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节 01

左手是沙,右手是海,这里是D国,一个被沙子和海洋包围的国家。在繁华的城市,一个普通的小酒馆里,香烟和啤酒沫,挤满了粗俗肥胖的男人,狐臭味和乱糟糟的音浪,脏死了。

窗边的卡座是唯一的清净之地,服务生将玻璃杯收进托盘里,擦拭客人离开时黏在桌子上的口香糖。还没等她收拾完,一个矮胖的龅牙男,又一屁股挤进了椅子,用还没进化好的长着手毛的指头抹掉桌子上的一行水渍,吹着口哨,调笑道:“漂亮妹妹,来一大杯黑啤。”

“你消费额不够,请去那边的吧台,啤酒管够。”服务生冷冷的,没什么表情,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男人嘿嘿一笑,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串英文,然后又是一抹,什么也没留下,但他确信服务生看清楚了,于是歪着脑袋,嬉皮笑脸的说:“够了吗?”

服务生没搭茬,利索的收拾好桌子上的杯碟,然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男人的丑脸,看了一眼,又反胃似的立刻移开眼神,嘴上说着:“一大杯黑啤,再加一包最昂贵的香烟,您还需要别的吗?

男人笑嘻嘻的摇摇头。

不一会儿,服务生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黑啤的棕褐色像起泡沫的药,昂贵的香烟盒镶金了一般。男人端起啤酒,咕咚咚,一口喝下去一大半,打开烟盒,满意的点点头,又吹了声口哨,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钞票压在啤酒杯下面,“结账喽,漂亮妹妹。”说罢,便从椅子上挪开屁股,麻溜的走人了。

服务生重复着枯燥的工作,收起玻璃杯,擦干净桌面。回到后厨,服务生找了一处没人的角落,展开那张折叠起来的钞票,里面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Z国,滨海市,花园路101号,组织联络点之一。而在小酒馆后巷,男人再次打开烟盒,看着里面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一卷卷钞票,舔了舔唇角,笑意满满,但嘴里却说着最冰冷恶毒的话:“啧啧,又是一个上赶着送钱又送命的该死鬼。”

两天之后,提着一只黑色旅行包的米尺站在了花园路101号的大门外。这是一间画廊,通透的玻璃结构,能清晰的看清楚每一层楼的内部,米尺觉得,根本不用走进去,这画廊里悬挂了多少幅画,一眼就能看到头。

太招摇高调了,不太像她要找的地方。“您好,欢迎光临玻璃房画廊。”前台小哥放下手机,脸上扬起微笑,只维持了几秒,又冷漠的拿起手机,嘴里嘟嘟囔囔,颇为敷衍:“找顺心安保公司的啊,不在这里,后门有处楼梯,通地下室的,它就在那里。”米尺道了谢,提着自己的黑色旅行包走出了玻璃房。

楼梯的扶手刷着斑斑驳驳的绿漆,向着地下延申的入口,阴森而潮湿,台阶的角落里长着苔藓。米尺不知从哪里揪来的狗尾巴草,拈在指间甩来甩去,看样子心情不错。黑色的软皮靴,轻盈的如猫一般,她明明没有看脚下,但每一次落脚都能精准的避开那些肆意生长的苔藓。

走到底,便看见一扇小小的玻璃门,门侧竖挂着一面牌子,顺心安保公司,就是这里。米尺推门而入,没有前台,绕过玄关的隔断墙,就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摆了两三张桌子,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姿态各异的人,此时都将视线投向这位闯入者。米尺甩了两下手里的狗尾巴草,圆润的像颗苹果的脸蛋上浅浅的微笑着,这张自带亲和力的脸能让任何人放下戒备心。那几个坐着的姿态各异的人,将视线移开,各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仿佛一瞬间就对米尺失去了兴趣。

“你好,我是来应聘的米尺,请问HR在哪里?”米尺好像在对着空气提问,因为根本没人想要理会她。空气停顿了三十秒,米尺指间旋转不停的狗尾巴草,变成了一支绿色的竹蜻蜓,似乎马上就要起飞了。

“请问HR……”米尺话音未落,便被懒洋洋的声音打断:“这里没有你说的东西,过来米尺。”声音来自最远的那张桌子,电脑屏幕溢出来的蓝色荧光,在这间光线幽暗的地下室里飘忽不定。

