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搓澡之活,你可愿干?

李夔点了点头:“不怕老丈见笑,我自长安逃出,行到此处已身无分文。正急需寻一处地方,可以栖身落脚。”

那老头呵呵一笑:“郎君若要寻事做,不如就去汧阳县中的凫乐澡堂问一下。这几年里,西逃至汧阳的有钱人甚多,这家澡堂刚刚扩建,现在正招新伙计呢。郎君若是有意,不妨前去一试。”

李夔双眼一亮:“这家凫乐澡堂,却在城中何处?”

老儿笑道:“我汧阳县城,地方不大,目前仅有这一家澡堂,开在县城东侧的无忧巷子中,地方倒不难找。郎君此去,定可寻见。”

李夔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老丈作了个揖。

“多谢老丈提点,那我就此别过。此番叨扰,还不知老丈贵姓大名?””

老头呵呵一笑,大声道:“嗨,俺一卖饼的老儿,还叫甚大名哩。俺姓高,你只管唤俺叫高老儿便是。”

听到他自称高老头,李夔心下,顿是一笑。

此时天光大亮,城门已开,告别高老头的李夔,随着入城的百姓,一同进入。

他本来还担心,那看守城门口的两名老军,会拦着自己查看证件之类。结果这两个呵欠连天睡眼惺忪的老军,却是连正眼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李夔暗想,看来这段时间以来,逃难至汧阳的人口极多,又一直没出什么事,才让他们见多不怪,懒于盘查吧。

入得城来,李夔顿觉双眼一亮。

他看到,这汧阳县虽然仅是关西小县,但一入其间,却是街巷纵横,商铺众多,倒是一处人烟阜盛的繁华之地呢。

《旧唐书》中记载:在唐代,州镇可分为辅、雄、望、紧、上、中、下七等。

在开元中期,唐玄宗定天下州府,自京邦及都督、都护府之外,以近畿之州为四辅,其余为六雄、十望、十紧,并有上、中、下之分。其辅、雄、望、紧州,主要以所在地位的重要为划分依据。

“辅”,本指京城附近之地,比如西汉三辅,到了唐代,也以京城附近之州作为辅州。至于“雄”、“望”、“紧”州,也均以其政治、军事地位之重要与否以及经济开发程度,作为划分依据。

而开元天宝间的四辅州为,同州、华州、岐川、蒲州。后来,岐州升为风翔府,号西京,在这关中之地,竟是仅次于长安的繁华之所。

虽然现在藩镇割据,大唐的各处州县,大部已为各处节度使所瓜分,盛唐时代的州府划分模式早已不用,但这号称西京的凤翔府,因为顺利躲过了黄巢之乱,又有诸多商贾贵戚前来其处安顿落脚,故其经济规模反而超越了东边的饱受痍创的长安,成为关中最为繁华的地带。

凤翔府吃了肉,下属的汧阳县等地,自然也跟着喝汤。故现在这汧阳之地的经济人文,亦是相当不错。

李夔四顾张望,一边观看汧阳的繁华街景,一边按高老头提供的地址,走街串巷,一路问人,很快就来到了这凫乐澡堂。

站在这处澡堂门口,看着门口的翘檐上,高张一张大大的布幔,布幔上写了大大的凫乐二字。

李夔发现,这唐代的澡堂,倒还挺有日式风格呢。

说白了,这样的澡堂设计风格,不过是小日本从大唐偷去的东西罢了。

如今,这样的澡堂风格,竟成了小日本的独特传承,这世事变化沧海桑田,真是令人感慨啊。

在中国古代,公共澡堂最在春秋之时,便已存在了。

《礼记》之中,有“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之句,其中所谓的“湢“,就是古代的浴室。

扬州蜀岗的汉广陵王墓博物馆内,至今仍保留着中国沐浴史上,最早的私人专用洗澡间。

在著名的“黄肠题凑”高规格木椁墓群中,在王墓室西厢第五进内,有近十平米左右的洗沐间,沐浴间紧靠主人起居卧室,全用整块金丝楠木铺就内放双耳铜壶、铜浴盆、搓背用的浮石,以及木屐、铜灯、浴凳等一整套沐浴用具。

由此可见,古代人并不如现代人认为的那样,不修边幅,邋蹋肮脏,而是相当讲究清洁,嗜好沐浴,并且十分追求隐秘安静与周到舒适的沐浴环境。

到了唐代,首先是从京都长安开始,出现了大型的浴室殿院,人称“浴室门“或“混堂”,在有条件的地方,甚至还开辟了温泉洗澡处所。而到了中晚唐时,这样专用于澡浴的堂房,已是遍布府县,相当普遍了。

李夔遥望澡堂,踌躇良久,却没有走过去。

此时的他,对于自己在这个年代的新身份,还是难以完全接受。

想想自己,昨天还是在当代社会当刑警,有一份正当而体面的职业,怎么只过了一天,自己就要跑到这唐代,来当一名澡堂伙计以求生存了。

且不说这时代差异巨大,就单论这身份地位的悬殊变化,都让人心理难以接受。

他费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说服了自己,朝澡堂走了过去。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先想办法活下去,可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只有先活下去,才会有改变,才会有希望。

他心下自嘲道,此番前去,就当是来这澡堂中当一个卧底罢了。

见到李夔向澡堂过来,那在店口的揽客的小二,一脸谄笑地凑了过来。

“这位郎君,可是要沐身洗澡么?速速里面请。”

李夔搔了搔头,低声道:“敢问二哥,贵澡堂还招人么?”

听到李夔这一问,那伙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将李夔上下打量一番,鼻子里哼了一声:“原来你是来应募的啊。可惜了,你来得晚了些,现在其他岗位人员已满,还差几个挠背搓身的伙计,你可愿干?”

此人满是蔑视的话语,令李夔心头,又是一阵酸涩翻涌。

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真真何以言之!

李夔心下切齿,却只能点头同意。

为了生存下去,为了能安顿落脚,这所谓的面子,就先撇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