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驰

【题解】

这是许穆夫人回漕吊唁卫侯，对许大夫表明救卫主张的诗。许穆夫人是一位有识有胆的爱国诗人，也是世界历史上最早的一位女诗人。

许穆夫人是卫宣公的儿子公子顽与后母宣姜私通所生的女儿。有两个哥哥，戴公和文公。有两个姊姊，齐子和宋桓夫人。经后人考证，她大约生在公元前690年，即周庄王七年左右。她幼年即闻名于诸侯，许国（许穆公）和齐国（齐桓公）都向卫国求婚。汉刘向《列女传·仁智篇》说：“……初，许求之，齐亦求之。懿公将与许，女因其傅母而言曰：‘……今者许小而远，齐大而近。若今之世，强者为雄。如使边境有寇戎之事，惟是四方之故，赴告大国，妾在，不犹愈乎？’……卫侯不听，而嫁之于许。”可见她从小就有爱国思想。她嫁许以后约十年，卫国亡于狄。懿公战死，国人分散。她的姊夫宋桓公迎接卫国的遗民渡河，住在漕邑，立戴公。戴公立一月而死，文公即位。她听到卫亡的消息，立刻奔到漕邑吊唁，提出联齐抗狄的主张，得到齐桓公的帮助而复国于楚丘。《载驰》即作于她抵达漕邑的时候。据魏源《诗古微》考证，《泉水》和《竹竿》两首诗也是她的作品。公元前656年，她的丈夫许穆公随齐桓公伐楚，病死在军队里。儿子名业继位，她这时大约三十多岁了。死年不详。

关于《载驰》一诗是许穆夫人的作品，《左传》闵公二年有明确的记载。这首诗表现了诗人强烈的爱国思想。她听到祖国被狄所灭的消息，快马加鞭地赶到漕邑吊唁，目的在于为卫国策划向大国求援。可是许国的大夫，对她这一行动极为反对，竟赶到漕邑拦阻。这引起了她的愤怒和忧伤，就写了这首诗。本诗写成的时间，当在卫文公元年（公元前659）春夏之交。

载驰载驱^〔1〕，

归唁卫侯^〔2〕。

驱马悠悠^〔3〕，

言至于漕^〔4〕。

大夫跋涉^〔5〕，

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6〕，

不能旋反^〔7〕。

视尔不臧^〔8〕，

我思不远^〔9〕。

既不我嘉，

不能旋济^〔10〕。

视尔不臧，

我思不閟（bì）^〔11〕。

陟彼阿丘^〔12〕，

言采其蝱（méng）^〔13〕。

女子善怀^〔14〕，

亦各有行^〔15〕。

许人尤之^〔16〕，

众稚且狂^〔17〕。

我行其野^〔18〕，

芃（péng）芃（péng）其麦^〔19〕。

控于大邦^〔20〕，

谁因谁极^〔21〕！

大夫君子^〔22〕，

无我有尤^〔23〕。

百尔所思^〔24〕，

不如我所之^〔25〕！

驾起马车快奔走，

回国慰问我卫侯。

赶马经过漫长路，

望到祖国漕城头。

许国大夫来追我，

知他来意我心忧。

大家虽然不赞成，

我可不能就回头。

比起你们没良策，

我的计划近可求。

大家虽然不赞成，

决不渡河再回头。

比起你们没良策，

我计可行效可收。

登上那边高山冈，

采些贝母治忧伤。

女子虽然多想家，

自有道理和主张。

许国大夫反对我，

既是幼稚又愚妄。

走在祖国田野上，

蓬蓬勃勃麦如浪。

赶快讣告求大国，

依靠大国来救亡！

许国大夫众高官，

不要反对我主张。

你们纵有百条计，

不如我跑这一趟！

【注释】

〔1〕载：发语词，犹乃。驰、驱：快马加鞭的意思。《孔疏》：“走（跑）马谓之驰，策（鞭）马谓之驱。”

〔2〕唁：向死者家属慰问。吊人失国也叫作唁。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韩说曰：吊生曰唁，吊失国亦曰唁。”卫侯，旧说指卫戴公，据胡承珙《毛诗后笺》说，应指文公。因为戴公立仅一月就死了。

〔3〕悠悠：形容道路悠远的样子。

〔4〕言：助词，无义。 漕：卫邑名。

〔5〕大夫：指追到卫国劝阻许穆夫人的诸臣。跋涉：犹言不管山隔水阻，远道急急奔走而来。

〔6〕既：尽，都。嘉：善，赞同。我嘉：即嘉我。

〔7〕反：同“返”。

〔8〕视：比。尔：汝，指许大夫。臧：善。

〔9〕我思：我所考虑的计谋。远：迂远，“不远”有切实可行之意。

〔10〕济：渡。

〔11〕（bì）：闭塞，不通。

〔12〕阿丘：山丘。也有人说是丘名。

〔13〕蝱（méng）：通“”。药名，即贝母。朱熹《诗集传》：“蝱，贝母。主疗郁结之疾。”

〔14〕善怀：《郑笺》：“善，犹多也。怀，思也。”

〔15〕行：道，道理。

〔16〕许人：指许大夫们。尤：怨恨，反对。

〔17〕众：古与“终”通用，“既”的意思（从王引之《经传述闻》说）。有人说，众，指许人。亦通。

〔18〕野：指卫国的郊外田野。

〔19〕芃芃（péng）：茂盛的样子。

〔20〕控：赴告，走告。马瑞辰《通释》引《韩诗》曰：“控，赴也。”大邦：大国，指齐国。

〔21〕因：依靠。极：至，带兵到别国救难叫做“至”。

〔22〕大夫君子：指许国一批当权者。

〔23〕无：同“毋”。有：同“又”。

〔24〕百尔所思：即尔百所思，指主意众多。

〔25〕之：往。有人训“之”为“思”，亦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