处要她拿主意,甚至于连做生意的本钱和搬家的钱,都要让潘金莲掏腰包。
这自然让潘金莲极度渴望安全感的内心,难以得到满足。
现在天上掉下个武松,居然和武大郎还是嫡亲兄弟,这自然引得潘金莲春心萌动。
“思量一母所生的兄弟,怎生我家那身不满尺的丁树,三分似人七分似鬼,奴那世里遭瘟撞着他来!如今看起武松这般人壮健,何不叫他搬来我家住?想这段姻缘却在这里了。”
要注意,在潘金莲所处的五个男人之中,张大户找她做头发之时,作者并没有提到潘金莲的想法,但对于一个糟老头子,潘金莲肯定是不满意的,只不过别无选择而已。
对于武大郎呢,作者明确的刻画了潘金莲不满。
至于西门庆,潘金莲一开始也只是当做偷情对象,只有在最后因为合谋杀了武大郎,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嫁入西门府。
可以说潘金莲与西门庆之间,其实也谈不上多少感情,更多是一种命运共同体或者说利益的结合。
至于陈经济这种软饭男,对潘金莲而言大概只是一个炮友罢了。
唯有对于武松,作者两次刻画了潘金莲对武松的想法,武潘二人初会时,潘金莲暗想这段姻缘在这里了,最后武松通过王婆来拐骗潘金莲之时,潘金莲再次暗想这段姻缘还是得应在武松身上。
可以看出,潘金莲从始至终,都对武松念念不忘,一往情深。
不过潘金莲对武松一往情深,甚至不顾封建伦理一而再再而三的勾引武松,其实倒不是因为她天性淫荡。
《水浒传》中的武松一样,《金瓶梅》中的武松,也是身长七尺,膀阔三停,自幼有臀力,学得一手好枪棒,同样因为在景阳冈打死大虫,而被阳谷县令抬举,升任他做了都头。
对于极度渴求安全感的潘金莲而言,还有什么比一个在衙门里当差,又长的一表人才,孔武有力的打虎英雄更能够给她安全感的呢?
然而可悲的是,别看潘金莲由于从小就被人当做瘦马卖来卖去,接触过得男人很多,交往过的男人却压根儿没有,所以她实在是没有什么看男人的眼光。
如果说张大户和武大郎,是她身不由己,而西门庆则又是被王婆忽悠的话,她真正凭借自己选的两个男人,武松与陈经济,事实证明也不是什么值得她托付终身的货色。
关于陈经济的问题,我们放在后面谈,现在先谈谈为何武松并不值得她托付终身。
其实对于潘金莲的勾引,武松并非是不动心。
所以一开始,在明知道潘金莲挑逗他的情况下,还搬进武大郎家里来住,理所应当得享受潘金莲的各种伺候。
但当潘金莲根据武松的这种反应,以为二人有戏,试图谋求更为亲密的关系之时。他却勃然大怒,不仅骂潘金莲不识羞耻!
还表示:“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伤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羞耻,为此等的勾当,倘有风吹草动,我武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的是嫂嫂!”
从这些言语中,我们看出武松之所以拒绝潘金莲的勾引,甚至对其大加斥责,主要是为了维护他顶天立地男子汉的形象,不能做在他看来伤风败俗如猪狗一般的事情。
所以无怪乎梁羽生表示,武松之所以拒绝潘金莲,最根本的原因是受到世俗道德观念的束缚。
换句话来说,你潘金莲要继续伺候我武松,我武松是接受滴,但是你如果谋求进一步的发展,则会有伤我武松的体面,我这衙门的都头还当不当了?所以我是拒绝滴。
而且武松在斥责潘金莲之时,只顾得维护自己的光辉的形象,丝毫没有考虑过潘金莲的感受与面子。
你说你武松不做这种有伤人伦猪狗一般的勾当,那么现在你嫂嫂这么挑逗你,是不是说你嫂嫂就如同猪狗一般不知廉耻呢?
这种一点面子也不留的做法,自然导致潘金莲十分压抑,女人在家庭关系一旦压抑,出轨是很自然的,就如婆媳关系长期紧张,夫妻有矛盾很容易导致婚外恋一样,于是就有了跟西门庆偷情再到毒杀武大郎这一连串的变故。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武松发现变故之后的一连串骚操作。
虽然同是跑去告状,却因为官府上下已经被西门庆打点好,而求告无门的情况下,跑去狮子楼找西门庆寻仇。
但是在《金瓶梅》中,却因为李外传跑去给西门庆通风报信,被西门庆跑了。
武松没有抓到西门庆,便拿没来及跑路的李外传出气,不仅一把将他扔下狮子楼,而且还特意跑过来补刀,直接将李外传两脚踹死。
这里的武松可是比《水浒传》中的武松要凶残冷酷的多,李外传通风报信,你确实有理由教训他一番,但是你这种已经把人摔个半死的情况下,还特意跑过来补刀把人打死,哪怕是你怀疑他给你假消息让西门庆跑路了,这种做法是不是太过了?
而冷酷无情,做事不留余地,毫无分寸,正是《金瓶梅》中武松的最大特点。
在之后的情节中,作者还特意提到武松杀了押解自己的两个公人之后,又潜回孟州杀了张都监,蒋门神全家老小的情节。
虽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与《水浒传》的相关情节相呼应,但却无疑再一次强化了武松杀人不眨眼,且下手毫无分寸的人设。
正是这样一个认死理,而且残酷无情,下手毫无分寸的人,潘金莲到最后居然还认为自己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好姻缘。而丝毫不考虑自己毒杀了他哥哥,他会不会用残酷的手段来抱负她。
连吴月娘都在知道武松买下潘金莲之后,大惊失色,知道潘金莲肯定是没救了。
潘金莲居然还在做着和武松好好过日子的美梦,也只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数了。
那么,假如说,如果没有武大郎这档子事,那么潘金莲对于武松的感情会有好结果吗?
答案同样是否定的。
各位看官,要知道咱们现在看的是《金瓶梅》而不是《水浒传》,而《金瓶梅》中的男人,即便并非都是西门大官人那种大猪蹄子,但绝对都是自为自己考虑的自私自利之人,即便是打虎英雄武松也不例外。
在刻画潘金莲与武氏兄弟的情节中,作者特意加入了迎儿这个《水浒传》中所没有角色。
通过对迎儿被潘金莲打骂的刻画,我们可以看出武大郎的懦弱无能,而再次通过对迎儿的刻画,也让我们看到武松的自私自利与冷酷无情。
在武松以血腥的手段杀死潘金莲与王婆之后,从出场到现在,一直都没说过一句话的迎儿,怯生生给武松这个亲叔叔说了整部书中唯一一句台词“叔叔,我也害怕”。
她并没有感到父仇得报的快意,所感到的只有害怕。
透过这句话,作者成功的刻画了迎儿懦弱善良的性格,对于这样一个懦弱善良,明显缺乏谋生手段的小侄女,武松的反应是什么呢?
没有代替死去兄长照顾她,带她一起远走高飞,也没有为她找一个好人家,至少让她可以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有的只是一句“孩儿,我顾不得你了”,便夺门而出,甚至于在夺门而出之时,还不忘卷走自己所带来的银两,连给无依无靠的小侄女留一点生活费都没做。
通过武松对待小侄女的态度,我们无疑可以坐实在武松这个人心目中,亲情远远没有他个人的名声来得重要。
无论是拒绝嫂子的勾引还是为兄长报仇,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他自己英雄的名声。恐怕他并没有真正为他人考虑过多少。
我们要承认,《水浒传》里面的武松是个英雄,人家手刃仇人,步步为营,除了武艺之外,还有头脑,最后的投案自首都像是英雄的个人秀;
但《金瓶梅》里的武松却是一个狗熊,这样一个看上去英武无比,实际上却完全自私自利的打虎英雄,恐怕也不能够给予潘金莲任何她所期盼安全感吧!
武松的表现还真不如那个和潘金莲偷情,某种意义上算乱伦的陈经济!
关于他又有什么故事呢?咱们下期再讲。
第十四节 职业软饭男陈经济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了潘金莲生命中五个男人中的四个,现在我们再来看看最后一位——软饭男陈经济。
在《金瓶梅》的男性角色中,陈经济既不是最坏的,也不是最淫的,甚至于可能是唯一一个对潘金莲动了真情的男人。
但是,如果要在《金瓶梅》中找一个最不堪的,恐怕非陈经济莫属。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陈经济向人们展示了一个人可以堕落到什么地步,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他是真的「烂泥」到了。
陈经济人生几次起伏,虽遭困厄,但每次也都有新的机会。但是每一次机会,都被他自己亲手断送,不仅害的自己送掉了性命,甚至连帮助他的人,也受其连累。
陈经济本是西门庆的女婿,西门庆把女儿西门大姐嫁给陈经济也是为了攀附陈经济父亲陈洪的人脉,因为陈洪和杨戡是亲家,后来杨戡倒台,陈洪在被牵连充军之前,安排儿子陈经济带家私投奔西门庆,指望日后能东山再起。
西门大官人两口子的为人,我们之前已经谈过,陈洪的家财自然就被黑了,陈经济也被留下来当了伙计。
其实一直到西门庆去世之前,除了与潘金莲通奸之外,作者并未在陈经济身上多费笔墨,所以我们所看到的,大体只是一个不知分寸的纨绔子弟形象。
真正让陈经济这个角色活起来的,还是在西门庆去世之后的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西门大官人在弥留之际,曾经给陈经济说,自己没有儿子,所以把他当亲儿子看待,要他好好料理自己遗留下来的生意,帮扶吴月娘等人。
西门大官人这番话不论是不是真心的,恐怕对他来说,除了陈经济,也实在没有谁好托付。
毕竟,他不可能托付给那些奴仆,而吴月娘虽然和他一样很有心计,一起图谋别人的家财,可对于生意上的事,应该是一窍不通。
所以,除了陈经济这个女婿之外,西门大官人也实在是找不到能够帮他料理生意的人了。
西门庆一死,整个西门府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连来保这样的下人,都趁机图谋西门府的家财,自己独立开店。
如果陈经济是个比较靠谱的好人,他可以选择帮着吴月娘维持西门庆的生意。
即使他想趁机夺回自己被西门府霸占的家财,那么有西门庆的托付,他可以说处于一个比来保等人更为有利的位置。
但是他呢?居然成天跑去和潘金莲鬼混,甚至还因为被吴月娘捉奸,然后和吴月娘赌气,生意也不顾了。
最后还口出狂言要告发西门府图谋他家财的事情,直接导致自己被赶出西门府,夺回家财的事情,自然也是顾不上了。
潘金莲被吴月娘交给了王婆,让王婆卖掉时,陈经济想买,但没钱。
于是陈经济便向东京找他爹要钱,但他爹已经死了,他母亲带着家私财物,正运着灵柩要回老家。
陈经济急着买潘金莲,就跟他母亲说他自己带着物先走,他母亲运着他爹的灵柩慢慢走。
这个行为就很不像话了,放着自己亲爹的灵柩不管,骗了母亲的钱财着急赶着要去买一个女人。
不仅如此,陈经济的母亲想让陈经济用家里仅存的积蓄去做点生意,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结果呢?
