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正式开始了,宋襄公起劲地将诸侯会盟的一系列礼义程序走遍,宣读了春秋新秩序的重要意义,然后便是在会议决议上签字。
当然,那个时候,所谓的签字就是歃血为盟。这是那个时代流行的宣誓结盟的一种仪式,大家用手指蘸血涂在嘴唇或者喝了这血以表示信守。
这个血必须用牛血,而且必须是来自割牛左耳处的那血。这就需要一个人端着盛着牛耳朵的盘子,让大家取血。这个人便叫执牛耳,执牛耳者,就是老大。
谁端盘子,意味着谁是老大,也就是新一代的盟主。宋襄公本希望楚成王能够出面举荐一下自己,但楚成王就低着头喝着酒。
宋襄公看了看相对有些号召力的郑国国君郑文公,但郑文公哪里会理他?他故意与身边的陈侯低声说着什么。
宋襄公终于忍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天,我们聚在一起,目的就是要继承齐侯桓公的事业,行尊王安民之事,大家息兵罢战,同享太平之福,大家认为如何?”
未等其他诸侯回应,楚成王抬起头来,目光咄咄逼人盯着宋襄公道:“宋公讲得对,齐侯桓公在时,大家都听他的号令,现在他不在了,那大家要听谁的号令呢?”
宋襄公一听感觉味道不对,无奈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当然看爵位谁高谁便是盟主了。”
楚成王哈哈笑道:“今天参加会议的,有子爵、侯爵、公爵,只有不谷是王爵,王爵为尊那我们便依宋公之言,今后,便由不谷当盟主了,那接下来的歃血就由不谷来主持吧。”说完,便站起来去端盘子。
这一突发变故令宋襄公根本是猝不及防,一股闷气上来,冲着楚成王大怒道:“寡人位居公爵之位,是世袭得来,天子认可,且待以宾客之礼。你楚国原是区区一子爵,自己僭号称王,此王不过是假王罢了,怎么可以当真?”
楚成王大笑道:“不谷既是假王,那宋公为何还要邀请不谷到这里来?”
宋襄公气得吐血,还未等他再说什么,只听楚王大喝一声:“给不谷拿下!”
只见一帮楚国人卸衣露甲,手执刀剑,飞奔上台,护住楚成王,并拿下宋襄公。
接下来,楚成王以宋襄公为质,一边命令已作足了准备的楚军讨伐宋国,一边继续主持孟地会盟。
但此时的孟地会盟,不能象宋襄公这样开了。楚成王认为,这么重要的会盟,有两个重要诸侯必须参加,那便是齐国和鲁国。
齐国当时的国君是齐孝公,这个齐孝公本就想继承父亲齐桓公的中原诸侯联盟盟主的,结果宋襄公却硬要来抢,论国家实力,齐国哪点比不上宋国了?
只是碍于自己是在宋襄公的帮助下上位的,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也不好拉下脸来,所以孟地会盟齐孝公找了个身体不舒服之类的理由没来参加。
鲁国国君鲁僖公在齐桓公时代是紧紧跟着齐国步伐的,现在齐桓公死了,一时还没有醒过神来,见齐国不参加,鲁国也自然选择了不参加。
相比宋襄公,楚成王要考虑得更仔细一点。中原诸侯会盟,没了这两个国家参加的会议应该算是不合格的。但齐孝公毕竟是身体不舒服,总不能强令他来开会吧?他不来倒也还好,上次的三国会议,齐楚两国至少有一点是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很看不惯宋襄公自以为老大的那一套。齐国不参加就不参加了吧。
现在关键是鲁国,齐国不参加,鲁国会不会参加呢?楚成王略一思忖,计上心来。
楚成王修书一封给鲁僖公,说宋襄公这个人违背了很多仁义道德,动则杀人伐国,还居心不良,算计着要做诸侯联盟盟主,这样的坏蛋已经被不谷拿下了,现在关在孟地,此刻已经有好几个诸侯在孟地商议如何处置这个家伙。
鲁国是传统礼义大国,如果鲁侯能够亲自前来参加处置,那是天下之万幸,大家翘首以盼等着鲁侯呢。此外,现在江湖多事,急需要重建国际新秩序,您鲁侯是大周王朝宗邦诸侯,天下礼义之邦国君,这个新秩序需要鲁侯共同参与建设才行。
鲁僖公见书十分震惊,他万万没想到楚国居然将宋襄公给抓了起来,此时特意修书给自己,表面上是对自己尊重,实际上是恐吓自己,潜台词很明显了:如果你鲁侯不来的话,那下场可能与宋公一个样。
鲁僖公无奈,只好动身赴孟地参加国际会议。这样,这次会议到会的共有楚、鲁、郑、陈、蔡、曹、许共七个诸侯国,共商国际大事。
所谓的国际大事,就是齐桓公时代过去了,新的时代来临了,春秋江湖必须重建新秩序,这个新秩序应有一位带头大哥,即诸侯联盟盟主。
楚成王脸皮再厚,也不能自己任命自己为盟主吧。他看了看郑文公,郑文公心领神会,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要成为诸侯之长,至少得看国家实力吧。唯有实力强劲,象齐侯桓公在世时那样的齐国,自己国内安定,兵强民富,且能替天子分忧,安定诸侯,攘除戎夷之患。寡人以为,现在放眼天下,也就是楚国能有此能力担当诸侯联盟盟主了。”
各诸侯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讲。鲁僖公叹了口气,情知这都是由楚国人主导的了,便出来发表了重要讲话。
鲁僖公严肃道:“郑伯所言,诚然有道理。但楚国要作为诸侯之长,必须要令大家心悦诚服,要讲仁义道德。但现在大家都来开个会,楚国却在这里耍兵威,令大家心里很担忧。
特别是宋公,虽然有不德不仁之为,但现在楚国将宋公囚禁起来,那确实是有些过分了,全天下都不服气着呢。如果楚国能够有更高的格局,更宽的心胸,原谅宋公之过,将宋公放了,那寡国是服了的,愿意尊楚国为盟主。”
大家一听鲁僖公之言,顿时觉得鲁侯讲得比郑伯高明多了,都讲到了自己的心里去了,有的还在后悔为何刚才自己不发表这样的言论,白白让鲁国人挣了面子去。于是纷纷表示鲁侯讲得对,大家都是这个意思。
楚成王听了哈哈笑道:“诸位莫要有意见,不谷是个粗人,以前没当过盟主,所以行事会有些鲁莽。现在既然大家都愿意尊不谷为盟主,不谷当然要听从大家的意见了。”
就这样,宋襄公被无罪释放,楚成王得到了一个名义上的中原诸侯联盟盟主之位。
郑文公在关键时候为楚国人讲话,让楚成王很高兴。楚国把一部分从讨伐宋国那里得来的财物赠送给了郑国,郑文公算是尝到了第一个追随楚国的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