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背叛

4、背叛

我脚下这座跨江桥全长9.7公里,我所站的位置离下桥最近的匝道还有1.7公里。如果此时有人看得到我,那可真是一副奇异的画面,简直就是新闻标题——古风COSER站在桥栏上欲轻生!那这座桥可要出名了,毕竟三天前才有人开车冲了下去。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没人看得到我,也耽误不了这座桥出名了,因为我刚刚才与那位冲下去的女司机见过面:

“我只是要他做他该做的事!做他承诺我的事!”她这样说。稀奇的是,她的怒气并非来自生前,而是死后。来自那个她口中的“他”,那个与她约好殉情的有妇之夫,那个和她一起冲下大桥的副驾,那个醒来后独自逃走把公司所有罪责甩给她的曾经的伙伴。

而这个似乎摆脱了所有麻烦重拾幸福的男人此刻正因为一个紧急会议超速驶来。我已经看到他的车了,他也一定很想早一点看到下桥的匝道,就让他......如愿以偿。毕竟这世间能让三方都如愿以偿的事已经不多了,不知有多少人像我们这般,各自煎熬。

何躔一天内接连惹恼池月,自知一时间是哄不好了,于是便投其所好找了位江湖上颇有名号的女武师教她习武。虽然何躔并非临阵脱逃,可何将军信上所说并非虚言,他特意为陪池月看灯而回按理连夜就该赶回去,现在这样已是违反军令,第三日一早便赶着城门开门的时辰动身了。虽然天还未亮,何夫人还是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池月其实也醒了,可就是堵着气趴在床上装睡,何躔本也说不必叫她,丫鬟轻声叫了几声见没反应也只能作罢。

而我和我爹日夜兼程的回到家也未见有什么急事,追问他,他也只会拿“没事不是更好”的话搪塞我。我心中愤懑,小半年没和他说话,后来有机会去京上我才原谅了他。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再也不信那些送信人了,想那时四下太平信都会丢,如今边境战事不断,国内时不时就会出些暴乱,可是更没了保障。所以我特意准备了箱子,把要带给池月的东西都放在里面,打算到了京上亲自交给她。却不成想我们到时京上附近刚发生了一场暴动,为保城内安全朝廷下令封了城门,我们运的东西只得在城门口交付,货可进人不可进。我本也想托人将东西送给池月,可总想着这暴动只是一时,既已平息,没几日城门便又会恢复了,到时还是能与池月见上面的。我这主意打得好,结果却不遂人愿,没几天我们就被强制驱逐回家了。

而当我再见到池月时已是又过了一年,我们送货到京上附近。我托了人捎信儿给她,说等这边交了货就去看她,可我还没动身去就先收到了她的回信,却是约我在城外相见。

此时京上进出虽比去年来时宽松些,世道却是更乱了,我不明白她为何要反常的约在城外见面,而且还是入夜后。可时间已经很近了,我又疑心她那边遇到了什么事,怕走差了道错过又打乱了她的计划,所以不敢贸然去找她。我一边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一边又只能如约按信上所说前去赴约。不过想着她应有侍卫随行又离城不远,除非寻仇,一般歹人也不敢上前。但话虽如此,心还是悬着。天色一点点变深,城门已经落锁了,我的焦急也渐增,怎么都看不到有车驶来,过于安静的林子里,我们一人一马都有些不安。我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那封信究竟是不是她写的了。我长舒了一口气,给马顺了顺毛安抚着我们彼此的情绪,犹豫着要不要往城门的方向迎一迎,或者干脆离开......而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马蹄声。

“谁?”我问。对方没有马车没有随行的侍卫,黑暗中是同样的一人一马。

“佳隼哥哥?”

“池月!你怎么一个人?你自己来的?”我寻着声深一脚浅一脚的去找她,刚要提醒她先不要下马就听她“啊”的轻呼了一声。“崴脚了?”

“没事。佳隼哥哥,你身上有吃的吗?”

“给你带了些小食,不见得顶饱,你身边怎么连个人都没有?出了什么事了?”

“你先别拿,我不吃。那你身上带着钱吗?”

“有一些。怎么了?”

“我这儿也攒了些,应该够撑上一段时间。我们走吧!”

她说完便摸索着欲上马,我却是一头雾水:“去哪?”

“想去哪就去哪!”

“现在?”

“就是现在!”

“可这样不就像是......”

“私奔?”

“其实我这次来就是要去你家提亲的,等我们成了婚,自可光明正大的走,何苦要这样趁夜出逃?”