陈经济以外出做贸卖为名,卷了家中资财,与光棍杨光彦来到临清热闹繁华大码头,“游娼楼,串酒店,每日睡睡,终宵荡荡”,勾搭了粉头冯金宝,娶回家中,不仅逼得老婆西门大姐上吊自尽,甚至还把自己的亲妈也活活气死。
在料理完母亲后事之后,陈经济整理家中财物,发现还有不少钱,陈经济就想和他的一个狐朋狗友陈大郎一起去进货做生意。
结果中途又莫名其妙跑去勾引已为他人妻子的孟玉楼,让陈大郎拿着自己的钱去进货,结果不仅自己惹上官司,险些送掉性命,货款也被陈大郎卷走了。
等回到家之后又发现自己的本钱已经被杨光彦吞没,家财也被冯金宝转空。
在彻底败光了陈家的家产之后,陈经济才想起来西门府图谋他家财的事情。
跑去给吴月娘说是陈经济就去给吴月娘说,你把我当初带来的财物还给我,不然我就告官,谁都别好过。
所以你说陈经济这人蠢不蠢?
当初你管着西门府所有生意的时候,你不琢磨怎么夺回自己的家产,你被赶出西门府之时,你也不像所宣称的那样,想想怎么告官去夺回自己的家产,完全是过嘴瘾。
现在你把自己的家产败的一干二净之后,居然跑去威胁吴月娘,要吴月娘归还家产,早干什么了?
吴月娘是什么人?虽然做生意不行,对付不了来保这些精明狡猾的下人,还对付不了你陈经济这样的纨绔子弟吗?
而且我们要知道,虽然我们西门府的太太,乃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但是做人还是很有底线滴。
那就是不能涉及钱财之事,一旦涉及钱财之事,绝对会不择手段跟你拼命。
果不其然,还没等到陈经济跑去告她,吴月娘却便下手为强,借着西门大姐自尽的由头,又疏通了官府,告陈经济逼死他女儿西门大姐。
当然,西门大姐不是吴月娘的亲女儿,但毕竟也是名义上的女儿。
于是陈经济被抓去痛打一顿,又花钱疏通关系,还赔了钱。
陈经济至此是家徒四壁,身无分文,甚至落魄到上街要饭的地步。
但说实话,不知道作者对陈经济这个角色,是不是有几分偏爱,总会安排一些贵人,帮助他走出困境。
所以在陈经济沦为乞丐后不久,他就遇见了父亲的故友——杏庵。
杏庵念故旧情分,给陈经济吃了顿饱饭,还给了干净衣服,然后给了陈经济些钱,说你拿着做点小生意糊口,也好过讨饭。
杏庵还让陈经济去租个房子,房租他来付,这够意思了吧!
换我们任何一个平常人,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好歹不能辜负别人帮助咱们的情义吧!
结果陈经济拿了钱,既没有租房子,也没有做生意,直接花天酒地。
钱自然很快就没了,就又找到杏庵。
杏庵就又给钱,并嘱咐拿着这钱一定去做个营生,租个房子。
陈经济自然是不听的,每次都直接拿钱花天酒地去了。
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来形容陈经济都觉得不够贴切,还是用“狗改不了吃屎”比较合适。
杏庵确实够意思,但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就找了自己的朋友,主持着晏公庙的任道士。
让陈经济去任道士哪里,学些吹打,应福之类的技艺,也算是让他能有一些谋生的手段。
而任道士看到老友的面子上,对陈经济也是非常看顾,不仅教他技艺,也没让他干多少重活。
结果陈经济是怎么报答任道士的呢?
他居然和自己的大师兄勾搭成奸,对诸位没看错,两个男人也能勾搭成奸。
刚好他大师兄又管着整个晏公庙的财产。
陈经济就通过他大师兄,拿着晏公庙的钱跑到外面去花天酒地,又遇见了冯金宝,与人起争执,打了起来。陈经济被抓了,打了一顿,赶出来了。
事情闹的这么大,任道士自然也就知道的。
任道士一开始还奇怪他陈经济哪来的钱花天酒地,四处搞事,结果回去一看,由他大弟子保管的钱箱已经空空如野,直接一口气接不上来,直接气死。
所以你看,陈经济这个坑货,不仅坑自己也坑别人,谁帮他谁被拖下水。
这还没完。
任道士被气身亡后,陈经济自然不敢再回晏公庙,也无脸再去找杏庵了,于是重新沦落为乞丐,后来被工头侯林儿收留,给找了个搬砖的活儿。
注意啊,可不是各位看官老爷以为的“搬砖”,是真的去搬砖了,懂我的意思不?
但这陈经济注定还要接着荒唐,因为他遇到了已经贵为守备夫人的庞春梅。
我们之前说过,庞春梅这个人,最重情义,她对陈经济是有感情的,所以就跑去求周守备,说陈是她表哥,让周守备把陈接到府中照顾。
于是周守备就拍下人张胜去把陈经济接到府中,给了一个参谋官的闲职,还正儿八经的给陈经济娶了个老婆葛翠萍。
陈经济之人生经此起落,还能有了不错的家室,有了体面的工作,还要怎样呢?
结果陈经济依然改不了花天酒地,惹是生非之品性。
不仅趁机与庞春梅通奸,还勾搭上了卖唱的韩爱姐,因为当时韩爱姐正受张胜的亲戚刘二的欺负。
陈经济就跑去跟庞春梅说,是不是找个由头干掉张胜。
所以你们看,陈经济这个人,不仅无能而且还没良心。
张胜再怎么说,把你找到接到周守备府中,虽然是处于周守备的命令,但对你多少也是有恩的。
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竟然还因为一个女人,打算对他下死手。
而且,还不是他欺负你的情人,只是他的亲戚借他的名号在干这事。
你要为自己的女人出气,难道不能先找张胜?至于串通庞春梅下死手吗?
而更坑的是,这事刚好被张胜知道。张胜干脆先下手为强,要干掉陈经济与庞春梅。
这次因为庞春梅事前离开,逃过一劫,只有陈经济一个人被张胜抓到。
这个从西门庆去世之后就一再在作死坑人的家伙,这次终于把自己彻底作死了。
通过陈经济,我们可以看到了,运气好也经不起不努力,更罔论陈经济还频繁作死。
不过,无论陈经济,还是咱们前面说得武大郎,都不是整部《金瓶梅》中最具负面意义的男人,那究竟是谁呢?咱们下期再讲。
第十五节 比武大郎还窝囊的男人——花子虚
这《金瓶梅》写了一大堆女人,要说这男人也没少写。
问题是这些角色大部分都自私自利,你比如说陈经济与武大郎。
武大郎最应该被原谅,他先天有生理缺陷,咱们要关爱残障人士,加上武大郎出身不好,穷困潦倒,所以他窝囊无能,也算是情理之中,而且有了武松这个靠山之后,还打算硬一把,只不过最后翻船了而已。
而陈经济我们之前谈过,既没有武大郎的那些先天缺陷,而且应该说也颇有几分女人缘,长的不错家世也好。不仅如此,连运气也是整部金瓶梅中最好的,虽然屡屡作死,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但是危难时刻总有贵人相助,只不过实在是扶不上墙,枉费作者给他开了一堆主角光环,依旧自己作死送掉了小命。
但这两人,算不得书中最窝囊的男人,最窝囊要数李瓶儿的前任丈夫花子虚,今天咱们就来谈谈这位比武大郎还窝囊的花子虚。
花子虚是花太监的侄儿,花太监将他看做亲生儿子,还给他娶了妻子李瓶儿。
花太监由广南告老还乡,带他夫妻二人来到了清河县,后来花太监去世,他便继承了万贯家财,成了一方富豪。
按说继承了如此万贯家财,又有李瓶儿这样貌美如花的老婆。此时的花子虚,那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众所周知。有钱人之所以能够比穷人更容易成功,诚然有着良好的教育使他们比一般人更为努力等等原因。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足够多的金钱和精力去不断试错,在不断的试错中寻找到自己适合的行业,最终获得成功。
此时的花子虚,应该说是有着这样良好的条件的。
如果他成器,大可学习西门大官人一样做做生意并拿钱去捐个官儿,也可以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未必不能做一个安稳的富家翁。
但是他干了什么呢?
放着家里如花似玉的老婆李瓶儿不管不问,天天跑去逛妓院寻快活,连西门庆都说他,哥也糊涂,嫂子又年轻,便是诺大家室,如何便丢了去,成夜不在家,是何道理?
