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猓

只见山坡上出现了一只异兽，样子像猿，浑身白毛，长着许多黑色斑纹，体长不过四尺；屁股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从身子盘到头上，还剩二尺有余；毛又长又细，脸颊下长着很多黑胡子—正守着一只死兽在那里痛哭。

林之洋说：“原来是个络腮胡，难道它就叫‘果然’吗？”

多九公点头道：“它就是猓，又叫兽，最讲义气，最爱护同类。猎人拿它们的毛皮做褥子去卖钱，往往抓住一只打死了，故意放在山坡上，有路过的兽看到了，就会守在那里哭，就算有人来抓也不逃走。现在这只兽就是这样，一会儿猎人看见，过来就把它捡了。”

忽然山上起了一阵大风，刮得树木唰唰乱响。三人见风来得古怪，慌忙躲进树林。风头过后，一只斑毛老虎从空中蹿了下来。

猓一见，吓得发抖，但还是守着死猓不肯离开。只见斑毛老虎压低身子，一步步逼近它。唐敖看不过去，撸撸袖子，仗着自己会飞力气又大，就要上前打虎。

老虎一个虎扑，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死猓，转身就跑。猓哀叫几声，也钻入树林里。

林之洋吃惊地说：“我听说有的人被虎豹吃了，这是前生注定该有这样的灾祸；有些人就算近在眼前，虎豹也不会吃。九公，是这样吗？”

多九公摇头道：“什么前生注定，没有的事！那天我听一个老人说得好，他说虎豹从来不敢吃人，并且还很怕人，因为人平时就把禽兽当饭菜。禽兽平时只吃禽兽，被吃的人一定也是禽兽，虎豹才会吃他。人与禽兽的区别，就在胸中有没有良心，头顶有没有灵光。禽兽头顶没有灵光，像猓这样有微光的，也很少见。人有良心，头上就有灵光，虎豹看见了就远远回避；如果一个人丧尽天良，灵光就会消失。像刚才那个猓，一心要救回死去的同伴，守着啼哭，它虽然长着禽兽的外貌，但有一颗人心，这样的‘兽面人心’，顶上难道会没有灵光吗？老虎就不吃它；反过来，老虎见了人面兽心的，即使长着一副人样，老虎也一定会吃他！”

唐敖道：“老人这话说得玄乎，老虎吃人哪分善恶，善人头上也不会冒灵光。不过老人这么说，就是想劝人为善吧。但这个道理是假的，要想人善美，还是要先求真。”

林之洋好像没听见唐敖的话，继续问多九公：“我有一个亲戚，时常吃斋念佛，满嘴仁义道德。一天，他和朋友上山进香，竟然被老虎吃了。难道像他这样的善人，头上反倒没有灵光吗？”

多九公说：“那他一定是背地里做了很多坏事，是个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