“那样自然是好,我原本也如此盼着,可如今我的婚事已由不得我,也由不得我爹娘了!怕是这几日便要被定下。”

“这是什么话?你的婚事就是我的婚事,早在出生时便定好了的,虽然你双亲已不在,可何夫人也是认可的,怎么会再被定下?”

“这有什么不信?我那嫁衣都做了一半了!”

“难不成是连何家都惹不起大人物去提亲了?”

“确实是何夫人惹不起的人物。可却不是什么大人物!算了!不提也罢!他虽说下月才能回来,可临别时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我们还是快点走吧!越远越好!”

“嗯!”我虽知此事事关重大,可心中早认定她是要做我妻的人,更何况说到底那何府并非真是她家,她住得开心住得习惯便住着,既然现在不开心凭什么要一干外人决定她的命运?“我们往哪边去?”

“嗯......向北!免得好巧不巧的再碰上他!”

“极好!北面的人和路我都熟,还能回家看娘和奶奶!她们可成天念着你呢!”

“那我们就直奔你家!哎呀!那魏伯伯怎么办啊?”

“我明天找人捎信给他,就说我们先回家了。反正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多少遍了,闭着眼睛都知道哪有沟哪是壑......”

却不知,我终究还是太弱太幼稚了,兴奋地侃侃而谈时全然未察觉黑暗中早已不止我们二人双马。从未怀疑的曾经,从未忧虑的未来,远非我以为。以至于那声音突然响起让我措手不及!亦如面对这失控的人生。

“那可见魏公子是不需要这双眼睛了。”

“谁!?”我急忙护住池月,对藏不住一丝慌张的自己的神情动作没有丝毫认知。

这场景我已看了太多次。我改得了别人的过去,变得了他人的未来,可却连拂起发丝的一缕微风都无法在这场景中留下。只能一次又一次,一次更深于一次的感受这无奈,鄙视这个叫做魏佳隼的曾经的自己的蠢笨与无能。

而相比于我,池月显然对这声音敏感得多:“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了想,你既喜欢习武,不如干脆带你到军营看看。”他一边说一边从身后人手里拿了盏灯,那灯本熄着,他吹着了火点上,提着向我们照过来。“怎么?等不及来接我啊?”

眼前突然一亮我俩眼睛都不适应,池月向后闪了闪,脚下踩了空,我回身去扶她却被何躔抢了先,他一把将池月拉了过去。而此时我才发现他身后的人并非他的随行侍卫,却是......

“爹?你怎么会......”

我话还没说完就劈头盖脸糟了他一顿莫名其妙的训斥:“你这不长脑子的!多大年纪了还不知轻重!晚饭也没吃饿了吧?”说话间已将一大块馒头塞进了我嘴里。“既然在郊外偶遇了孟小姐就该及时送她回去!怎么在这耽误个不停!好在这会儿也接到何公子了,你就跟我先回去吧。”

我想辩解不是偶遇了池月,而是我们约好了在这见面的,她也不是来接何躔的,可我爹却完全不让我说话,几个兄弟只差五花大绑的绑我走了。我挣脱不开便向池月求助,好在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努力想从何躔手上挣脱开,对我爹说:“谁说我是来接他的?我就是来见佳隼哥哥的!你们放开他!”

“池月!”何躔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悦。

“你叫我干嘛?叫我也是这么回事!你也不想想,你去的是南方,我干嘛来北门接你?我就明白告诉你:我不要回你家了!我要和佳隼哥哥一起走!”

“别闹了!跟我回去。”

“我不!”

“好!那你问他,他能不能带你走?”

“当然能!我们刚刚说好的!”

“既然说好的,可定了目的地?”

“刚好定完!就向北去魏伯伯家。奶奶和伯母都想我呢。”

“是吗?”

“当然!佳......”

“真是不巧,”我爹却突然一脸愧疚的插话说:“原本孟小姐想去我们家做客我们是极欢迎的,可最近家里有喜事要忙,到处都乱哄哄的,实在不好招待您。不如以后再说吧。”

“喜......喜事?我怎么......”我才刚努力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他紧接着就又塞了一大块。

可我怎么也想不出我爹口中所说的喜事究竟是个什么事?却不成想替我问出这答案的竟是何躔:“不知是何喜?”

“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喜事,不就是我这傻儿子的亲事嘛。”

“这我倒是听佳隼哥哥说了,说他这次就是来提亲的。按理我也确实该回避,可我实在不想再待在这儿了。不如......”

“啊!小姐怕是误会了,小儿要娶的,另有其人。”

背叛,有时发生的像场闹剧,荒唐的可笑,可再可笑都丝毫不减它的威力,无论是冤魂不散,还是错位人生。