当然,西门庆在这里是为了勾搭李瓶儿,才说出这番话的。
但是男人要勾搭女人,很多时候需要要说出女人自己想说但却不方便说的一些话,才能渐渐打开女人的心扉。
而从李瓶儿的反映来看,花子虚确实就是这么不堪之人,才使得李瓶儿独守空房,让西门庆有了可乘之机。
当然,你要说花子虚这人,对老婆冷淡,成天出去鬼混,那还是夫妻二人的感情问题。
花子虚更让人觉得不堪的是,他不仅对自己的老婆漠不关心,甚至对自己的家产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以至于在李瓶儿把家产转移到西门庆那边去之后,在和李瓶儿对峙之时竟然被李瓶儿怼的毫无还口之力。
偏偏是这么一个对自己家产的实际情况完全没有任何概念的人,在面对亲戚要分遗产的要求之时,又变现的极其吝啬。
原来,由于他是花太监的嫡亲侄子,花太监对他宠爱有加,所以花太监在去世之时,将所有家产都留给了他,而他的堂兄弟花大、花二、花三等人却没有分的什么好处。
花大等人自然不爽,所以就跑去找花子虚吵闹,要求多分一点家产。
李瓶儿是个聪明人,知道破财消灾的道理,就跟花子虚说,让他拿出一些银子打发了花大等人,省的他们继续闹腾。
如果当时花子虚按照李瓶儿的主意去做,按照后来西门庆只用一些银子就打发了花大等人的情况来看,这个事情应该是很好解决的。
但是花子虚呢?
成天就去窑子花天酒地,对于这些事情根本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以至于得不到一点好处的花大等人,干脆跑到开封府去告花子虚私吞家产,要求官府重新分割花家的家产。
虽然花子虚继承遗产这事,是根据花太监的遗嘱决定的,本来花大等人根本没有资格来要求分家产。
何况,即便遗产继承上存在纠纷,那么也是民事问题,没有说把花子虚抓去吃牢饭的道理。
但是官府对于这种有很大油水的案子,那是一向都有非常浓厚的兴趣滴,所以花子虚也就因此引来一场牢狱之灾。
不过,这次的牢狱之灾,官府和花大本来就不占理,即便是要借此宰花子虚一笔,也不至于让花子虚彻底断送掉自己的身家性命。
但是花子虚还犯了一个极其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误交了一帮子恶友。
关于花子虚的这帮子恶友,在《金瓶梅》开篇就有介绍。其中西门大官人的人品自不比说,其他几个人又是什么货色呢?
首先是应伯爵,原是开绸缎铺应员外的第二个儿子,落了本钱,跌落下来,专在本司三院帮嫖贴食,因此人都起他一个浑名叫做应花子。
然后是谢希大,乃清河卫千户官儿应袭子孙,自幼父母双亡,游手好闲,把前程丢了,亦是帮闲勤儿,会一手好琵琶。
其余还有几个,都是些破落户,没名器的。
一个叫做祝实念,表字贡诚。一个叫做孙天化,表字伯修,绰号孙寡嘴。一个叫做吴典恩,乃是本县阴阳生,因事革退,专一在县前与官吏保债,以此与西门庆往来。
简单来说,除了西门庆之外,就是一帮一文不名的地痞流氓。而且更要命的是,这帮人本来就是围着西门庆转的。靠着讨好奉承西门庆,从他手中讨食过活。
他花子虚,守着万贯家财,居然和这帮泼皮无赖混在一起,你说不是跟一头肥羊送到狼群里一样吗?
果不其然,西门庆很快就开始打起了花子虚老婆李瓶儿的主意,一边让应伯爵等人继续拉着花子虚在妓院逍遥,另一面则开始利用花子虚不在家的空档,跑去勾搭李瓶儿。
而李瓶儿呢?
本来,花太监知道自己侄子不成器,但是又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所以帮花子虚选了李瓶儿这个老婆,甚至把花家的财产都交给李瓶儿管理,指望在自己去世之后,李瓶儿能够帮忙把花家的家业维持下去。
而应该说,李瓶儿一开始也是尽心尽力在帮花子虚,至少最开始给花子虚提的建议很规劝,都是很靠谱的。
但是现在看着花子虚不但不听自己的建议,甚至于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天天跑去妓院鬼混,自然是对花子虚失望至极。
而女人一旦对男人失望了,那么自然就会产生其他心思。
其实在整部金瓶梅中,兰陵笑笑生在反复得提出一个问题,在哪个女性没有多少自由的封建时代,女人应该如何生存下去。
在那样一个时代,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如果再有一笔财产,如果没有一个靠谱的男人的话,往往都会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孟玉楼如此,李瓶儿也不例外。
应该说,兰陵笑笑生对于这些人为自己寻找一个靠谱男人来依靠的女性,总是有几分同情的,而对于花子虚这种辜负女性期待的窝囊废,其实并没有多少好感。
眼看自己的丈夫花子虚如此的不成器,李瓶儿便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在西门庆来勾搭她的那一刻,她可能便已经开始考虑抛弃花子虚,投入西门大官人的怀抱。
虽然日后证明她的这个选择,断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但是在当时来说,经营着很多产业,在清河县有着很大势力的西门庆,还有自己那个成天除了花天酒地之外什么正事都不敢的丈夫之间,李瓶儿作出的选择,也并非那么难以理解。
而一旦被花太监托以后事的李瓶儿也开始伙同外人图谋花家财产,那么花子虚的命运差不多也就确定了。
所以当花子虚拜托牢狱之灾回到家后,他才发现花家的家产早就被李瓶儿以帮他打点为名,都转移到西门庆哪里去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花子虚居然还去找西门庆,试图讨回一部分花家的财产。
落到西门大官人手中的钱财,居然还想再讨回来,不得不说花子虚这人不仅对西门庆不了解,甚至对于人情世故一无所知。
从西门庆哪里讨不回钱财,回家又被李瓶儿各种挤兑,甚至连染了伤寒也不找医生来给他治疗,最终花子虚就在恶友与老婆的背叛之下一命呜呼。
到死,这花子虚都没想到李瓶儿和西门庆有染。
不过,有意思得桥段是按西门庆的意思,他还愿意从中拿出几百两给花子虚,算是三千两银子经上下打点后还剩了一些,居然遭到李瓶儿的阻止。
其实这时候,李瓶儿已经打好了主意,自己早晚是西门庆的人,对花子虚,她连先前的一点“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恻隐之心都丧失了。
试想想,如果花子虚不是因病而亡,他也活不长久。李瓶儿要跟西门庆,只有谋杀亲夫一条路,就像潘金莲之于武大郎。
不过这又怪谁呢?西门庆这帮恶友和李瓶儿诚然应该指责,但他花子虚自己不务正业,不求上进,却坐拥万贯家财,不才是导致其悲剧命运的根本原因吗?
换个角度想,假如花子虚没有万贯家财,也就未必会这样凄惨了。
为何,只要没有轻易到手的财富,人就得在生存线上挣扎,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只要不想饿死,你就得琢磨怎么吃饱饭,你只要琢磨,就比好吃懒做强。
这并不是在讲大道理,咱们且不说西门庆,你从西门庆和花子虚的结义兄弟应伯爵身上就能看到,而且应伯爵这个人的复杂性,不亚于西门庆。
究竟应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欢迎收听咱们的下期节目《帮闲祖师爷——应伯爵》。
第十六节 “帮闲祖师爷”应伯爵
在上回咱们谈花子虚的章节中,隐约透露了西门庆的十个结义兄弟。
这十个兄弟中,有一个最先死亡,叫卜志道,什么意思呢?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就没了,这才有了花子虚的递补。
在这十个人中,除了西门庆与花子虚,戏份最多的是应伯爵,哪怕是西门庆和花子虚这两个话题人物都已经死了,应伯爵还频频在书中亮相。
应伯爵究竟是个什么人呢?咱们这期节目就来说说这《帮闲祖师爷——应伯爵》。
且说西门庆和李瓶儿勾搭在一起,花子虚愤恨而亡,然而在李瓶儿嫁给西门庆的时候,发生了一段插曲,西门庆的后台亲家倒了,西门府闭门谢客。
这时候,与他结义的那几个兄弟也和西门庆断绝了往来。
待到“柳暗花明”,西门庆非但没倒,还比以前更有前途的时候,偏偏在清河县这个小地方,和自己的结义兄弟应伯爵几个不期而遇。
此刻,想必双方都十尴尬的,如何打破尬尴?西门庆没想过,反正自己求不着自己的这个兄弟,每个结义兄弟也帮不了自己什么。
西门庆还没打招呼,应伯爵倒先开口了,埋怨这西门庆老不和弟兄几个联络,原来是有好事不愿意分享啊,不仅升了官,还娶了李瓶儿,春风得意,把咱老兄弟们都给忘了吧。
一番话说得西门庆怪不好意思,当即邀请一起喝酒。
通过应伯爵的这番言语,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侃爷跃然眼前。应伯爵不仅能把自己不讲义气的行为加以粉饰,反倒还让西门庆感觉对不住他,十分高明。
一般来说,口才好的人心理素质强大,然后就是脑子灵光,应伯爵是不是这样呢?
我们先来看看,应伯爵和西门庆的几次互动,应伯爵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西门庆的酒席间。
在西门府的家宴上,西门家上了一桌江南的鲜鱼,应伯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送,果然是一张好嘴,能说话之外,吃起东西来也毫不客气。
问题是,吃也就算了,应伯爵吃完,还准备把餐桌上剩下来的半条打包拿回家去,就算西门庆不差这一条鱼,但是应伯爵此举吃相也太难看了。
不过你看人家应伯爵怎么说:“这鱼,是江南的时令鱼,吃完后剔牙都能感觉到香味,想必朝廷的皇上还没吃过呢,也只有在西门大哥家,才能一饱口福。”
你瞅瞅这种夸张的说辞、连阿谀奉承都说得这么诚恳,让被奉承者西门庆感到十分舒服,也就忽略了那种丑态了。
不止如此,这应伯爵在西门府的餐桌上,甚至能反客为主,颐指气使得命令西门庆。
话说这应伯爵和另一个结义兄弟谢希大,在西门府吃卤面,不知道是两人确实饿了,还是吃别人的不心疼,竟然用大碗吃,还一口气吃了七八碗。
然后吃撑了,加上吃了蒜,估计有点烧胃,应伯爵就跟西门庆说:“哥,拿点你们家新弄到的香茶出来喝,”这西门庆不知道是故意逗他,还是不想给他,就说:“我哪里来的香茶?”
