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梵息萦绕着木鱼礼鼓声,浸着青烟,于烛光中摹出晦而未涩的道咒。烟火侧,佛语中,老君垂眸,眉须慈柔;佛陀前,蒲团上,一身道袍,口颂《道德经》。诸佛百仙共列,香火里寄托了这座小城世代的虔诚,也为血汗与琐事营出一宿净土,慰藉了城中人百年。不纯粹也不认真,不格格不入,却也勉强泾渭分明,这便是整座城及其中散落的棋布庙宇最赤诚的特征。
城在朝先进迈步,可乡的本质却为它添了些中国乡土社会中最为纯净的土气。发展与守旧本互为水火,可在这座小城里却还那么自然,融得毫无棱角。这正如城中的人们,在市井中生活,于看火里祷念,不否认迷信,也无过分封建与盲目。
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道将来会去向何方,城中的人们就以一种极佳的信奉与顺遂生活着,长久如此,生活方式中无可避免地多了些迷信的影子。而往往又是在极喜或极悲的情绪里,人们才会想起城中星散于街角巷尾或某个宅院中贡着的仙和佛们,它们总以淡颜凝视万家喜乐若悲,它们也总是在那,在那候着极喜极悲的人们。
仿佛无序总是有违社会的,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小城中。
于是便有了约束无序的社会力量与规则,尽管它们源于约定俗成,但与城相吻合的城中人们,却以本该难以寻迹的朴素维系着规则。有的成形了,于是就有了诸如‘‘协会’’的存在;有的却存在某个时间某伙人人的口头应答,慢慢酵在记忆里,淀在历史的泡沫中。
可它们的约束力确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作用于每一个守着规则的人与庙。是的,当然要包括庙,甚至于其中的仙佛和香火。
正如大家熟知的那样,佛教诞生于两千多年前的印度,公元前后传入中国,之后便开始大肆传播,历经诸多磨难才得以延续至今。就其在中国的发展历程而言,倒确实符合于其本身的思想。其实在很久以前的最初,佛本教人于自我修行以至达精神之极乐,而后为迎合封建主义统治,佛开始了普渡众生,空扬禁欲与顺从,佛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一个不食烟火偏爱香火的大耳垂赤脚胖子。
想来胖也正常,千百年来香火不断,而佛自然也坐了千年,看了千年的人世兴衰,听了千年的祈求愿语,除了偶尔给僧们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应答。佛陀可一直都在坐着,正如罗汉和金刚一直都在站着一样。
不知佛陀有何等伟力,能启发高僧作下传世经藏。《金刚经》如是,《大般若经》如是,这座小城中最易得闻之的《大悲咒》亦如是。佛陀还将庙宇漆上一层神圣和庄严,任何一间佛堂,进去,再浮躁的心都难免于净化。
可细数古今,佛真的渡了世人吗?
佛曰:众生平等。可在曾经的曾经,中国封建了千年,皇帝高高在上,佛也高高在上,而在这座小城自古而今便天高皇帝远,于是在上的又只剩下佛了。佛不能渡却城中的人,因为有人定会有生活,而生活便是苦难的另一个名字,于是渡却世人的便不是佛,反成了生活。佛用自己的慈宁上世人在宁静中接受度化--------自我的度化。
但,这座小小的城中不只有佛,还有道。
那是除了供人走的大道小道之外,另一条供城中的人的魂灵走的精神之道。这座小城中的道似乎并非纯粹的正道--------至少在我的观察与认识包括听闻中是这样。
作为中国自己的本土宗教,道教以近乎合理的姿态诞生于东汉末期的民间,细细的算也得有个两千年了。因为土生土长,所以中国味儿极为浓郁。究其源头,便是一本由不要脸的函谷关令要挟老子他老人家著下的传世五千言——《道德经》。
于是便可以说道教起源于道家了。但事实上,道教与道家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前者为有形有式的实打实的宗教,后者则位列诸子百家之一的哲学门派,这是二者外在与内涵上的差异。
差异之处,也难免会有共通之处,比如“清净无为”,再比如“不争”。似乎相较诸文学典籍,宗教更易深入人心,尤其是对中国历朝历代的下层百姓,就像这座城中的人们而言。
道教尊崇个人修炼,推崇“尊道贵德,仙道贵生”,强调依靠精神上的修炼达到长生甚至永生的境地。这似乎过于迷信而严重违反了科学。但挖去永生不言,道教的一些清规其实是能在一定程度上达到长生的目的。就其饮食上的规定而言,认为“牛有功,犬有义,雁有存,乌龟有孝心”因而不符食用,甚至于全真教徒禁食荤腥,这些其实是符合科学事实的,甚至符合当今社会“拒食野味”“合理饮食”的倡议。
道教推行“清净无为”本就有一定的消极因素在其中,但这也无法否认其带来的积极因素,就比如当今社会背景诠释下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似乎也正是这样的积极因素,支撑着他们的信徒继续生活下去。
佛教过于疲怠,道教又过于孑立,二者并行,则为这座城及城中的人们带来精神上的抚慰。
当然道佛合流可不是这座小小的偏僻之城的首创,它只是一个继承者。
早在隋朝,儒家便提出“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思想。到了唐,统治者们便推行三教并行的思想,也正是从那之后,花白胡子和大耳垂胖子坐到了一张桌上,一个秉着拂尘,一个掐着佛印,却毫不违和。
这也是今天在这座城中所能最常见到的。每每到了除旧迎新。,侨居搬迁,新婚诞辰,在佛陀与神仙前,免不了一众虔诚跪拜的身影,他们焚香燃纸,祈愿平安胜利,恳求顺心如意。
曾经每家每户陈列的天地牌位,在今天的人们家中已罕可见到,但门外充当香鼎的半截易拉罐和层层香灰可以作证,这座城中的人们的淡淡的虔诚从未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