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外景滇池边“江家大院”旧址
人物:何工江伯方“张山神”工程队大师傅
工匠若干郑骧蓥江伯方之祖父、父亲
画外音:上世纪八十年代,滇池边,一个剑川木匠组成的工程队接了一个大单!
一张古式拔步床。
何工:“1940年,这‘江家大院’毁于日本飞机的大轰炸,如今江家后人要在原先的位置重建‘江家大院’,打造一张与当年一模一样的拔步床。”
“张山神”:“此单工价甚高,预付定金一万,这拔步床形制特别,尺寸惊人,大家伙看咱能不能做,接不接。”
画面:大家凑过来看设计图样,皆叹为观止。
大师傅:“长七尺二,宽七尺,八尺高,四围十八根床柱撑起一个厚三尺二寸的床顶……怕是不合吧?床顶居然比床铺还要厚重?这样做出来头重脚轻,好比一个乌龟趴在地上一样,人扣在这里面,不觉得憋得慌吗?”
工匠一:“只要主顾出得起钱,有什么不能的,他就是要做个乌龟壳也行!”
画面:众工匠纷纷表示赞同。
何工向江伯方介绍“张山神”:“江老,这剑川木匠行内有细分,起房盖屋的“大木匠行”,建筑装饰的“细木匠行”,还有做陈设家具的“家具行”,本来一张普通的床属于“家具行”,但您这个拔步床尺寸已经大过小型的楼阁,结构复杂讲究,非请“山神”出面主理不可,这一位便是主理这张拔步床的‘张山神’,他精通汉、傣、白族建筑风格,是咱们剑川有名的木匠“大山神”。”
江伯方神情倨傲地打量“张山神”:“这个我知道,唯有剑川木匠‘山神’才能有实力从设计、施工、质量监督到建造成本控制一条龙包干到底。何工,我的这张拔步床指定要用上好的红木!让他们先搭棚,待料子来了就开工吧!”
画面:工匠们围着从前拔步床的位置转了一圈,望着地上那十八个深深的立柱洞啧啧惊叹!
工匠二:“这主顾原先的家里这么豪!”
工匠三:“如今的江家后人听说也是海外大老板!”
工匠四:“等了那么久来了这么一个大单!当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
大师傅:“四围十八根立柱,三层额枋,说给哪个都不信这是做一张床!”
“张山神”:“这么厚重的顶,必须要挑梁穿斗才行。”
工匠一:“你哥几个看这四围裙板一遮,像不像个‘闷楼’?”
工匠二:“‘闷楼’?那不是用来安置‘家坛’的么?”
大师傅:“这个床,命小福薄的消受不起哦!”
画面:众工匠搭起了工棚,在棚内堆料开工。
工匠三:“哥几个,我是头一回跟‘张山神’做活,请多担待哈!
工匠二:“咱们的这个班子可搭得好,三粗五细二打杂,一点都不浪费人力,我们这帮哥弟里头没有偷奸耍滑的人,各人做事不渣津扯皮,老师傅稳扎,小徒弟勤快,大家同吃同住,干完活谈天说地快活得很!”
工匠三:“是啊是啊!嘿嘿,等做完了这份工,我差不多要当爹了。”
众人笑
画面:众工匠完成各自的活计,大家齐心协力起梁上架,白天黑夜地干活。
大师傅:“咱们剑川木匠扣榫讲究的是‘精细的木雕不漏榫,牢实的窗子不怕敲”,梁柱间的连接要扣榫,桁条、楼愣、串枋之间也都要扣榫,哪些不能严丝合缝把木结构件做牢实,拿铁钉连接加固木构件的‘钉子木匠’”就莫想呆在我剑川木匠行里头!”
画面:“床枋”和扣榫把一榀举架的十八根立柱串连起来,立柱深深插入地面,靠“串枋”把整幢床架立柱的上中下各部严密地串连起来,形成了牢固的整体。
几个老师傅围着床架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旁白:“张山神”见多识广,这辈子造房建寺无数,这些年“走夷方”到过东南亚、新加坡,什么样式的木制件没见过?以为自己的见识早已经超过祖师爷了,但就这张拔步床,让他觉得自己所学尚浅。
工匠二:“这床......怕是不好给人躺哦。”
大师傅:“张山神,尺寸合不合?要不要请主顾过来看看?”