如果是常人,咱们听到主人家这种话也不好说什么,偏偏应伯爵得寸进尺道:“你休要哄我,杭州的刘学官送了你不少,怎么滴,你要吃独食?”
看到这里,我们发现了,西门府有什么好东西,竟然瞒不过应伯爵的眼睛,这说明应伯爵和西门庆的关系在明面上让大家感觉很铁,所以给西门府的伙计造成了误判,应伯爵应该是通过西门府的下人知道了西门庆家的美食。
所以,当李瓶儿死后,西门庆闷闷不乐,连吴月娘、潘金莲等人来劝说也无济于事,西门庆得贴身小厮玳安一下想到了应伯爵。
这应伯爵呢,还是到李瓶儿的灵堂前,装模做样得哭了几句,然后来见西门庆。
应伯爵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西门庆从袖口拿出来两只玉簪,有一根折断了,他就觉得这梦不好,原来是应在李瓶儿身上了。
刚好西门庆也作过这个梦,这说明了,应伯爵又是通过西门府的一些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如果应伯爵是真的做了这个梦,岂非太巧合?
不过,应伯爵此举彻底让西门庆的情绪得到了发泄,西门庆嚎啕大哭,一边说李瓶儿好苦,一边说独独留下自己在世间受苦,就差要追随李瓶儿而去了。
要说西门庆这全是演技,不太可能,他对李瓶儿还是有感情的,况且人总是不珍惜眼前人,等失去了又觉得好可惜。
但如果说李瓶儿之死让西门庆如丧考妣也不尽然,玳安就说西门庆是心疼李瓶儿的钱,李瓶儿嫁入西门府,西门庆步步高升,李瓶儿还破天荒地给他生了西门官哥。
西门庆可能是感觉到一种即将从巅峰滑落的不好预兆,所以西门庆的伤心,除了对李瓶儿的缅怀,还有一种前途未卜的彷徨,偏偏当局者迷,西门庆身在局中,不明白这个缘由。
应伯爵就能理解西门庆的处境,你看他开导西门庆的话:“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这嫂子与你是那样夫妻,热突突就死了,怎的不心疼?”
应伯爵开门见山,把李瓶儿的死归结为意外,因为太过意外,才让西门庆接受不了,这相当于打消了西门庆对前途渺茫的不好感觉,把西门庆的伤心着重归结于李瓶儿死得太突然。
然后应伯爵又说:“争耐你偌大的家事,又居着前程,这一家大小太山也似靠着你。你若有好歹,怎么了得!就是这些嫂子都没主儿。”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你西门庆即便对前途渺茫,也不能自暴自弃,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你养活呢!
最后,应伯爵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看法:“常言:一在三在,一亡三亡。哥,你聪明,你伶俐,何消兄弟每说。就是嫂子他青春年少,你疼不过,越不过他的情,成服,令僧道念几卷经,大发送,葬埋在坟里,哥的心也尽了,也是嫂子一场的事,再还要怎样的?哥,你且把心放开!”
总之,应伯爵的话就一个重点,你西门庆就是单纯因为李瓶儿死得太突然,而一下子接受不了,漫说西门庆还有大好前程,就是为了一大家子人,也不能就此倒下。
西门庆马上就被伯爵一席话,说的是心地透彻,茅塞顿开,也不哭了,马上张罗茶饭,与应伯爵一起吃。
看来,应伯爵比其他人都要了解西门庆。
应伯爵跟在西门庆后面,当然可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但要说应伯爵追求仅仅满足于此,你就小看了应伯爵。
这湖州商人何官儿有价值五百两银子的生丝着急出手,找到了应伯爵,应伯爵是没这个实力的,所以他找到了西门庆。
西门庆把价钱压到了四百五十两,然而这应伯爵回过头来就把价钱压到了四百二十两成交,这中间多出了三十两的差价。
不过,让人称奇的是,应伯爵从这三十两银子中拿出了九两银子与西门庆派来办事的来保均分,也就是来保也得了四两五钱的好处,应伯爵从这笔生意中,赚了二十五两五钱白银。
这说明,应伯爵傍上西门庆,是可以利用自己独特的地位,介绍生意,吃回扣的。应伯爵知道给来保一点好处,不让来保白跑一趟,是明白“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仅凭这点,应伯爵的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学到的;
当然了,西门庆有了应伯爵这样的朋友,也很方便,很多赚钱机会也是应伯爵介绍的,应伯爵还是西门庆的“猎头”,合作伙伴也好、西门集团底下的经理人也好,都是应伯爵介绍的,甚至于应伯爵还帮着西门庆“拉皮条”。
王六儿,不就是通过应伯爵和西门庆搭上线的吗?
前面的节目中大伙儿都知道了,韩道国的妻子王六儿和小叔子通奸被街坊抓了个现行,韩道国托应伯爵向西门庆求救,毕竟韩道国是西门庆的伙计,西门庆利用自己提刑官的权力,反把几个带头的街坊给抓了起来。
然后,街坊们慌了,只得找应伯爵帮忙说情,这时候应伯爵可就难了,你不能前脚帮韩道国说话,后脚就帮街坊们求情。
偏偏应伯爵已经拿了人家街坊们凑得四十两银子,该怎么办呢?
应伯爵不愧是中介的祖师爷,他拿出十五两银子求西门庆的书童帮忙说情,书童把价抬到了二十两,书童用这银子中的一两半置办了酒席,求李瓶儿向西门庆说情,最后达到了目的,当然应伯爵还是有职业道德的,把说好的五两银子补给了书童。
不过,应伯爵仅仅通过动嘴,就白得了二十两银子,他也正是这样来养活家小的。
紧接着韩道国为了报答西门庆,设了个酒局款待众人。
头两个到酒场的是应伯爵、谢希大,后来韩道国也到了,正热闹时,贲四贲地传来了。
贲地传上了酒场,西门庆违背“喝酒不说事儿,说事儿不喝酒”的规则,上来就问“庄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贲地传就汇报,每样物料需要多少钱,但恰好西门庆在这方面都有熟人,西门庆特别交待可以找这些人帮忙。
从贲地传的角度来看,他是希望西门庆买这些物料的,因为买就需要钱,这样的话他可以吃回扣,西门庆当然不傻,放着道上的关系不用,干嘛自己买?
但贲地传想吃回扣的心思却被应伯爵发现了,这个道理大伙儿都懂吧,一个贪官要在和珅面前耍滑头,和珅还能察觉不到吗?这也算“关公面前舞大刀”吧。
应伯爵当了“酒司令”,下令掷点儿唱曲儿罚酒,不会唱的说笑话。轮到贲地传时,他说了个笑话,又黄又俗。应伯爵借题发挥,旁敲侧击,说贲地传“便宜不失当家”等等,吓得贲地传如坐针毡,最后借故开溜儿了。
第二天,贲地传乖乖地拿了三两银子,登门给应伯爵磕头。当初是应伯爵把贲地传介绍给西门庆的,如今他管了大工程,赚了不少银子,却想忘了应伯爵这个引路人,应伯爵岂能饶过他?
应伯爵收到银子后,跟老婆炫耀:“老儿不发狠,婆儿没布裙!贲四这狗啃的,我举荐他一场,他得了买卖,扒自饭碗儿,就用不着我了!”
看到没,应伯爵在西门庆面前奉承,对贲地传却言辞如刀,为何?是金钱教给了他变脸术!