从电脑后面探出一颗脑袋,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带着方框眼镜,顶着毛茸茸的黑色卷发,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帽衫,就像千千万万个程序员里的一个,极容易让人忽略掉他的存在,他向米尺招了招手。米尺带着微笑和手里的狗尾巴草以及黑色的旅行包,软皮靴踩着地毯,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然后在程序员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程序员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客套:“米尺,我看了你的简历,决定录用你。试用期三个月,从今天开始,没问题的话,让Kim和你对接工作。”米尺放下旅行包,用手比了一个OK,表示没有任何问题。程序员将脸隐藏在电脑屏幕后面,飞速的敲击着键盘,仍然是懒洋洋有气无力的声音,他喊着:“Kim,还没死就吭一声。”然后从电脑后面伸出一只手,腕子上带着一块笨重的电子表,指着米尺:“这个名字奇怪的家伙接替你的工作,你坐明天的飞机去参加国外的培训。”电脑的另一端又伸出来另一只手,夹着一张机票,而他的脸仍然隐藏在屏幕后面,似乎双眼正专注的看着跳跃的字符。

Kim是一个高大的混血青年,金棕色的头发像钢针插在头顶,而黑色的眼珠和面部的棱角又有几分Z国血统。他抽走程序员手里的机票,并将一件黑色文件夹递给米尺。米尺对上他的眼睛,发现此人的眼神如同一匹恶狠狠的狼,米尺无所谓的耸肩,甩了两下狗尾巴草,接过文件夹,因为是竖着拿的,从文件夹里漏下来一些纸片,散落在米尺和Kim的脚边。

米尺弯腰去捡,而Kim却转身毫不留情的走了,直接走出了大门,大概是着急回家收拾行李,毕竟明天就要滚去国外特训。从电脑两端伸出的手,全收了回去,继续敲击键盘,那没有一丝多余动作的双手,让米尺不由得想起了千手观音。

那些无序的杂乱的纸片被米尺捏在手心,所有纸片上都只写了一行字,分别是:还剩1年零9个月、还剩1年零6个月,还剩1年零3个月……还剩3个月,看着有些像倒计时,米尺正准备打开文件夹阅读资料,电脑屏幕后面的程序员又懒洋洋的说了一句极简短的话:“你去坐在苏琪对面。”

米尺扭头去看那几个姿态各异的人,一个光头刀疤男正躺在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呼呼大睡,侧着身子,身上盖着一张报纸;一个瘦小的中年男正一边喝着枸杞菊花茶一边刷着手机,眼睛弯成一条曲线,眼角几条深深的皱纹,肯定能夹住苍蝇的腿;一个披肩长发的年轻女孩,在如此昏暗的地下室仍然坚持佩戴墨镜,此时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发呆,桌子上堆起了瓜子壳的小山。

米尺将狗尾巴草叼在嘴里,齿间弥漫着青草的气息,她提着旅行包,拿着文件夹,走到戴墨镜的黑长直的对面,一屁股坐下来,脸上洋溢的微笑并未散去,打着招呼:”你好苏琪,我是米尺。“看不清黑长直墨镜后面的眼睛,黑长直点点头,继续嗑瓜子。

尽了礼数,米尺正式开始了入职第一天的工作,她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大叠纸片,这些纸片拼在一起,便是一个超长时间跨度的倒计时,每页纸片相隔的时间均为3个月,从“还剩23年零9个月”一直写到“还剩3个月”。这些纸片代表了什么,杀人倒计时?扒开这些纸片,最下面是一张表格,表格上贴着一位白衣少年的蓝底照片。米尺直接抽出表格和那张少年的照片,一卷,塞进自己上衣的口袋,提起旅行包,起身准备离去。

此时戴墨镜的黑长直开口说话了,“你这名字是真名还是假名?”

米尺回头,“用来测距的米尺,当然是真名,不信给你看身份证。”

黑长直摇摇头,“不用。”

她嗑瓜子的动作行云流水,一小会儿功夫,那一片瓜子壳的小山又增高了两厘米。

文件夹和那些纸片被米尺留在了桌子上,而她甩了两下狗尾巴草,准备好了去当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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