画面:一辆轿车在江家大院门口停下,鸡皮鹤发的江伯方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进来,他眯缝着眼睛从正面打量了好久,示意人推着他绕着立起来的床架转了一圈。
旁白:来人正是江家大院原先的主人江伯方。
画面:江伯方记忆中的那张拔步床,十八根床柱直插入地面,用的是质地坚硬的铁木,床顶被幔帐遮挡终年不辨真容,四周挂掾及横眉皆为金丝楠木,镂刻透雕珍禽异兽及花卉,前门围栏及周围挡板刻有龙凤祥云,八仙人物……
画面:暮年的祖父江五宝在拔步床上含笑而终。
父亲江昉:“那张床是贵重之物,关乎家运,福薄之人不可受用,只要此物在,任凭朝代更迭、天灾人祸,江家都将绵延万世而不辍,你务必要好生守护……”
画面:一个夜晚,日本人投下的炸弹击中了江家大院,拔步床在熊熊烈火中燃烧。
睡梦中父亲江昉质问:“你为什么不好好守护祖传的宝物?!”
画面:战火席卷之下,江家大院没了,传家宝被毁,弟弟江仲平杳无音讯,自己的妻儿在战乱中先后夭折……
江伯方独白:重建江家大院,重新打造那张拔步床,是我江家子孙的责任和宿命!
江伯方跟旁边的随从耳语。
随从递过来一张图样纸:“江老先生说就是这个样子!继续做吧!这个图样,请安排木匠师傅做顶板木雕。”
工友三:“这是个啥呢?不龙不蛇的?”
画面:一个藏密圆环,以祥云卷草分隔,最中间的是一条蛇,蛇身上长着两个翅膀。
众人毫无头绪。
“张山神”有心事,一夜无眠,快到黎明时分才眯了一会儿。
画面:黎明,“张山神”见何工站在大门口冲他招手,忙起身朝他走过去,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巨响,他猛回头一看,场子里搭好的床架子顶轰然落地,十八根立柱同时往四个方向倒下去,一条长着翅膀的巨蟒冲天而起!
“张山神”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天色微明,万籁俱寂,哪有什么长翅膀的大蛇,床架子也好生生地立在场子中间呢!
门外传来“邦邦”敲门声,在寂静的院落里回响。
画面:“张山神”打开院门一看,原来是何工!旁边站着一位年近八十的老者。
何工:“这位是本地耆老,民俗专家郑骧蓥老先生。”
郑骧蓥:“叨扰了,老朽听说有剑川神工在本乡做活,想来观摩观摩。
画面;“张山神”把人请进来,引着他来瞧他们的活计。
郑骧蓥望着已经完成了脊顶,三层斗拱如倒“山”字,挡住了光线,使下室显得阴暗压抑,这样的光感类似于寺庙,让人产生一种畏惧感,加之连梁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更觉气氛森严,不免心中疑惑。
何工:“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床!”
张山神:“这么大的尺寸、形制莫说是你,连我走夷方这么些年都没有见过!来,你们进到里面来看!”
画面:三人进到里榻,只见里面的床榻板还没有装,是一块光石板,抬头看向彻上露明造的顶部,穿堏交叉撑起上圆下方的六角藻井,十八根立柱,周廊庑式建筑,内挡板壁下实上虚。
张山神:“这个板壁还没有雕花,上面将来要装格子窗。”
何工:“完工以后还不晓得是多气派!”
画面:郑骧蓥打量这气势惊人的拔步床,久久不语。
郑骧蓥:“敢问神工,依老朽看这床的比例和尺寸相当反常......总觉得这顶上留着的空间有一个什么讲究......是要有什么东西放进去吗?”
张山神:“您老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顶上主顾是要用木雕板把穿堏梁柱封住的,还指定了一个稀奇的图样,我去拿来给您老看看!”
画面:张山神找来图样给郑骧蓥看
张山神:“您老见多识广,这些稀奇古怪的动物是啥呢?”