但是作为一个投机倒把,吃回扣的人,类似于今天的不良中介,那时候叫帮闲,除了脑子和口才好之外,还得具备一个要素,那就是不要脸,究竟应伯爵是不是这样呢?我们下期再讲。
第十七节 “人穷志短”话帮闲
上期节目中,我们分析了应伯爵这个人物,这像个中介,买卖双方通过他的确可以快速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他在中间吃了不少回扣,又让买卖双方都承受了不同的损失。
这种在古代叫做“帮闲”的角色,自然也很辛苦,应伯爵跟在西门庆后面混吃混喝,恰好也证明了他生存的不容易。
这样的人物,咱们说了除了脑子好、会说话外,还得不要脸。
什么是不要脸,就是放弃尊严,帮闲跟中介一样,买卖双方离不了他们,同时又很讨厌他们;帮闲更离不开买卖双方,所以一面是帮闲拿高额回扣,一面是受着夹板儿气。
但是,跟老挨打,会变得皮糙肉厚一样,放弃尊严的人,也会变得厚颜无耻。
应伯爵是紧紧跟随西门庆的,西门庆经常光顾妓院,也少不了应伯爵的身影。
问题是西门庆是妓院的金主,妓院的女人哪个能不把金主照顾好,但应伯爵仅仅是西门庆的跟班,如果不照顾,怕得罪西门庆,照顾吧,以应伯爵那种揍性,妓女们又免不了被揩油,占个便宜。
所以,妓女们对应伯爵虽然讨厌,又必须接待。
不过,妓女们久经风月,比一般良家妇女是要有手段的,妓女们总会逮着机会治治应伯爵。
一次,西门庆让应伯爵给妓女郑爱月递酒,郑爱月偏偏不接,并说应伯爵如果跪下,让她抽两巴掌,她就接。
如果是个正常男人,受到女人还是个妓女这样侮辱,多半会拒绝。
这应伯爵反倒二话不说就下跪,郑爱月狠狠扇了他两耳光,应伯爵还连声说:“再不敢伤犯月姨了。”
你看,郑爱月正受着西门庆的宠爱,应伯爵是不能得罪西门庆的,所以这样委曲求全,都是为了让西门庆高兴,果然是人穷志短。
关于应伯爵的下跪,还不止一处。
西门庆曾经大闹妓院,彻底冷落了另外一个妓女李桂姐,李家妓院的老鸨不能丢掉西门庆这个大主顾,所以就给应伯爵和谢希大送礼,帮忙说情。
应伯爵呢,也确实做了,但西门庆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答应。
这应伯爵和谢希大又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了一通话,意思是我们答应了人家,如果你不去,不是显得咱们兄弟感情不够铁,我们两个很没面子啊。
然后这应伯爵还求西门庆哪怕去李桂姐那里坐一坐也好。
很显然,应伯爵对于传统道德观念是不怎么上心的,“拉皮条”不成,让自己丢面子比伦理纲常重要。
也难怪,应伯爵这种“帮闲”的人生信条就是“有奶便是娘。”
所以西门庆死后,应伯爵马上更换了码头。
早先,西门庆想独自承揽朝廷采买“古器”的生意,他打发自己的仆人来爵与商人张三一起去京城找宋御史要批文,但批文来的时候,西门庆已经死了。
这张三就带着批文想去投靠王三官,不料此举被吴月娘的哥哥吴大舅知道了,吴大舅就问张三讨要西门庆生前借贷给他的一笔钱,本利共计六百五十两。
而张三能够跟西门庆搭上线,也是应伯爵牵线搭桥的。
由于应伯爵是作保人,假设张三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这应伯爵是要跟着倒霉的。
所以吓得应伯爵提前知会了张三与张三的合伙人黄四,张三、黄四通过应伯爵给了吴大舅二十两“封口费”,又凑了四百两银子,将这个事儿给了掉了。
然后三人拿着批文去投靠王三官,这王三官背景也不一般,人家最后靠着行贿朝中大官,最后补了西门庆提刑官的缺,俨然已经是“西门庆第二”。
这应伯爵理所当然成了王三官的座上宾。
王三官出了五千两银子,应伯爵同张三、黄四一起找宦官徐内相借了五千两银子,合起伙来做“古器”生意。
看来,所有的帮闲都盼望着自己能过一把老板瘾,跟着王三官,应伯爵不再是“帮闲”,而是一个“股东”了。
应伯爵对于让他华丽转身的王三官自然是感恩戴德,他还给王三官推荐潘金莲的“风情万种”。
这让金瓶梅的作者都看不下去了,作者评价:“凡世上帮闲子弟,极是势利小人,当初西门庆待应伯爵,如胶似漆,赛过同胞弟兄。身死未几,骨肉尚热,便做出许多不义之事。”还留下了经典的俗语: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是,金瓶梅的作者本身是对道德进行反思的,在这里对人的评价仍旧基于传统儒家的仁义礼智信,绕了个圈子又回来了。
从应伯爵的角度来说,既然改换门庭,投靠了新老板,那所有的立场为新老板考虑,并非不可。
这也是应伯爵最后一次亮相,他再次被提起,已经是从庞春梅的口中了,庞春梅准备给陈敬济找老婆时,有人提议应伯爵的女儿,庞春梅却嫌弃这个女孩儿“死了父亲,陪嫁不多。”
应伯爵是怎么死得,作者压根儿没提,但我们还是可以猜测到一些的。
应伯爵表面看来,在市井打滚,懂得生存之道,但是却没有核心技能。
首先,我们知道应伯爵家里是开绸缎庄的,因为经营不善成了破落户,丝绸在明朝可是畅销货,他的基本盘可比西门庆的一间药铺好多了。
这说明,应伯爵格局与眼界都成问题。
既然眼界很差,那么应伯爵看人就是个问题,他举荐的伙计韩道国、水先生、温秀才、李三黄四,没有一个是有真本事的。
应伯爵之所以能够成为成功的“帮闲”,一半是他和西门庆熟识,西门庆死了,他多年的经验未必适合于新老板王三官。
人是有差异性的。
比如,以前和西门庆一起去KTV,大伙儿唱个崔健的、魔岩三杰的;但是你跟王三官一起,人家唱得RAP,你又听不懂。
况且,应伯爵比西门庆的年龄还要大的,西门庆司得时候也三十多了,应伯爵估计四十左右,人的年龄一大,对新奇事物的接受能力以及知识的更新就不如以前。
如果把之前讨西门庆开心的幽默用到王三官身上,真未必合适。
况且,“帮闲”这个行业就没有后起之秀吗?每个行业都有新陈代谢,你应伯爵跟后生小辈比,还有竞争力吗?
西门庆的其他九个结拜兄弟中,常峙节是相对来说比较老实本分的人,家里一度穷到流落街头,常峙节借钱都不好意思问西门庆直接开口,而是委托应伯爵帮忙。
常峙节得到西门庆钱的时候,买了房子,开个门面做了点小生意,每月几钱银子,不多但是够稳定啊。
但对应伯爵来说,挣习惯了轻松钱,让他吃苦耐劳,勤勤恳恳从小本生意做起,他未必愿意。
所以,应伯爵大概率是被行业淘汰,又好吃懒做,饿死甚至冻死的。
要知道,当贲外传得罪了他,用三两银子谢罪的时候,应伯爵跟他老婆炫耀,除了证明自己在西门庆面前不可取代的地位之外,还高兴得说了句:“这些钱让孩子们的冬衣有着落了。”
这也侧面反映,应伯爵家里很穷的,穷还不上进,老想着挣轻巧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纵观应伯爵,幸运在于西门庆带他飞,不幸在于他错失了培养自己核心能力,最终不能平稳落地。
估计他临死之前,还会想着西门庆,和西门庆一起的日子,是他人生的黄金岁月。
但作者,为何没直接描写应伯爵的死亡呢?
还拿常峙节向西门庆提过借钱的事来说,一开始西门庆未予理睬,所以他只好求助应伯爵。
应伯爵以不吃“早酒”为由,中断吃请,领着常峙节直奔西门庆家里去。
他既不想让常峙节为此多破费,又把这事看得很重很急。
应伯爵好话说了一大堆,西门庆才借给十二两碎银子。应伯爵知道西门庆钱难借,自己从不向他开口借钱,但为了朋友,他却能舍着老脸,硬着头皮,帮助把钱借到手,确实有一副扶贫济困的热心肠。
在小说第一回中,应伯爵因为“会中兄弟”卜志道死了,“在他家帮着乱了几日,发送他出门”。他宁肯冷落西门庆,也要在卜志道家里帮助孤儿寡母处理后事。应伯爵这样做,绝无私利之心,完全是出于同情,完全是在尽穷哥们的义气。
难怪西门庆临死的前几天,一天早上突然心里不耐烦早起在书房赏雪,忽然就让小厮去喊应伯爵,可能西门庆隐约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能信赖的也只有应伯爵了。
不是说应伯爵是个好人,是环顾西门庆周围,应伯爵还像个“人”!咱们不指望西门庆和应伯爵来一出刘备和诸葛亮那样的托孤大戏,但是这证明西门庆死前能够说说心里话,掏心窝子的人只剩下了应伯爵。
应伯爵呢?马上就从被窝走出来,赶到了现场。
在应伯爵人穷志短的委琐卑贱外表下,心灵深处,人性利他的向善的一面还未完全泯灭。
或可以说,应伯爵在西门庆的酒席间插科打诨,对西门庆任劳任怨,包括仗着西门庆的威风在人前人五人六,都是为了生存。
但应伯爵人性中好的一面却因其大丑过于突出,而为人们所忽视。
这既是作者安排的伏笔,恐怕也是对应伯爵这种人的一丝丝怜悯,毕竟金瓶梅的作者是反思道德,而不是完全放弃道德。
所以,《金瓶梅》的作者反复写西门庆这些人的不堪,以及身后的凄凉,但是当他们被一些更加不堪的人为难时,作者又总能回护他们。
就比如说,西门庆死后,开始敲诈西门府的一些人,让我们感觉到人的卑劣,没有最猥琐,只有更猥琐!
这其中包括了当初与西门庆和应伯爵结义的吴典恩,他的下作程度,远超西门庆,为何这么说呢?咱们下期再讲。
第十八节 吴典恩:西门庆的假大舅
在咱们讲应伯爵的两章中,很多朋友可能要问,一个帮闲,西门庆的拜把子兄弟,干嘛费了两章,比西门庆和潘金莲等人的章节还多。
这是因为,应伯爵这个人是联系书中各个人物的纽带,因为他走街串巷、投机倒把,几乎我们讲的每个人都曾与应伯爵有过交集。
就比如咱们今天说得这个人,他也是西门庆的结义兄弟,不过,他的形象可比应伯爵要差远了。
可以说,他从西门庆这边得到的利益最大,对西门庆一家却最不厚道,他就是吴典恩,究竟他有什么故事呢?
请收听本期栏目《吴典恩:西门庆的假大舅》。
通过前面的节目,我们已经知道西门庆的原配夫人叫吴月娘,吴月娘的哥哥叫吴大舅,在当地还当着一个千户的官职。
今天谈到的这位人物吴典恩,很容易让人想到他和吴月娘的关系,不过,既然西门庆已经有了个真的大舅哥,那这个肯定是假的了。
可为何,这位真义弟变成了假大舅呢?
书中介绍吴典恩,是本县阴阳生,因事革退,专一在县前与官吏保债,以此与西门庆往来。
什么是阴阳生呢?就是风水先生,给人看个八字、风水什么的,虽说有招摇撞骗的嫌疑,但由于干这个行业需要识文断字,还要有天文地理知识,少不得还得拿历史上的一些名人故事来为自己的观点作支持!
所以,吴典恩相比较普通人来说,文化程度和脑子要超出不少!
再者,吴典恩经常在官商的经济往来中充当担保人,这个业务和西门庆有交叉的地方,从这儿,我们便可以知道,吴典恩和西门庆还是某种意义上恶合作伙伴。
所以,吴典恩才会乐意为西门庆驱使,和西门府的家仆来保一起去东京给蔡京送礼,同时西门庆也正是看中了吴典恩脑子好、有文化的特点,因此这次送礼恶任务,吴典恩是临时“主管”。
且说这蔡京看到礼物后欢喜不尽,正好前一天朝廷赐了蔡京几张空名告身扎付——相当于空白干部任命书。
蔡京听说西门庆是一个平民,就把西门庆填了个副提刑职务,又问送礼的来保:“后边跪的是你甚么人?”
来保才待说是伙计,这吴典恩抢先说道:“小的是西门庆舅子,名唤吴典恩。”
太师道:“你既是西门庆舅子,我观你倒好个仪表。”唤堂候官取过一张扎付:“我安你在本处清河县做个驿丞,倒也去的。”那吴典恩慌的磕头如捣蒜。又取过一张扎付来,把来保名字填写山东郓王府,做了一名校尉。
咱们已经说了,吴典恩和吴月娘并无关系,他此刻公然谎称自己是吴月娘的兄弟,他就不怕来保戳穿他吗?
不要忘了,吴典恩是干嘛的,阴阳先生最会察言观色,而且吴典恩多次参与西门庆的官商交易,他岂不会对官场的潜规则有所体悟?
既然蔡京说皇帝给了几张空白的干部任命书,注意不是一张,那吴典恩怎么才能得到一个职务呢?那就是跟西门庆攀亲,并且是越近越好。
拜把兄弟不行,伙计更不给力,正好,西门庆正室娘子姓吴,自己也姓吴,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何不冒充西门庆的舅子?
在蔡京看来,进京送礼这么大的事,让舅子押送,体现了西门庆对自己的重视,所以高兴还来不及。
至于来保来说,如果此刻当面戳穿,不仅对吴典恩没好处,甚至会让蔡京对西门庆的印象大打折扣,而来保是西门庆的家仆,西门庆倒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反而是来保没有多说话,蔡京一高兴,还赏了来保个小官儿,这可说是皆大欢喜。
不过,那时做官,自己要做官衣官帽等制式服装,还要请客。
吴典恩家里穷,就请应伯爵一同到西门庆家借钱,本来七八十两银子就够了,但是西门庆借给他一百两,而且言明不要利息。
过后,吴典恩给了应伯爵十两银子答谢。
做官后,吴典恩与西门庆来往很少,直至西门庆死,吴典恩也未还这笔钱。西门庆死,吴典恩未去吊唁、送葬。
吴典恩能够当上官,全是借了西门庆夫妇的光,但是他对西门庆却没什么感恩的心理。
首先,西门庆就“无点儿恩”给他,这个小官,虽然说西门庆提供了契机,但更多的是吴典恩自身善于钻营的结果,钻营也是争取的一种方式,不应该太多鄙视。
而且,那个小官儿跟西门庆的提刑官比起来,非常不入流,更别说他穷,人家西门庆富,这叫高攀不起。
吴典恩自卑的表现还在于跟西门庆借钱,还得拐弯抹角求应伯爵出面,但人家西门庆怎么说得:“既是应二哥作保,你明日只还我一百两本钱就是了。”
可见,西门庆是看在应伯爵的面子上才这样大方的,这让应伯爵感觉有面子的同时,吴典恩却更丢面子了。
西门庆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应伯爵巧舌如簧,费尽心机,才借得一点银子,而他自己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呆立一边毫无半点尊严可言。
所以,吴典恩从这里就消失了,既没还钱,也没音讯,想必除了自卑,还有些许忿怨。
等到吴典恩再出场的时候,已经是西门庆死后了。
吴典恩此时已经是巡检,如果说武松的都头是县刑警大队队长的话,吴典恩的巡检就应该是县武装部的负责人,这么说吴典恩还升官了。
这可是人家吴典恩自己奋斗出来的。
话说有一天,吴典恩正巡逻街道的时候,遇到了平安儿宿娼被抓。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西门庆死后,其家境急转直下。
为了维系家庭,吴月娘让自己房里的丫头和西门庆的贴身男仆玳安结婚。实际上俩年轻人已经生情在先,吴月娘及时予以补救成全。
而另一个比玳安大两岁的男仆平安儿,因此生发不满。一天,平安在西门庆家当铺看见有人三十两银子当了一副金头面、一柄镀金钩子,趁机偷了去嫖娼。
老鸨看他可疑,就让人拿了准备送官。
正好撞见了吴典恩!
平安以为自己认识吴典恩,找到救星了,不料,吴典恩不仅不给情面,在平安如实交代后,还动了刑,引诱平安编造出吴月娘与玳安有奸,才让小玉与玳安婚配。
吴典恩以此准备提审要挟吴月娘等人。
听说平安连同赃物都在吴典恩的巡检司,吴月娘也以为吴典恩会念过去情分,叫店铺伙计去认领。
不想,吴典恩把伙计骂得狗血喷头,还把平安供词说了,声言要提吴月娘对证。
吴月娘又气又怕,说:“他当初这官,还是咱家照顾他的,还借咱家一百两银子,文书也没收他的,今日反恩将仇报起来。”
不过吴月娘这儿是真没辙,那边赎东西的还在那儿逼命呢,这还出来一个奸情,两边挤兑她,她是真麻爪了。
正好遇见了薛嫂,吴月娘是忙乱之中仅仅想找个人絮叨一下,没想到找到了救星。
庞春梅在西门庆死后嫁给了周守备,薛嫂是庞春梅跟前的红人,经常出入周守备的府邸。
薛嫂就说春梅现在如何如何风光。说来说去,说到吴典恩这个事儿了,吴月娘眼泪就掉下来了。薛嫂一看,动了助人为乐的心思,直接请命去找春梅。
要说这个薛嫂,真是个复杂的人。
庞春梅委托薛嫂把孙雪娥给卖进妓院,但是薛嫂瞒着庞春梅想尽量帮孙雪娥找一个好人家,虽然最后没成功,但是毕竟有这个心。
此刻又要帮吴月娘,这薛嫂是谁倒霉就帮谁,自然呢,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这说明了薛嫂是个爱张罗、且有热心肠的老大娘,但薛嫂的职业却和那个给西门庆和潘金莲偷情制造条件的王婆一样,是个媒婆,还有人贩子!
薛嫂和王婆是同行的冤家,互相诋毁起来,不遗余力,薛嫂不落下风,这说明薛嫂可不是什么慈祥的邻家大妈。
再说,薛嫂没有发卖孙雪娥,是因为认识孙雪娥,薛嫂过往贩卖良家妇女,估计没少收黑钱。
从薛嫂这个人可以看到,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也不可能十恶不赦。
既然薛嫂肯帮忙,庞春梅又是个恋旧的人,周守备的官职本来就比吴典恩高,又增加了缉拿捕盗的权力,自然没什么问题。
周守备看了说:“此事正是我衙门里事……吴巡检那厮这等可恶!我明日出牌,连他都提来发落。”
周守备严厉警告了吴典恩,又将平安打了三十大棍,放了,赃物如数归还吴月娘。
这就是西门庆的结拜弟兄,借为蔡京送礼之机,冒充西门庆舅子,得到清河驿丞的官职。多么善于见风使舵。而当他向西门庆借银子时,摇尾乞怜,低声下气。
估计吴典恩也正是此刻,发誓他日荣华富贵,大权在握之时,一定要显摆显摆,假公济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果不其然,这一天在西门庆死后终于来到,他便该出手时就出手,一点情面也不讲,对孤儿寡母放出恶手来。
你看他升任巡检,权力在握,刑逼平安,反诬月娘,想借此机会敲诈月娘钱财,是如此的无耻、凶残与贪婪。
吴典恩纵然个人厚颜无耻、但是,这也正是世态炎凉、人情险恶社会的一个缩影。
毕竟,吴典恩跟他的兄弟西门庆、以及国之蛀虫蔡京来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回过头来看,西门庆侵吞花子虚财产固然让人很鄙视,那回过头来,吴典恩又图谋西门庆的财产,果真是报应不爽。
然而,西门庆业已身死,并且西门庆对吴典恩是施过恩情的,在我们中国人传统的价值观中,就算西门庆再恶,但由于对你吴典恩有恩,所以你不报恩可以理解,绝不能落井下石。
各位看官又不是不知道,董卓一代巨奸,蔡文姬的父亲蔡邕因为董卓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在董卓遗体前痛哭流涕,不仅被世人所理解,还受到了后世的赞扬。
有庞春梅的帮助,西门府好歹是度过了这场劫难,不过给西门府造成最大伤害的还不是吴典恩这些人,而是西门庆身边最信任的那些仆人,因为西门庆干的所有事情他们都知道,西门庆的关系网他们也都熟络,就比如和吴典恩一起给蔡京送礼的来保儿。
这个来保儿在西门庆去世的前后又有怎么样的表现呢?请看下集《透过钱眼儿看奴才:来保儿》。
第十九节 透过钱眼儿看奴才——来保儿
上回咱们在讲吴恩典的时候,说了这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但吴典恩毕竟是外人,他无非是知道西门庆家有钱,想勒索点钱罢了,西门庆死后,西门府解体最大的隐患还是内部人物。
为什么这样说呢?请收听本期节目《透过钱眼儿看奴才——来保儿》。
在介绍今天这位主角之前,咱们得先唠点别的。
我们都知道,西门庆死得时候,按照古人的寿元,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在古代,三十多年作爷爷的人比比皆是,西门庆不过是此前李瓶儿为他生了个早夭的儿子,吴月娘又怀了他的遗腹子。
这让西门庆没有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在他死后,西门府就彻底失去了主心骨。
西门府的一些仆人对西门庆的业务了如指掌,替西门庆鞍前马后忙碌的同时,也熟络了西门庆的关系网,目前主子死了,这些奴仆们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西门府的仆人有来字系和安字系。
前者如来保、来旺、来昭,他们一般年纪较大,都已经成家,尤其是来昭,书中已经明白交代了,他有子女。
后者如玳安、平安,他们一般年纪较小,自然也没有成家。
除了仆人,西门集团还有伙计,比如傅老爹和韩道国。
仆人与伙计的区别在于,仆人没有人身自由,伙计则仅仅是雇佣关系;但是,仆人同样是家庭成员,伙计却是外人。
虽然,西门庆必须按月给韩道国等人支付报酬,但是假如韩道国辞职,或者被西门庆炒了,就再和西门庆无瓜葛。
西门府的仆人则不然,他们替西门庆办事,地位低下,但客观上,西门庆也使得他们免于饥寒冻馁。
往深层次说,西门庆一些重要的事情,会优先委托仆人即便委托伙计,也一定会派一个仆人跟随,因为仆人是某种意义上的“自己人”。
众多仆人中,最受西门庆倚重的就是那个和吴典恩一起给蔡京送礼的来保,所谓“纪纲之仆”。
来保能有这样的地位,与他能干是分不开的。
就拿杨提督被参,连累亲家西门庆的亲家陈洪来说,西门庆恐拔树寻根,连夜把家人来保、来旺叫到卧房中,悄悄吩咐他们星夜上东京打探消息。
西门庆当时通天的关系就是陈洪了,在朝中并无其他背景硬的大臣作后台,这就要考验来保的能力了。
来保先找到蔡京弟弟蔡攸的管家高安,通过高安搭上了蔡攸,蔡攸又把他们引荐给该案件的直接主管李邦彦,当来保看到要处置的名单上有西门庆的名字的时候,来保慌得只顾磕头,告道:“小人就是西门庆家人,望老爷开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则个!”