郑骧蓥:“这图样绘制得精妙绝伦,依老朽看来都是上古异兽,这居中长着翅膀的乃是腾蛇,这是比宗教更原始的图腾崇拜!”
画面:“张山神”激动地拉着郑骧蓥去拔步床内部看。
“张山神”:“老师傅你家来看,这图以长翅膀的这个蛇居中,西方这个像是个凤凰,西北方向怕是个老虎,北边是牛角怪,东边是鹿角怪,南边又是一只奇鸟......”
画面:二人一起参详起来。
画面:立柱落架,地上的石板裂了,工匠们掀开厚重的石板,下面的硬土出现了黑色的人形印记。工匠们把这黑色的土刨出来,填上砂石土,到第二天一看,那黑色的人形印记又出来了!
画外音:修房动土事关家族命运,房子一旦落成就是几代人安身之所,自是特别慎重,故而木匠行的禁忌甚多,有一整套规矩禁忌:“红煞日”不出工,上梁修造挑日子拜祖师,见红不吉,见白不吉,“焚香”“梵净”“镇邪”“压胜”......种种仪式让这个行业在外人眼里变得神秘,也造就了这些匠人的迷信。
剑川木匠在唐宋时期就曾进京献艺,据说这其中就有张氏先祖,可如今,张氏后人“张山神”,居然自认见识不足,不敢再继续营造这形制奇特的拔步床了!
画面:众人震惊!
大师傅:“剑川木匠行什么时候有‘做不了’的木活?!这要传出去,老祖宗的脸都丢完丢尽了!”
工匠三:“定金都收了!难道还退回去吗?”
“张山神”:“哥几个!难道我不想赚钱吗?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哪里不能赚?但这宗活计邪门得很哪!你们看看这地上显现的印子!”
画面:大家伙看着地上渗出来人形印记沉默不语。
工匠二:“从前我不敢说,这个拔步床的形制,暗合乌龟八卦阵!你们看,古代说神龟出于洛水,其结构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五方白圈皆阳数,四隅黑点为阴......”
“张山神”:“说人话!”
工匠二:“简单点说就是十八根柱子两扇门!跟咱们造的这拔步床一样!上面是厚重的龟壳,底下平腹贴地!”
工匠三:“就算是乌龟阵,那又咋了?有玄武镇煞岂不是很好?”
工匠二:“兄弟,你晓得玄武镇的什么煞?”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望向那人
工匠二:“哭口煞!哭口招丧,是阳宅风水第一凶险煞气!主人财两空、枕边空空、泪眼婆娑、披麻戴孝!”
画面:几个胆小的听得脸色变了。
众人正犯难之际,只见何工陪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
郑骧蓥:“煞不煞的不敢妄言,这样的床绝对不适宜给人睡是真的!”
画面:“张山神”忙起身相迎,向众人介绍,大伙见那老者须发皆白,气度不凡,都屏息听他说。
郑骧蓥:“这床上面重压,四围封闭,高旷难聚气,若人在里面躺着,容易梦魇失稳,大大不吉。”
画面:众人频频点头。
郑骧蓥:“据家祖说,当年我翠花街祖宅因老祖宗好听戏,家祖为尽孝,在家中修造戏台。特请托剑川“大山神”段嗣轩老神人建制戏台,段老神仙因年老力衰不能亲自主持,由其子段延辉修造竣工。段老神仙所定戏台构架与人之间的空间比例未按常理,戏台高度专为我身量矮小、耳背目昏的老祖宗设计,以便老迈之人能乐享天伦。这份用心和诚意感人至深,当为匠人用心营造,精益求精之表率!”
工匠二:“段延辉正是我的师父啊!”
郑骧蓥闻言转过头来,冲他双手抱拳示意,他忙回礼。
郑骧蓥:“据我所知,剑川木匠秉持的是以技传家,造福一方的精神,而担得起‘山神’之号的神工,除了技艺精湛、经验丰富以外,还得是心系苍生福祉的良工义匠!”
“张山神”:“小辈惭愧!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郑骧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荣者行义,荣者常通,不造阴邪害人之物,不愧为我剑川木匠中的‘大山神’!”
画面:项目停工,已经搭建好的床架子没有拆除,留在了原地。
第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