李邦彦最后豁免了西门庆,当然是瞧在西门庆贿赂的真金白银,但不能忽略来保具体执行的功劳,假设换一个不是很得力的仆人,你别指望他办成事儿,他就连关节都打不通。
这不,后来西门庆攀附蔡京那一回,就是来保和吴典恩一起去送礼的。
日后,在“苗青案”中,曾御史弹劾西门庆,依旧是来保赴京求告蔡太师,使主人躲过一劫,还带来了支取盐引的生财之道。
在西门庆弥留人世的最后当口,来保还与韩道国一起远涉扬州,为主人走标船长途贩运丝绸。
来保借着为西门庆跑腿儿办事的机会,来保拿了不少好处,就比如来保把韩道国的女儿韩爱姐送给翟谦做妾,从京城回来,翟谦赐给了他二十两白银。
跟吴典恩一起去给蔡京送礼,来保还破天荒地成了山东恽王府校尉。
然后回过头来,西门庆既然一直用他办事,也不会亏待,甚至还经常赏赐他。
这样看来,来保虽然经常在外面东奔西跑,但有两头油水可拿,也算是让人羡慕的肥差。
可以说,来保为西门府的安定与繁华立下了汗马功劳,好处也没少捞,然而西门庆死后,这个“纲纪之仆”就露出了本性。
提前知道西门庆死亡的是韩道国,这韩道国就拐了两千两白银的货款,带着自己的好媳妇王六儿跑到了东京。
来保随后知道,就把价值八百两银子的货物给扣下,据为己有。
回到西门府,把脏水全部泼到了韩道国身上,反正韩道国不在身边,死无对证!吴月娘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做什么?
后来,吴月娘给了他二三十两银子房中盘缠,他说:“你老人家还收了。死了爹,你老人家死水儿,自家盘缠,又与俺们做什么?你收了去,我决不要。”
看着倒很念旧情义,不过随后的一次事件,才能理解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一天晚上,来保外边喝醉了酒,走进吴月娘房中,搭伏着护炕,跟吴月娘说道:“你老人家青春少小,没了爹,你自家守着这点孩子儿,有害孤零么?”
啥意思呢?
你这么年轻做了寡妇,夜深人静的时候,可曾孤单寂寞冷?
那来保前面说那句“都是自家盘缠”,就是一种暗语,吴月娘如果从了来保,那可不就是一家人吗?
但吴月娘毕竟不是潘金莲!面对来保的调戏,不为所动。
来保这个举动,就有点厚颜无耻了,因为他在外面奔波,正常的商业活动吃点回扣是可以理解的,但来保“寻花问柳,饮酒作乐”,这花得也是西门庆的钱,可以说西门庆并没有对不住来保什么。
如果仅仅是贪污点钱这没什么,公然调戏自己的主家婆,人品之低劣可想而知。
东京蔡太师管家翟谦索要西门府的四个弹唱Y寰,吴月娘忙与来保商议,来保怎么说呢?
“你娘子人家不知事,不与她去,就惹下祸了!这个都是过世老头儿惹的,恰似卖富一般,”你看,西门庆活着的时候,来保喊吴月娘为“大娘”,喊西门庆为“俺爹”,此刻直接一句“你娘子人家”,又说西门庆是个“过世老头儿”,言语中充满了蔑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告诉吴月娘,来保和韩道国背地里结成了儿女亲家,要知道西门庆死之前就是从韩道国老婆王六儿那里回到家中的,西门府的女人对于王六儿印象很差。
另外,别人还跟吴月娘说,来保的媳妇惠祥在西门府衣着朴素,在别的场合穿金戴银,根本不像个仆人的老婆,倒像是主家婆。
当来保夫妇知道后,惠祥先跟泼妇一样大骂,来保呢,还不断的自夸,要不是他来保,西门府的钱早就被韩韩道国拐带完了。
吴月娘见他老婆骂大骂小,寻由头儿和人嚷,闹上吊;来保又两番三次,无人处在跟前无礼,心里也很生气,只得教他两口子搬离了家门。这来保就大剌剌和他舅子开起个布铺来,发卖各色细布,日逐会亲友,行人情,不在话下。
我们印象中,封建社会等级森严,主仆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商品经济的到来,对于固有的社会形态造成了冲击,因为在商业角度来看,只要经营得当,人人都能致富,这算是另外一种的公平。
与科举制为基础的官僚体制不同,在官僚队伍中,作为一个师爷,永远是吏的身份,哪怕他比县官知府有能力、有才智,只要你不是科举出身,你想成为官员,比登天还难。
商业体制则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仆人拥有足够的财富,别说改换门庭,反客为主都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水浒传》中那位绿了卢俊义的管家李固,差点就把主人辛苦积攒的家业据为己有。
来保这种仆人,在西门庆生前,只能奉献自己的才智谋生,但这个过程中来保必然熟悉了商业运作的一套规则,无论是非法的还是合法的,这既增长了他的见识,也磨砺了他的能力。
西门庆的死亡,对于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业网络是个重新洗牌的机会,但任何一个圈子都有一种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主动变动的习惯性运作方式,这里面掌握最高话语权的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快速选择一个新的代理人,这个代理人只要能让大家保住过往的利益就好!
那么,显而易见,西门庆这个“阎王”死了,最适合代替他的就是来保这种“小鬼儿”。
你看,来保刮了西门庆不少油水,有资金;走南闯北接触了各行各业的人,有销售渠道;又通过和韩道国结亲的方式,与老上级翟谦搞好了关系,来保巴不得撇开西门府单飞。
由此可见,来保调戏吴月娘,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吵闹,可能是二人的双簧,要的就是吴月娘发话,让他们离开西门府。
那来保为何不光明正大离开西门府呢?这就说到,人内心的“虚伪”了,做最不道德的事情也要以不违背道德的形式表现出来。
为何呢?因为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你根本做不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李世民多么强悍,照样怕后世说他弑兄逼父,得位不正。假设来保主动提出离开西门府,人们就会说:“大官人生前也没慢待你,你怎么可以在西门府最需要你的时候选择离开呢?”
我们当然不能以道德的大棒指责来保,因为西门庆作为一个主子,他的上位路就不干净,我们此刻不齿来保的忘恩负义,可怜西门府“树倒猢狲散”,那西门庆当初怎么不可怜一下武大郎和花子虚?
指望西门庆这样的人能带出浪子燕青的忠仆,怎么可能?!
但是来保后来的结局并不美妙,因为做朝廷招标的买卖,亏空了钱粮,被下了大狱;他的儿子僧宝儿继续给别人家赶马,还是没能逃脱仆人的命运。
难道说作者出于“因果报应”的想法,不愿意安排来保善终?
我反而更倾向于来保得意忘形,少了之前如履薄冰时的冷静思维,很多人位置低的时候不会被人骗,因为那时候你满脑子想着,我怎样避免不好的东西;得意的时候,全部想得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肯定是要栽跟头的!
某种意义上,西门庆“饱暖思淫欲”,纵欲而亡,也是如此!
为何我能排除掉作者不信“因果报应”呢?这从西门府的另一个人结局来看,就可以知道。
他就是咱们金瓶梅人物系列的终结篇,最后一个人物——玳安。
西门庆死后,承继西门府的就是玳安,人物以西门庆开始,以玳安终结,算是划一个圆满的句号。
究竟玳安有什么故事呢?我们下期再讲。
第二十节 奴才变主子——玳安
在上一期节目中,咱们看到西门庆的仆人来保儿,在西门庆的商业活动中,上下其手,获利颇多,在西门庆死后,还自立门户。
然而,西门庆的万贯家财并不会因为西门庆死了就凭空消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来保得到的,也只不过是西门庆家财的九牛一毛。
究竟西门府的家财被谁得到了呢?请听本期节目《奴才变主子——玳安》。
先说说这西门庆究竟有多少钱呢?
咱们不用计较西门庆那些在外面的流动资金,单说不动产,西门庆有祖宅、西门府的大量田产、霸占花子虚的房产、李瓶儿狮子街的房子等等。
更重要的是还有好几个富婆老婆的大量陪嫁,尤其是李瓶儿,那些钱留在可西门府,李瓶儿死后,自然落入了西门庆的腰包。
西门庆的家产总计约合白银10万两。
不要受电视剧影响,觉得10万两银子不值一提,可在西门庆生活的时代绝对是一笔巨款。
想当年,魏忠贤公公想让别人给他一刀,好进宫当公务员,就因为给不起7两银子的手术费,无奈只能自己动手。
晚明(《金瓶梅》成书年代)一年的财政赋税收入超过1000万两的时候并不多,而西门庆一人的私藏就占到全年财政收入的1/100。
所以在当时,西门庆算是巨富,西门庆一共两儿一女,女儿和大儿子惨死,小儿子出家,无人继承家产。
所以,吴月娘才让一直跟随西门庆的小厮玳安改名西门安,继承了西门府的财产。
这个玳安是谁呢?
各位看官老爷都知道,古代最了解皇帝怎么想的,那是太监;现在知道老板下班后去哪儿的,是这司机。
这说明什么道理呢?每个有钱有势的人,身边总得有几个亲随,这些亲随不见得地位多么高,但由于接近核心人物,反而举足轻重。
玳安就是如此,由于跟随西门庆的时间很长,西门庆心中所想,他比一般人更快猜到,这点儿连吴月娘等一众妻妾也比不上。
就比如在应伯爵那期栏目中,咱们说过李瓶儿死后,西门庆茶饭不思,吴月娘等人一筹莫展之时,玳安自告奋勇说,去把应伯爵和谢希大请来,西门庆最听应伯爵的话。
吴月娘还不服气,数落玳安:“你是你爹肚子里的蛔虫吗?俺们几个老婆反倒不如你。”
事态的发展果如玳安所说,这说明玳安很机灵,所以,西门庆到哪儿也不瞒着他。
西门庆和李瓶儿偷情,西门庆留宿李瓶儿府上,李瓶儿给好处打发玳安回去,玳安机灵的跟李瓶儿说:“我回去,告诉大娘,就说爹在妓院过夜了。”
这一番说辞,让西门庆也十分满意,并且玳安说到做到,口风很紧,这让西门庆越发信任他。
从这里看,玳安对西门庆还很忠诚,不过这种忠诚未必算一种传统意义上的美德,这种忠诚只是玳安一切以西门庆的喜好厌恶为标准的表现而已。
李桂姐曾经是西门庆最喜欢的妓女之一,西门庆也为李桂姐撒过不少钱,任何人下了血本都是有目的的,当他发现李桂姐“背叛”自己的时候,西门庆怒不可遏,大闹李桂姐所在的妓院。
虽说这种背叛,不过是李桂姐在西门庆之外,接待了别的客人,李桂姐的职业本身就是干这个的,但玳安还是坚定得和主子站在了一起。
西门庆大闹妓院,也让西门府得妻妾们知道了,尤其是爱挑事儿的潘金莲,缠住玳安,问一些八卦,玳安说:“爹说了,今天还要摆布那淫妇呢,”潘金莲很是不屑,就骂玳安,往日里提到李桂姐,一口一个“桂姨”,今儿个喊人家“淫妇”。
真正让潘金莲对玳安不满的地方是在西门府的一众妻妾去吴大舅家里赴宴,在宴席上,有人告诉李瓶儿,儿子官哥哭了,李瓶儿起身就要回去。
李瓶儿本就比其他几个更受西门庆的宠爱,更何况官哥当时是西门庆的心头肉,玳安不仅把李瓶儿亲自送回家,还把三盏灯笼中的两个挂到了李瓶儿的轿子上。
然后呢,吴月娘、潘金莲、孟玉楼、李娇儿四顶轿子,打着一盏灯笼,潘金莲向吴月娘埋怨:“你看这忒献殷勤的玳安”,到家后,潘金莲讽刺玳安:“专拣走时运的人跟”。
而且,她对玳安还带有一丝丝警告:“哥哥,你的雀儿,只拣旺处飞。休要认着了,冷灶上着一把儿,热灶上着一把儿才好。俺们就没时运吗?”
别看潘金莲嘴刁,但是这句话正好说到了玳安的心坎上,慌得玳安赌咒发誓。
吴月娘对玳安其实也不满,不然玳安会说:“虽说俺大娘好,毛司火性儿,一回家,好娘儿们亲亲哒哒说话儿;你只休恼狠着她,不论谁,她也骂你几句儿。”
毛司火性儿,就是说臭脾气兼急脾气,这样的人怎么会对玳安种种的势利行为满意呢?
且说这李娇儿房中的丫头夏花儿偷了一个金元宝被发现,西门庆吩咐吴月娘卖了这个偷金的丫头。
李桂姐是李娇儿的侄女,感觉姑姑房里的丫头被卖李娇儿脸上无光。
于是,李桂姐仗着西门庆对她的宠爱,向西门庆求情不要卖小丫头了,西门庆随口对身边的玳安吩咐去给吴月娘说一声不要卖小丫头了。
久经沙场的玳安十分聪明,知道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因为吴月娘连媒婆都找来了,现在因为李桂姐一通话,就不卖夏花儿了,这相当于挑战吴月娘的权威,吴月娘肯定会问个究竟。
假设玳安全盘托出,吴月娘会把矛头对转李桂姐,这不就得罪李桂姐了吗?
而如果不说出实情,吴月娘是个“毛司火性儿”,这不要挨骂吗?
机智的玳安急中生智,马上抢下画童手里送李桂姐的包袱,自己去送李桂姐,却让画童给吴月娘传话。
去送李桂姐,还能得到李桂姐的赏赐,又把祸水转移给了画童。
果然,吴月娘听了画童的传来了话,果然不高兴了,追问画童是谁给西门庆出的主意,不明就里的画童给吴月娘说了实话。
吴月娘听了骂玳安道“凭两头献殷勤欺主的奴才,舔道头里使他叫媒人,他就说道爹叫领出去,原来都是他弄鬼,如今又干办着送她去了,住回等他进门后,和他说话。”
吴月娘显然看出了玳安偸机抹滑的手段,但从侧面也反映了玳安察言观色的本事了得,而这除了天分,也得益于西门庆的言传身教。
不过,这也导致“上梁不正下梁歪”,玳安玳安耳濡目染,学会了见什么人下什么菜。
西门庆去王六儿家嫖宿,在外等待主子的玳安和琴童就大闹下等妓院,砸场子,狐假虎威口口声声吓唬来妓院的客人“好不好,拿到衙门里教他试试新夹棍儿。”吓得来妓院的客人四散逃窜,老鸨还得不断地给玳安说好话赔小心,优先服务。
玳安凭借着西门庆贴身小厮的身份,捞了不少好处。
潘金莲没嫁给西门庆的时候,就通过给玳安好处探听消息;更别说出手阔绰的李瓶儿。
另外,西门庆一切官商交易,跑腿儿的也是玳安,由于玳安传信的对象都是夏提刑这种官员或者说一些独立商人,玳安还每次能收到打赏。
不过要说明的是,玳安收到的打赏次数虽然多,但还是不如来保那样,一吞就是好几百两白银的货物,可为何玳安能最终继承西门庆的家业呢?
其实这在《金瓶梅》中也早就有过剧透。
话说借西门庆银子的黄四,来找西门庆还钱。陈敬济把钱收进去,交于月娘收了,黄四站在厅上,等着把自己盛钱的褡裢拿出来。
玳安儿进去问月娘要,月娘的丫头玉萧道:“使着手,不得闲,叫他明日来与他就是了。”
玳安儿却说黄四明天就要去东昌府了,来不了了,还是赶紧收拾一下给他吧。
玉萧极不耐烦的把银子往床上只一倒,把褡裢与了玳安儿。
玳安儿拿着往外走,到了仪门,却从褡裢里抖出来一块三两的麻姑头银子来。原来纸包破了,玉萧使性子倒时,漏下一块在褡裢里。玳安儿道:“且喜得我拾个白财!”这一情节,无疑也是玳安儿未来的命运的谶语。
西门庆死后,吴月娘对于西门府的前途很迷茫,自己的亲生子嗣西门孝哥又出家做了和尚,无论如何,西门府总得有个撑得起台面的人物。
西门府的奴仆们,像来保儿这些,年纪大且动机不纯;像玳安这些呢,脑子灵光的不多。
这样的选择下,发现玳安和自己Y头小玉偷情的吴月娘干脆成人之美,再把玳安改名西门安,成了“西门小员外”。
玳安相比较来保等人来说,还算正派,最后也让吴月娘安度晚年。
但毕竟不是自己血脉,吴月娘肯定有些许不甘心。
但最可怜的还是西门庆。
西门庆的一生,虽然享尽荣华富贵,但是为了这一切,他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在他临死之前的一两个月内,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天迎来送往,事情不断。经常身上疼的难以忍受,却没有时间休息,只是偶尔找人帮他按摩一下。
甚至于任医官给他开的药,他都没有时间吃。
若是西门庆死后有知,知道自己如此辛苦拼来的一份家业,都落入了一个异姓人之后,恐怕也会后悔不已吧?——早知如此,还不如多休息一下,少操一些挣钱的心思。
也许,官哥和李瓶儿相继死亡后,他朦胧的意识到了这点,他跟应伯爵诉苦:“先是一个孩儿没了,今日他又长伸脚去了。我还活在世上做甚么?虽有钱过北斗,成何大用?”
此处的西门庆已经不见了“和奸了那织女,也不减我泼天富贵”的豪气,从这里看,还真是因果报应,失去了敬畏心的西门庆,确实没有好下场。
但是,与玳安一起的另一个小厮平安,虽然脑子比较笨,但是很老实本分,然而平安动不动遭主人责骂,最后身陷囹圄;玳安这样一个油嘴滑舌、见风使舵的人却成了最后的赢家。
可见,作者讲的又不是一般的因果报应。
这恰好说明作者对于复杂的社会和人性有着清醒的认识,或许还带着一丝丝困惑。
好,今天这一节是咱们金瓶梅系列讲人物的最后一节,接下来的十节是我们精心打磨出品的宫斗系列,听完这期节目你就会发现什么《甄嬛传》、《延禧宫略》都有参考金瓶梅情节的地方,可以这么说,《金瓶梅》才是宫斗剧的老祖宗。
您别觉得我吹牛,您先听,下个系列,咱们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